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军校靶场的晨雾裹着潮气，林鹏踩着警戒线边缘跨进场地时，刘峰正赤手攀爬十五米高的战术绳网。迷彩服被湿冷空气洇出深色汗渍，那人后颈的月牙疤随肌肉收缩时隐时现——子玉提过，那是初中时为护她挡流氓留下的旧伤。
“换件夹克就当自己是块料？”刘峰落地时震碎薄冰，作训靴碾过弹壳堆发出咔嚓声响。他走近时，指腹摩挲着腰间匕首鞘——那是子玉用高三**工资买的生日礼物，“医科大没教你进格斗馆得穿作训服？”
林鹏没接话，将背包甩在泥地。拉链滑开的瞬间，专业作训服露了出来。当细皮嫩肉的他转身露出腹肌时，刘峰猛地扼住他后颈按在铁丝网上。冰冷网格嵌进锁骨的刹那，林鹏闻到对方身上硝烟混着汗气的味道，偏头躲过肘击，指尖精准戳向刘峰腰侧旧伤，却被一记膝顶撞在肋下。
橡胶警棍抽在林鹏大腿上时，他踉跄撞向障碍墙。刘峰瞥见他夹克袖口针孔旧痕渗出血珠，对方却仍抬臂格挡直拳。“还来？”刘峰的拳头擦着他鼻尖砸进护具架，却被林鹏用解剖课学的卸力法拧开扼喉的手。两人滚倒在软垫上，刘峰压在他胸口，看见这小子盯着自己后颈的疤，像看显微镜下的组织切片：“子玉说你这疤阴雨天会痒。”这话让刘峰动作一滞，随即更狠地拽起他衣领：“少拿我妹当挡箭牌！”
单杠悬垂到第十分钟，林鹏指尖开始滴血。旁边单杠上的刘峰余光里，这小子手臂抖得像筛糠，指尖却死死抠住横杠。“掉下来算你输。”他冷声道，林鹏突然抬头，血珠滴进眼里也不眨眼。
第二十分钟哨声响起时，刘峰跳下单杠扔来急救包。荧光绿的包身撞开林鹏夹克口袋，露出揉皱的《运动创伤康复指南》——扉页贴着林鹏教子玉画的卡通神经元，旁边红笔写着“给哥哥的肩袖康复方案”。远处传来学员**哨，刘峰突然开口：“集训结束前处理好伤口，在这赢你不光彩。晚上酒桌见。”
包间里的二锅头瓶被刘峰狠狠砸在桌上，酒花溅上林鹏渗血的袖口。“少废话，先干了！”林鹏早有预料，却没料到对方菜都不让吃就要灌酒。他干脆拿起酒瓶灌下，刘峰也不示弱，倒空酒瓶后掐住他衣领吼道：“说！什么时候开始用‘林雁’的身份骗她的？”
林鹏任他拽着，声音混着血腥气：“我只是看到她对‘林雁’的期待，说了个善意谎言。当时只是劝三年级的她多看课外书，没恶意。”刘峰瞳孔骤缩：“鬼才信你！你这道貌岸然的家伙，小时候就眼馋我有妹妹！”
“我高三才喜欢她，”林鹏不解，“这从何说起？”刘峰将酒瓶怼到他面前：“骗她呢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总在阳台偷看我跟妹妹玩！”
“我是在阳台看书，”林鹏坦然承认，“是你们太吵，我只能看你们。”
“放屁！”刘峰灌下一口酒，“小时候她跟我一起受罚，你就说我保护不好她。从那以后我就没让她陪我受罚，你两封信就想抢妹妹？做梦！”
林鹏按住他续酒的手：“不是这么喝法，我俩喝傻了谁照顾子玉？”
“你喝！”刘峰甩开他，“你喝傻了最好，我就算残了也能护着她！”
“是，你总抓着她弱点掌控她。”林鹏突然冷静道。刘峰猛地揪住他衣领：“你什么意思？”林鹏反扣他手腕：“她为你吃的苦还少吗？明明能去舅舅家当公主，却守在你这‘流氓窝’里盯着你。你还要拖累她到什么时候？她在你家是你妈抱来的童养媳，在我家是救过我的贵人——你说她后半生在哪更幸福？”
刘峰反手将他制伏在沙发上：“你说什么？”林鹏正色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总看你们在院子里闹？还记得**妹被围堵那天，我从后院跑出来跟你相撞吗？”刘峰想了想：“你还抱着那头肥猫？”林鹏点头：“其实她是为了救我才……”话未说完，脸上又挨了一拳。“你差点害死我妹妹！”刘峰声音发颤，后怕溢满眼眶。
林鹏用纸巾按着嘴角血渍：“你用伤疤给她筑墙，但墙缝里的光，是她自己找的。”
第十缸酒见底时，刘峰后颈的疤在灯光下泛紫，战术背心口袋的蓝头巾滑到林鹏脚边。“她两岁抓周攥着我食指不放……九岁打针拽着我衣角落泪……十二岁落水指甲掐进我疤里……”他喃喃着，酒气混着哽咽。
林鹏递过温水，刘峰突然揪住他衬衫：“她看你的眼神……跟看我不一样！”他晃着空酒缸，“我替她挡流氓、背她爬山路、把弹壳刻成星星……凭什么你写几封信就……”
林鹏任他拽着，声音异常平静：“她抓住的是带她走出泥泞的手。曾经弱小的她需要你的盔甲，如今成长的她也需要我的守护。若真爱她，就让她自己选——我会接稳你手中的接力棒。”
刘峰猛地抬头，看见林鹏袖口露出的便签——子玉用荧光笔写着“哥哥的墙和鹏哥的光都要留”。
他踉跄走向收银台：“我不可能轻易放手，就你那几张破纸别想骗走她！我这辈子盯着你……”没回头。
林鹏望着刘峰逐渐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后颈那道月牙状疤痕随着他的步伐在光影中若隐若现。他缓缓蹲下身子，捡起滚落在地的粗陶酒缸，指腹摩挲着缸身细密的裂纹，仿佛触摸到了刘峰藏在暴烈表象下的柔软。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在阳台上偷望的午后，刘峰总是将妹妹牢牢护在身后，而自己抱着书本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原来他们早在岁月的长河中，以不同的方式学会了守护。此刻酒气弥漫的包厢里，他忽然读懂了那些愤怒与咆哮背后，是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恐惧与不安。那些拳拳到肉的争执，不过是两个笨拙的男人，用伤疤与倔强，书写着对同一个人的珍视。
刘峰跌跌撞撞地冲出饭店，夏夜的风裹挟着街道的喧嚣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眼底的酸涩。他下意识地抚上后颈的旧疤，那里还残留着妹妹指尖的温度。林鹏展开信笺时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有谈及“自由生长”时眼中闪烁的光芒，如同重锤般敲击着他的心。曾经以为那个总在远处观望的身影，不过是觊觎妹妹的闯入者，此刻却惊觉，原来他们都是在泥泞中跋涉的旅人，用各自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天空。他狠狠抹了把脸，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情绪连同酒气一并咽下：“臭小子，盯死你是真的……但要是……”他的声音突然哽在喉间，回头望向饭店透出暖光的窗户，恍惚看见两个身影在时光里重叠——一个教会她如何在黑暗中站立，一个引领她奔向远方的光明。最终，他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却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任由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渐渐与自己的步伐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