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雨丝缠绵不绝，谢婉提着裙摆匆匆穿过回廊，突然在拐角处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恕罪。"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谢婉抬头，对上一双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睛。
男子约莫二十出头，一身墨蓝劲装，腰间佩刀，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
在他好看的脸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你是..."谢婉不自觉屏住呼吸。"属下欧阳锋，
谢大人新调任的带刀侍卫。"他后退半步行礼，姿态恭敬却疏离。
这就是兄长近日常提起的那个锦衣卫？谢婉正想多说几句，远处传来谢耀的呼唤声。
欧阳锋微微颔首，转身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青石板上几个迅速被雨水冲淡的脚印。
当晚用膳时，谢婉状似无意地问起："哥，你那个新侍卫什么来头？看着不像普通人家出身。
"谢耀筷子一顿："锋儿是锦衣卫指挥使推荐来的，刀法不错。"他警告地看了妹妹一眼，
"别打什么主意。"接下来的日子，谢婉总能"偶遇"欧阳锋。她在花园读书时，
他恰好在附近巡逻；她去马场骑马，正好是他当值；就连去佛堂上香，
都能看见他站在院门外如松般挺立的身影。四月初八佛诞日，谢婉终于按捺不住，
在书房堵住了谢耀。"哥，把欧阳锋给我吧。"她双手合十，"就三个月！""胡闹！
"谢耀拍案而起，"他是正经锦衣卫编制，不是你的玩物！""我保证规规矩矩的！
"谢婉竖起三根手指，"最近上街感觉总是有人盯着我，我害怕..."这倒不是完全说谎，
上月确实有人在谢婉上街的时候偷了她的钱包。谢耀皱眉沉思良久，终于松口："只三个月，
而且必须遵守三条规矩：一不可独处一室，二不可夜间相见，三..."他严厉地盯着妹妹，
"不可有肌肤之亲。"五月的阳光透过新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谢婉坐在秋千上，
偷瞄站在三步之外的欧阳锋。他今天换了夏装，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麦色肌肤。
"欧阳侍卫，尝尝这个。"她递去一碟桃花酥，"我亲手做的。""属下不敢。
"他目不斜视。"这是命令。"谢婉故意板起脸。欧阳锋迟疑片刻，终于接过。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处有几道淡淡的疤痕。
谢婉注意到他吃东西时喉结滚动的样子格外好看。"好吃吗？""好吃"，一阵风吹过，
桃花纷纷扬扬落下。有一瓣沾在欧阳锋肩头，谢婉鬼使神差地伸手——"**！
"他猛地后退，如临大敌。谢婉的手僵在半空，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她转身跑回屋里，
没看见欧阳锋望着她背影时，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春宴，丞相府府张灯结彩。
谢婉穿着新做的绯色罗裙，在女眷中周旋，目光却不时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欧阳侍卫呢？
"她问小月。"刚才看见往后院去了。"谢婉借口更衣溜出宴席，
果然在竹林边看见了欧阳锋。他正与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低声交谈，
那女子递给他一个绣着兰草的荷包。欧阳锋接过时，
唇角竟浮现出一丝谢婉从未见过的柔和笑意。她死死咬住下唇，心情低落极了。
原来他也会这样对别人笑...当晚，谢婉辗转难眠。三更时分，她悄悄起身，
摸黑来到侍卫住所。欧阳锋的房间整洁得近乎刻板，
唯有枕下露出一角绸缎——正是那个兰草荷包。谢婉颤抖着手抽出来，
却从里面掉出一张字条：「宁王疑与丞相有密信往来，继续潜伏查证」。
"什么..."她脚下一绊，碰倒了桌上的茶盏。瓷片碎裂声中，
一块玉佩从衣柜缝隙滚落——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着半条若隐若现的龙尾。
谢婉的手指悬在那块玉佩碎片上方，呼吸凝滞。龙纹——五爪为皇，四爪为王，
而这残缺的图案上，分明是五道凌厉的爪痕。茶盏碎片还散落在地上，月光透过窗棂，
在碎玉上投下幽幽冷光。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谢婉慌忙将玉佩塞回原处，闪身躲入衣柜。
