血月,升起来了。不是缓缓爬升,而是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伤口,
在天穹之上猛地撕裂开来!将原本惨淡的黎明彻底吞噬。天空不再是灰白,
而是被一种粘稠、污浊、令人作呕的暗红所浸染。那红色浓得化不开,像是凝固的淤血,
又像是被地狱熔炉的余烬点燃的帷幕,沉沉地压在整个小溪镇的上方。没有星辰,没有云彩,
只有这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血色天穹。
一种沉闷、粘滞、带着浓重硫磺与铁锈混合的腥臭气息,随着血月的出现,
骤然弥漫在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砂砾,灼烧着肺叶。“血…血月!是血月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了短暂的死寂,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瞬间引爆了压抑到极致的恐慌。“快!快贴符!关门!堵死!
”里正嘶哑的声音在血色的街道上回荡,带着最后的疯狂。
家家户户的门窗被猛地关上、钉死!
无数张匆忙绘就、笔迹歪斜、甚至混入了不知是朱砂还是黑狗血的黄符,
被颤抖的手掌拍在门板、窗棂之上。有些符纸甚至还没贴牢,就被急促的喘息吹落在地,
旋即被无数慌乱的脚踩进泥里。“咣——!咣——!咣——!”沉重的铜锣声在血色中炸响!
老赵,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猎户,此刻赤红着双眼,脖子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老树根,
他抡圆了膀子,用尽全身力气敲打着手中那面磨得锃亮的铜锣!
刺耳的金属颤音穿透血红的雾霭,带着一种原始的、驱邪避凶的蛮横力量。“惊——邪——!
!”老赵的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破裂的喉咙里喷出血沫,“都给我喊!大声喊!
惊走邪祟!!”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同样满脸惊惶却强自支撑的猎户汉子,
他们有的敲着破盆,有的挥舞着浸过黑狗血的柳条,扯着嗓子,用变了调的乡音,
发出意义不明却竭尽全力的嘶吼:“嗬——!!!”“滚——开——!!
”“惊——邪——避——凶——!!!”这杂乱却拼尽全力的呐喊,
混杂着刺耳的锣声、破盆声,在血色的天幕下回荡。它无法驱散那浓得化不开的暗红,
也无法平息深入骨髓的恐惧,却像一道微弱却顽强的堤坝,在绝望的洪流中,
暂时维系着小镇居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理智,让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彻底崩溃、自相践踏。
每一扇紧闭的门窗后,那些惊惶的眼睛,在听到锣声和嘶吼时,似乎都多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一丝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卑微的希望。然而,这用尽全力维系的人间秩序,
在那口镇西古井喷发的毁灭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轰隆隆——!!!
一声远比石坚三锤沉重无数倍、仿佛来自大地脏腑深处的巨响,猛地从古井方向爆发!
整个地面都在剧烈摇晃!悦来客栈的瓦片簌簌落下,几处本就破败的土墙应声坍塌!
那口古井,彻底化作了通往地狱的喷口!不再是之前喷涌的黑浆,
而是纯粹到极致的、粘稠如同墨汁的、翻滚着无尽怨毒与毁灭欲望的黑色气柱!
气柱粗壮得如同支撑天地的魔柱,裹挟着刺鼻的、足以腐蚀灵魂的腥臭,
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直冲血红色的天穹!气柱顶端,
甚至隐隐凝聚出一张扭曲、模糊、由无数痛苦哀嚎面孔组成的巨大鬼脸,无声地咆哮着,
俯瞰着下方渺小的镇子!那层由三教使者布下、之前就濒临破碎的封印光罩,
此刻如同脆弱的琉璃罩,被这股狂暴的黑色气柱狠狠顶起、撕裂!咔嚓!咔嚓嚓——!!!
密集的碎裂声连成一片绝望的悲鸣!光罩表面,那些早已布满蛛网裂痕的铃铛状符文,
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瓷器,瞬间崩解、湮灭!金青白三色灵光如同风中残烛,
被狂暴的黑气彻底吞噬、熄灭!无数道细密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裂痕,
在光罩表面疯狂蔓延、交织!整个光罩剧烈地膨胀、扭曲、变形,
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濒临极限!与此同时,
一股更加阴毒、更加无孔不入的力量,随着黑色气柱的喷发和血月的照耀,
如同瘟疫般悄然扩散开来!那是被极度浓缩、被血月之力催化过的邪气!它无形无质,
却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直接侵入活物的心神!“啊——!!!”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叫,
猛地从镇子东头一户人家炸响!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癫狂,
瞬间压过了老赵他们的锣鼓嘶吼。“阿吉!是阿吉!我的儿啊——!
