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4—15日
这是一间剔除了所有杂质的纯白牢笼。四壁、天花板、地板,皆由冰冷光滑的特种玻璃无缝拼接而成。头顶数排高强度的紫外线灯管嗡嗡作响,持续放射着令人心悸的惨白光芒。
光线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将置身其中的人脸映照得如同溺毙者的尸骸,泛着一种诡异的、非人化的青灰。空气中弥漫着化学清洁剂刺鼻的、近乎消毒水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颗粒感。
房间中央,一张同样惨白冰冷的金属桌。桌上,十二支细长的玻璃试管如受检的士兵般一字排开。试管内的物质形态各异:粉末如细腻的骨灰,结晶闪烁着诱惑的碎钻光芒,液体则呈现出浑浊的琥珀色或诡异的荧绿。
阿阮站在桌后,身影在强光下显得格外纤细。她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精致的金丝眼镜,镜片在紫外线下反射出两道锐利的冷光,几乎遮住了她大部分的眼神。她的声音平稳、清晰,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割着空气,流利地报出一连串冰冷的英文化学式:
“MDMA。芬太尼衍生物。**盐酸盐……”报到最后一种时,她的语速几不可察地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以及,‘青婴’碱(QingyingBase)。”
要求简单而残酷:闻、看、舔。用最原始的感官去触摸、分辨这些致命物质的纯度。
林逸沉默地俯身,动作如同考古学家鉴定文物般谨慎而专注。他依次嗅过试管口,鼻腔被各种混杂的化学气息冲击:刺鼻的酸、甜腻的香、腐败的腥……直到——
第五号试管。
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甜香,如同初春雨后竹林深处新绽嫩芽的气息,幽幽钻入他的鼻腔。这甜香干净、清冽,带着天然的伪装,与周围那些工业合成的、粗粝的“毒味”格格不入。
“青婴”。
林逸的指尖在试管壁上微微一顿。他没有抬头,但阿阮镜片后的目光似乎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嗅觉记忆如同烙铁,将这个编号、这个气味,连同那致命的“青婴”之名,深深地、不可磨灭地刻入他的神经回路。
“识别是第一步。感受,才是关键。”阿阮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从恒温箱中取出一支微型注射器,针筒内是几乎无色的、仿佛清水的液体——微量提纯的“青婴”衍生物。
冰冷的酒精棉擦过林逸肘窝内侧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针尖刺破血管的瞬间,几乎没有任何痛感。
然后——
0.3秒!
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世界瞬间失去平衡,视野被粗暴地撕扯、扭曲成斑斓的漩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搏动都像要冲破肋骨,血液在太阳穴轰鸣咆哮。
瞳孔不受控制地急剧放大,贪婪地吞噬着刺眼的白光,却又什么也看不清。心率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140!并且还在攀升!
阿阮站在一旁,如同精准的计时器。90秒。她冷漠地注视着林逸身体失控的征兆:肌肉不自主地痉挛,额角渗出冰冷的汗珠,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轻响。
时间到。
第二支注射器毫不犹豫地扎入同一静脉。强效拮抗剂如同冰河倒灌,瞬间涌入血液。
“呃——!”林逸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脊椎。那狂飙的心率如同撞上悬崖的飞鸟,断崖式暴跌——60!剧烈的反差带来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他像一袋沉重的沙土般轰然瘫倒在地板上。
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求生的本能让他十指死死抠进地板橡胶接缝的深处,指甲瞬间翻折、崩裂。温热的、粘稠的鲜血从撕裂的指尖汩汩涌出,沿着橡胶的缝隙蜿蜒流淌,在地板上画出一道蜿蜒、刺目的猩红细线,如同一条绝望挣扎的微型血河。
阿阮缓缓蹲下身,白大褂的衣角扫过冰冷的地板。她的脸在强光下依旧看不清表情,只有金丝眼镜的冷光闪烁。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柔,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教堂里低语的牧师,又像是蛊惑人心的毒师,直接钻进林逸混乱的意识深处:
“感受它……林逸。”她的指尖虚虚点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记住这种被抛入云端又狠狠砸落地狱的坠落感……记住这每一寸骨头都在尖叫的失控……”声音如同毒蛇的吐信,“以后,你要把这感觉……演得比真的还真。这是你的戏服,你的面具,也是……你的武器。”
单向可视的玻璃墙外,一片深邃的黑暗。
突然,一道刺目的、猩红色的激光光点穿透黑暗,如同狙击枪的瞄准红点,精准地落在林逸仍在微微抽搐的胸口。那光点稳定、冷酷,随着林逸艰难的呼吸而轻微起伏。
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毫无情感起伏的电子合成音,通过隐藏的扩音器在玻璃房内响起。声音冰冷、平滑,如同金属摩擦:
“认知完成度:85%。”激光点在林逸心口画了一个冰冷的圆圈,“下一阶段,‘潜光’正式启动。”
光点停顿了一下,如同死神的凝视。
“不是模拟,不是旁观。”声音斩钉截铁,“是让你真正地……掉进去。”
光点再次移动,沿着林逸的锁骨缓缓向上,最终定格在他因痛苦而紧闭的眼睑上。
“然后,”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期待,“靠你自己……从地狱的泥沼里,爬出来。”
猩红的光点倏然熄灭。玻璃房内,只剩下林逸粗重的喘息声、心电监护仪单调的嘀嗒声,以及紫外线灯管持续不断的、令人窒息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