门轴轻响，欧阳锋带着夜露的寒气踏入房中。他瞬间静止，目光扫过地上的茶盏碎片，
右手已按在刀柄上。"出来。"冷冽的声音让谢婉浑身一颤。
她从未听过欧阳锋用这种语气说话——像冰封的湖面下暗藏杀机。"是...是我。
"她推开柜门，发髻上的珠钗勾住了衣物，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欧阳锋的表情在烛光中几经变幻，最终恢复成平日的克制："**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谢婉看着他右手仍按在刀上的姿势，突然觉得喉头发紧："那个荷包...我看到了字条。
"她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你在调查我父亲？"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窗外传来巡夜更声，三长一短。欧阳锋终于松开了握刀的手："明日午时，西角院老槐树下。
"他转身点燃油灯，火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现在请**回去休息。"这不是请求，
而是命令。谢婉恍惚地走出房门，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次日谢婉称病未去用早膳。
小月送来清粥小菜时，顺口提起："昨夜府里进了贼呢，老爷书房被翻得乱七八糟。
"汤匙磕在碗沿，溅出几滴热粥。谢婉强作镇定："可丢了什么？""怪就怪在这儿。
"小月压低声音，"老爷今早脸色铁青，却吩咐不准报官。"午时的阳光晒得人发晕。
谢婉踩着枯叶来到西角院，老槐树投下斑驳的阴影。欧阳锋已经等在那里，
今日他穿着普通的靛蓝布衣，却掩不住通身的凌厉气质。"**可知道永昌二十年的科场案？
"他开门见山谢婉一怔："父亲主持的那次？不是早已...""三百举子冤死，
主谋却逍遥法外。"欧阳锋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这是当年晋王与令尊的密信抄本。
"谢婉接过信纸的手不住颤抖。熟悉的字迹写着「除欧阳氏满门，绝后患」，
末尾盖着父亲私印。"欧阳家..."她猛地抬头，"你是...""欧阳家幼子，
那年我七岁。"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被先太子暗中救下，养在东宫。
"树梢的蝉突然嘶鸣起来，刺得人耳膜生疼。谢婉眼前浮现出父亲慈爱的面容，
又闪过信纸上狰狞的笔迹，胃里一阵翻腾。
"那你现在...""太子殿下派我查证宁王谋反证据。"欧阳锋目光如炬，
"令尊近年与宁王往来密切。"一片槐叶飘落在谢婉裙摆上，像一把小小的匕首。
三更梆子响过，谢婉穿着夜行衣，蹲在父亲书房外的灌木丛中。
欧阳锋说今夜晋王心腹会来取密信，可她等了半个时辰，除了虫鸣什么动静都没有。
正当她准备放弃时，书房窗户无声开启。一个黑影灵巧地翻入——不是别人，
正是那个送荷包的女子！谢婉捂住嘴。女子熟练地撬开暗格，取出一卷竹简。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女子闪身躲到屏风后。来人是谢耀。他掌灯查看暗格，
脸色骤变："来人！有贼！"府中顿时沸腾起来。谢婉看着哥哥带人追出府去，正想松口气，
却听见书房内传来一声闷响。她扒着窗缝看去，
顿时血液凝固——父亲谢丞相不知何时出现在房中，正对那女子躬身行礼："惊扰姑姑了。
"女子解下面纱，露出一张端庄秀丽的脸："谢大人，太子殿下很失望。
"她亮出半块龙纹玉佩，"三日期限，若再交不出宁王谋反实证...""下官明白！
"父亲额头抵地，"请转告殿下，犬子谢耀确实不知情..."谢婉腿一软，碰响了花盆。
"谁？！"女子目光如电射来。谢婉在府中狂奔，耳边全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拐角处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拽入假山缝隙，熟悉的松木气息笼罩下来。"别出声。
"欧阳锋将她护在身后。透过石缝，谢婉看见父亲和那女子提灯四处搜寻。
"方才明明..."父亲的声音越来越近。欧阳锋突然转身，双手捧住谢婉的脸："信我吗？
"他的掌心滚烫，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恳切。谢婉怔怔点头，下一秒就被打横抱起。
欧阳锋纵身跃上假山，几个起落便带她翻出府墙。冰凉的雨点砸在脸上时，谢婉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