”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妇人猛地撞开了自家虚掩的房门,
踉踉跄跄地冲到了血红的街道上!她双眼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涣散,死死盯着古井的方向,
脸上是混合着狂喜和极致恐惧的扭曲表情,手指颤抖地指向井边,“阿吉!娘在这儿!
娘在这儿啊!你别怕!娘这就过来!这就抱你回家!”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井边除了翻腾的黑气和濒临破碎的光罩,空无一物!但在那妇人癫狂的眼中,
在那被邪气彻底侵蚀的幻觉里——冰冷的、布满厚重白霜的井沿旁,
一个浑身湿透、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黑水的小小身影,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那是阿吉!
他穿着打捞上来时那件染血的粗布衣裳,脸色青白浮肿,嘴唇乌紫,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不断往下滴着腥臭的黑水。
他小小的身体在血月的映照下瑟瑟发抖,朝着妇人的方向,
缓缓地、僵硬地抬起一只同样湿漉漉、肿胀发白的小手,
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诡异、混合着哀求和怨毒的僵硬笑容。
“娘…井里…好冷啊…”一个带着水泡咕噜声、阴冷到骨髓里的童音,
清晰地响在妇人的耳畔,也仿佛响在每一个被邪气侵染的镇民心头,
东西…拽着阿吉的脚…好黑…好冷…娘…抱抱阿吉…抱阿吉回家…”这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
瞬间钻进了所有听到它的人的灵魂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本能的恐惧和寒意,
攫住了每一个人!“阿吉!娘来了!娘这就来!别怕!娘抱你!”那妇人彻底疯了,
脸上露出一种不顾一切的、母性的疯狂光芒,
跌跌撞撞地朝着那口喷涌着毁灭黑气的古井冲去!仿佛在她眼中,那根本不是地狱的入口,
而是她失而复得的儿子正在呼唤她的怀抱!“拦住她!”老赵目眦欲裂,嘶声怒吼,
扔掉铜锣就要扑过去!晚了!就在妇人即将冲出人群,
扑向那幻觉中的“阿吉”时——“呃啊——!”“爹!娘!别丢下我!”“火!到处都是火!
烧死我了!”如同瘟疫被点燃!被血月邪气侵染的镇民,瞬间爆发了!
一个药铺学徒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在地上疯狂打滚,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仿佛看到无数腐烂的手臂从地下伸出要将他拖入深渊!一个肉铺帮工双眼赤红,
抄起案板上的剔骨刀,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疯狂劈砍,嘶吼着“滚开!滚开!别过来!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对着自家紧闭的大门哭喊跪拜,涕泪横流地哀求:“爹!娘!
儿子错了!儿子这就跟你们走!别锁门!别丢下儿子啊!”一个年轻的媳妇,
死死护着怀里并不存在的婴儿,发出母兽护崽般的凄厉尖叫,
对着靠近的人又抓又咬:“别抢我的孩子!滚开!你们这些恶鬼!”整个小溪镇,
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血月当空,魔井喷涌,
而镇民们却在邪气诱发的恐怖幻觉中自相残杀、疯狂奔逃、跪地哀嚎!
老赵和他带领的猎户们,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几叶扁舟,瞬间被人潮冲散!
锣鼓声、嘶吼声被淹没在无数癫狂的哭喊和尖叫之中!秩序彻底崩坏!恐惧彻底吞噬了理智!
“稳住心神!勿信幻象!”悦来客栈二楼,老夫子苍老却蕴含着浩然正气的声音如同洪钟,
试图压下混乱。窗边,苏淑脸色煞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手中紧握着一支沾满朱砂的毛笔,正飞快地在铺开的黄纸上绘制着繁复的符文,笔走龙蛇,
口中念念有词,一缕缕淡金色的微光从符纸上逸散,试图净化靠近客栈的邪气。
玄道人盘坐在地,脸色铁青,双手结印,周身青光流转,艰难地抵抗着无孔不入的邪气侵蚀,
维持着客栈内最后一方相对安稳的空间。
空灵僧人则守在依旧昏迷不醒、脸色发黑的清虚身边,枯瘦的手掌按在清虚胸口,
微弱的佛光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护住清虚最后一点心脉,抵御着那可怕的腐毒。然而,
他们的力量,在这天地异变、魔井喷发、邪气如潮的毁灭性灾难面前,显得如此杯水车薪!
