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8—20日
手术室的无影灯倾泻下刺骨的惨白,将不锈钢器械的棱角映照得分外冷硬,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尖锐的涩味。秦法医戴着放大镜片,镜片后是一双毫无波澜、专注如精密仪器的眼睛。
他捏起一枚米粒大小的“青婴”缓释丸,外层包裹的生物膜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微光。冰冷的16G穿刺针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刺破林逸左肩胛骨下方紧绷的皮肤。
“嘶——”细微的抽气声从林逸紧咬的牙关泄出,不是呼痛,更像是本能。针尖穿透皮下的瞬间,撕裂感清晰得如同钝刀割开厚布。他能感觉到针管在肌肉纤维间谨慎地推进,异物侵入的胀痛与冰凉的金属触感交织。
一粒,又一粒,再一粒。三粒包裹着剧毒未来的小东西,被精准地埋入他温热的血肉深处,紧贴着肌肉层。
实时超声的屏幕上,灰白的影像蠕动着,清晰地显示着那三个不祥的黑点。X光机发出轻微的嗡鸣,将这份植入的罪证永久存档。
秦法医摘下手套,指尖在记录板上划过,声音低沉如冰面下的暗流:“疼痛等级4,奇痒等级会飙升到9。意志力的崩断点…预估在第21天。”他抬眼,目光锐利地刺向林逸苍白汗湿的脸颊。
林逸扯了扯嘴角,牵扯到肩胛的伤口,带来一阵细密的刺痛。他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汗水沿着他削瘦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冰冷的床单上。“给我20天就够了。”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硬度,像淬火的钢。
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还未散尽,又混入一股新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蛋白质烧焦的腥臭。老K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手中的电击棍顶端闪烁着危险的电弧蓝光。
为了掩盖那三个新鲜的针孔,他需要制造更“合理”的旧伤。没有犹豫,带着“滋滋”电流声的棍头,精准地烙印在林逸左肩植入点周围。
“呃——!”林逸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脖颈上青筋暴起。灼热的剧痛像烙铁直接烫在神经末梢,皮肉发出细微的“嗞啦”声,焦黑的痕迹迅速蔓延开,焦糊味浓烈得几乎能凝结成块,与伤口渗出的铁锈味血腥混合,被空调冷风裹挟着,在狭小的空间里盘旋、沉降。
林逸仰着头,视线死死钉在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裂纹。汗水浸透了他的鬓角,滑进眼角带来咸涩的刺痛。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牙齿深深陷进下唇,无声地数着:“一、二、三……”视线模糊又清晰,最终定格在一条蜿蜒曲折的纹路上,“……第七道,真像……一片被风撕扯的竹叶。”声音轻得如同呓语,那抹竹叶的意象,成了他此刻唯一的锚点,对抗着皮开肉绽的痛楚。
植入仅仅六小时后,冰冷的纳洛酮溶液被推入林逸的静脉。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引爆了潜藏的恶魔。
先是骨头缝里钻出千万只酸痒的蚂蚁,疯狂地噬咬、爬行。紧接着,胃部猛地痉挛、翻江倒海,不受控制的干呕将胆汁和血丝一并扯出喉咙,口腔里弥漫着苦涩与腥咸。
涕泪失控地汹涌而下,糊满整张扭曲的脸,视野一片混沌水光。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尖叫、剥离、崩塌。监控屏幕上,他的心率像失控的引擎,疯狂飙向180。
C冷漠的声音从冰冷的扩音器里传来,如同最后的审判倒计时。
林逸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父亲的忌日化作唯一的咒语,从齿缝间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20020803……20020803……”温热的黏稠液体从紧握的拳缝中渗出,一滴滴砸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暗红的印记。那形状,在濒临崩溃的林逸眼中,竟也奇异地化作了微缩的、挣扎的竹叶。
当心率刺耳的警报几乎要撕裂耳膜时,监控室里的C终于按下了对讲键:“通过。送入戒毒舱。”
7月22—26日
戒毒舱。一个2米见方的金属坟墓。没有窗户,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绝对的黑暗。恒温38℃的热浪黏稠得如同煮开的胶水,90%的湿度让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湿棉花。