只能勉强护住自身和客栈一隅!混乱的人群中,杨幽明如同激流中的礁石!
当血月升起、邪气弥漫的刹那,他手中的柴刀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
那不再是低沉的嗡鸣,而是如同愤怒的龙吟!刀身之上,
之前爆发的璀璨橙红光芒非但没有被血月压制,反而如同被浇上了滚油,轰然暴涨!
光芒之盛烈,在他身周形成了一圈直径丈许、凝练如实质的橙红光焰护罩!光焰熊熊燃烧,
带着焚尽八荒、涤荡邪祟的煌煌神威!任何靠近的、无形无质的邪气,在触及这光焰的瞬间,
便发出凄厉的“滋滋”声,如同冰雪消融,瞬间化为缕缕青烟湮灭!
那些足以侵蚀心智、诱发恐怖幻觉的邪念,在光焰之外徒劳地扭曲、咆哮,
却根本无法侵入杨幽明身周三尺之地!他手持柴刀,刀尖斜指地面,
滚烫的刀柄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
一股股炽热而纯粹的力量顺着刀柄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支撑着他,
也点燃着他胸中那不屈的战意。他如同人形的火炬,在血色的混乱与癫狂中,
开辟出一方小小的、神圣的净土!郑祁成就站在杨幽明身后,被那炽烈的橙红光焰笼罩着。
他脸色依旧苍白,胸口剧烈起伏,护心镜传来的灼痛感如同跗骨之蛆,并未完全消失。
但此刻,那灼痛不再是单纯的痛苦,更像是一种警醒,一种鞭策!
他亲眼看着那个妇人尖叫着冲向魔井,看着无数熟悉的面孔在幻觉中扭曲、疯狂、自残!
看着老赵他们被疯狂的人潮冲散!恐惧依旧存在,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脏上。
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腾、爆发——是愤怒!
是对这玩弄人心、制造惨剧的邪魔的滔天愤怒!是对自己之前怯懦的羞耻!
是对杨幽明那如同火炬般屹立身影的震撼!“幽明!”郑祁成猛地抓住杨幽明的胳膊,
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他胸前的护心镜在柴刀光焰的映照下,
竟也流转起一层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淡金色光晕,驱散着他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
“不能让他们冲过去送死!不能!”杨幽明没有回头,他的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的利剑,
穿透混乱的人群和弥漫的邪气,
死死锁定在那喷涌着毁灭黑柱、光罩濒临彻底破碎的古井之上!更锁定在那井口上方,
血月映照下,那张由黑气凝聚的、无声咆哮的扭曲鬼脸!他能感觉到,柴刀的力量在沸腾!
在渴望!渴望斩向那污秽的源头!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而磅礴的意志,
正通过滚烫的刀柄,与他的灵魂共鸣!那不是他的力量,却选择了他作为载体!
如同沉睡的火山,等待着喷发的契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嗡——!!!
”一声低沉、雄浑、仿佛来自远古战场的号角轰鸣,猛地从镇子另一头炸响!声音并不高亢,
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混乱、涤荡一切邪秽的刚猛意志!是石坚的铁匠铺方向!紧接着!
“咚——!!!
”一声比之前送葬时更加沉重、更加狂暴、带着玉石俱焚般决绝意志的锤击声,
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那声如同远古战号般的锤音,如同劈开血色混沌的巨斧,
带着玉石俱焚的刚猛意志,狠狠砸在每一个混乱奔逃、癫狂哭嚎的镇民心头!
连那喷涌的黑色气柱和井口上方无声咆哮的鬼脸,
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纯粹到极致的物理冲击震得微微一顿!混乱的漩涡中心,
杨幽明手中柴刀爆发的橙红光焰,在这锤音的激荡下,如同被添入了万斤薪柴,轰然暴涨!
光焰瞬间扩展数尺,将周围几个被邪气侵染、正互相撕扯的镇民也笼罩在内!“滋啦——!
”如同冷水泼入滚油!那几个镇民身上缠绕的、肉眼不可见的邪气黑丝,
在触及光焰的瞬间发出刺耳的灼烧声,瞬间化为青烟!他们疯狂的动作猛地一滞,
赤红的双眼短暂地恢复了清明,茫然地看着周围地狱般的景象,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攫住,
瘫软在地,发出劫后余生的呜咽。郑祁成胸前的护心镜,在锤音与柴刀光焰的双重激荡下,
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那灼痛感如同烙铁,却驱散了最后一丝盘踞心头的阴霾!
他清晰地感觉到,镜面深处,那些古朴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
一股温润却沛然莫御的力量顺着镜背涌入他的身体,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
让他几乎虚脱的身体重新涌起力量!他猛地站直身体,眼中再无半分犹豫,
只有熊熊燃烧的怒火和守护的决心!“幽明!清出路来!不能让他们冲井!
”郑祁成嘶吼着,不等杨幽明回应,他已经如同一头发怒的蛮牛,
朝着那几个瘫软在地、挡在通往古井方向的镇民冲去!他没有武器,
只有一双常年剁肉、布满老茧的手!他粗暴却精准地抓住一个瘫软妇人的肩膀,
用尽力气将她拖离危险的路径,口中嘶吼:“醒醒!那不是阿吉!是邪魔!它在骗你!
”就在这锤音激荡、光焰暴涨、人心稍定的刹那!一道佝偻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
逆着混乱奔逃的人流,以一种与其年龄和身形极不相符的决绝速度,
猛地冲到了那喷涌着毁灭黑气、封印光罩濒临彻底破碎的古井边缘!是井婆!
她的身影在粗壮如魔柱的黑色气柱和血月暗红天幕的映衬下,渺小得如同尘埃。
狂暴的气流卷起她稀疏花白的头发和洗得发白的衣襟,猎猎作响。
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剧烈震颤、不断崩落碎石、凝结着厚重白霜的井沿,眼中没有丝毫恐惧,
只有一种燃烧到极致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娃儿们…老婆子…再挡它一挡!
”她嘶哑的声音被狂风吹散,只有离得最近的杨幽明和郑祁成,
才隐约捕捉到那破碎的音节。她枯瘦如鸡爪的右手猛地抬起,没有半分犹豫,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地在左手满是老年斑的掌心上一划!噗嗤!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绽开!但这一次,
涌出的不再是之前那种暗褐色、带着阴冷泥土气息的血液,
而是一种极其粘稠、颜色近乎墨黑、散发着浓郁腥甜和古老铁锈味的血液!这血,
仿佛是她生命最后的精华!井婆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但她强行稳住。
她颤抖着、沾满黑色血液的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了七枚东西!
那是七枚边缘磨损严重、布满绿锈、形制古老奇特的圆形方孔铜钱!
每一枚铜钱都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感,钱文早已模糊不清,
但隐约可见与之前罗盘中心那枚相似的古老“镇”字篆文!“镇煞钱!
”杨幽明瞳孔猛地一缩!他认得这东西,
那是小镇代代相传、只在最凶险时刻才会动用的压箱底宝贝!由历代守井人保管!
井婆沾满黑血的右手,如同穿花蝴蝶般迅疾!她看也不看,
凭着六十年守井、无数次推演地脉方位的本能,将一枚枚浸透了她黑色精血的镇煞钱,
朝着剧烈震颤的井沿石缝狠狠钉去!噗!噗!噗!噗!噗!噗!噗!
七声沉闷的、如同钉子楔入朽木的声响!七枚镇煞钱,带着井婆最后的生命精血,
精准无比地嵌入井沿七个特定的、正在不断崩裂的石缝之中!位置玄奥,
赫然对应着夜空中那被血月遮蔽的北斗七星方位!“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
摇光——!以吾残血…镇八方邪——!!!”井婆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喷溅!她的声音不再是苍老嘶哑,
而是带着一种撕裂灵魂般的尖利和古老韵律!嗡——!!!就在第七枚镇煞钱嵌入的瞬间!
整个古井周围的地面,猛地亮起一圈浑厚、凝实、带着大地厚重气息的土黄色光芒!
光芒并非冲天而起,而是如同水银泻地,瞬间覆盖了井口周围数丈之地!
那些被钉入石缝的镇煞钱,在土黄光芒中爆发出刺目的乌光,
彼此之间由一道道同样乌黑的血线相连,构成了一幅玄奥的北斗七星血阵!
这浑厚的土黄光芒如同最坚固的堤坝,猛地向上顶起,
狠狠撞在那被黑色气柱冲击得膨胀欲裂、遍布裂痕的封印光罩底部!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濒临破碎、光芒几近熄灭的三色封印光罩,
在这股源自大地深处、由井婆生命精血和祖传镇煞钱引动的浑厚地脉之力的加持下,
竟奇迹般地停止了崩裂的势头!无数细密的裂痕被强行弥合了一部分,
黯淡的光芒重新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剧烈波动,却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会彻底炸开!