唯一的声音,是循环播放的、放大了无数倍的“砰咚…砰咚…”的心跳声,单调、沉重,敲打着濒临崩溃的神经,更衬得死寂无边。
左肩胛下的“青婴”如同活物,持续释放着蚀骨的毒素。每六小时一次的“高峰”,如同地狱的钟声。第一次高峰袭来,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骨骼里的酸痒和灵魂深处的空虚疯狂撕扯。
他像一头困兽,猛地撞向冰冷的合金墙壁!“咚!”沉闷的巨响在狭小空间回荡,额角裂开一道4厘米的口子,温热的咸腥顺着眉骨流下,刺痛着皮肤。
第二次高峰,绝望的浪潮将他淹没。他跪倒在地,额头狠命砸向地面,钝痛伴随着颈椎传来令人牙酸的“咔”一声脆响——万幸,没有断。剧痛让他暂时清醒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第三次高峰,意识在熔岩与冰窟间反复撕扯。他猛地咬破舌尖!尖锐的剧痛和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炸开,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迷雾。
借着这瞬间的清明,他摸索到角落一支几乎握不住的笔,在臂弯内侧,用颤抖的、歪斜的血字,写下第一行救赎:“梁晚清,等我。”指尖的血蹭在皮肤上,留下湿滑黏腻的触感,字迹如同用生命刻下的符咒。
第48小时。疲惫与毒素已将他的意志削薄如纸。毫无预兆地,“哗——!”舱顶喷头骤然开启!刺骨的冰水,如同万根钢针,从头顶倾泻而下,瞬间淹没至锁骨。
温度绝对在1℃左右,冰冷如同地狱寒泉,激得他心脏骤然停跳,肺部被狠狠攥紧,无法呼吸!窒息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水面漂浮着三粒微小的解毒胶囊,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必须在灭顶的冰寒和窒息的痛苦中,用一根细小的吸管找到它们!身体在刺骨的水中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每一次尝试吸气都灌入冰冷的液体,辛辣地**着气管。视线因寒冷和缺氧而模糊、发黑。
指尖冻得麻木,几乎失去知觉。他拼命地摸索、探寻,抓住一粒,又艰难地找到第二粒……最后一粒胶囊狡猾地在水波中漂移。
就在他感觉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眼前倏地闪过母亲温暖的笑脸——那幻觉如同易碎的琉璃,瞬间被水流击碎。而就在这一刹那,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粒微小的希望!他猛地将它含入口中。
胶囊在舌尖迅速融化,极致的苦涩如同熔化的金属,瞬间灌满整个口腔,冲下喉咙。
这苦味却像一剂强心针,心脏在短暂的沉寂后,猛地搏动起来!“咚!咚!”有力的心跳声仿佛盖过了舱内的录音。监控屏幕前,秦法医面无表情地在“自救项目”后面打了一个勾。
72小时整。死寂的舱内,只有林逸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和水滴落地的“嘀嗒”声。沉重的钢门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升起。刺眼的光线涌入,让习惯了黑暗的林逸本能地眯起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
他几乎是爬着挪出了舱门。浑身湿透,冰冷的水珠顺着褴褛的衣物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水渍。左肩胛处,原本三粒药丸的位置,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粒,在苍白的皮肤下微微凸起,像一枚未爆的毒瘤。
他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寒冷和虚弱而不停地颤抖,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老K站在不远处,脸上依旧是那副漠然的神情,随手抛过来一瓶葡萄糖水。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啪”地落在林逸脚边。“恭喜,你没死。”声音干涩,听不出丝毫温度。
林逸缓慢地弯下腰,捡起瓶子。手指因为脱力和寒冷而显得笨拙。他拧开瓶盖,仰起头,将冰凉的、带着微甜糖水味的液体大口灌入喉咙。
水流冲刷着干裂出血的嘴唇和喉咙,带来短暂的慰藉。当他放下瓶子时,眼底密布的血丝如同一张猩红的蛛网,几乎掩盖了眼白。然而,在这片猩红的最深处,却透出一种经过地狱淬炼后的、冰冷刺骨的寒光,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锋。
“下一步,”他舔了舔唇上残留的葡萄糖液,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去死得更像一点。”肩胛下那最后一粒“青婴”,在灯光下似乎无声地呼应着他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