那喷涌的黑色气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上升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
冲击力被分散、导入大地!有效!井婆以生命为代价的搏命一击,暂时顶住了!但代价,
触目惊心!就在土黄光芒亮起、封印暂时稳固的瞬间,
井婆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枯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恐怖的变化!
她稀疏的白发,如同深秋的落叶,大把大把地脱落,在狂风中打着旋,
瞬间只剩下光秃秃、布满褶皱的头皮!她枯瘦的脸颊和手臂上的皮肉,
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炙烤,飞速地塌陷、干瘪、失去所有光泽,变得如同蒙着皮的骷髅!
深褐色的老年斑瞬间蔓延覆盖了整张脸!她的腰背佝偻得更加厉害,整个人仿佛缩小了一圈,
只剩下皮包骨头,在狂暴的气流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彻底吹散!“井婆婆!
”苏淑凄厉的呼喊从悦来客栈方向传来,她正被慧觉死死拉住,
泪流满面地看着那个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身影。就在这时!
“叮铃…叮铃铃…”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
在井边的狂风与魔井的嘶吼中,清晰地响起!是井婆!她那双已经枯槁如同鸡爪的手,
不知何时,握住了腰间悬挂的一枚小小的、布满绿锈的青铜铃铛。铃铛只有婴儿拳头大小,
样式极其古朴,铃舌似乎也锈死了。但井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摇动了它!没有清脆的**,
只有一种极其沉闷、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饱含着安抚与祈求意味的“嗡…嗡…”声!
伴随着这沉闷的**,井婆那双几乎被褶皱覆盖的眼睛,
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她那枯槁的身体,竟然在狂暴的气流中,
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不协调、却又带着一种古老韵律的姿势,动了起来!她枯瘦的双脚,
赤着,踩在冰冷刺骨、凝结着白霜的地面上,开始移动!一步踏乾位,枯手摇铃,身体前倾,
如同在叩拜大地。一步转坤位,铃铛微震,身形佝偻,如同在安抚巨兽。再踏震位,
**急促,身形如风中劲草摇曳…又转巽位,**呜咽,身形飘忽如烟…那不是舞蹈,
更像是一种源自远古、沟通天地、祈告神灵的仪式步伐!她的每一步都踏在八卦方位之上,
每一次摇动那锈迹斑斑的青铜铃,都发出那沉闷、厚重、直抵地脉深处的“嗡鸣”!这舞步,
笨拙、枯槁、甚至带着濒死的僵硬,却蕴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悲怆与神圣!
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在用她最后的生命之火,
与脚下这片养育了她、也即将吞噬她的大地,进行着最后的沟通与祈求!祈求地脉安宁,
祈求邪魔退散!“祈…祈地舞…”客栈窗口,老夫子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她竟真的会…这是沟通地脉、安抚地灵的古老巫祭之舞!
早已失传…”杨幽明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看着井婆在血月与魔井的背景下,
跳着那枯槁而神圣的舞步,摇动着那沉闷的青铜铃,看着她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般飞速流逝,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力量在他胸中炸开!他手中的柴刀光焰再次暴涨,
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帮井婆!”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女声猛地响起!
是苏淑!她挣脱了慧觉的阻拦,冲到客栈二楼的栏杆边,
对着楼下混乱中稍稍被井婆壮举震慑、暂时停下奔逃的镇民,
尤其是那些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妇女们嘶声喊道:“婶子们!姐妹们!别怕!跟我唱!
唱安土地!帮井婆婆稳住地脉!”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颤抖,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领导力!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用尽力气,
那首在小溪镇流传已久、每逢祭祀土地才会吟唱的古老歌谣:“元始安镇——普告万灵——!
”她的声音清越,带着少女特有的穿透力,虽然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
这歌声在混乱、嘶吼、魔井咆哮的背景下,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缕晨曦!
“岳渎真官——土地祇灵——!”一个平日里帮厨的、胆子颇大的张姓媳妇,红着眼睛,
猛地跟着唱了起来,声音带着豁出去的嘶哑!“左社右稷——不得妄惊——!
”又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紧紧搂住怀中的幼儿,仿佛歌声能带来力量,颤抖着加入!
“回向正道——内外澄清——!”第三个,
第四个…越来越多被井婆的牺牲和苏淑的勇气所感染的妇女,从藏身的角落、从紧闭的门后,
发出了声音!她们的声音或高亢,或低沉,或嘶哑,或带着哭腔,汇聚在一起!
“各安方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