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拖拉机在屯子中间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停下。
空地上已经站了些人，有穿着旧军装的兵团战士，也有穿着普通棉袄的本地老乡，都好奇地看着这群新来的知青。
赵大虎跳下车，示意知青们都下来，站好。
“都站直溜了！听我说！”赵大虎站在前面，叉着腰，声音洪亮，目光扫过这群灰头土脸、带着新奇和茫然的年轻人。
“这里！就是沙山屯建设兵团三连！你们以后的家！”
“既来之则安之，到了沙山屯，就得守这儿的规矩！”
“第一！男女知青分开住！不许串门！更不许搞对象谈恋爱！晚上八点以后，女知青宿舍门口，连只公耗子都不能有！”
“把你们城里那点花花肠子都给我收起来！谁要是敢搞歪门邪道，败坏风气，别怪老子不讲情面！直接开掉户籍，送去隔壁戈壁滩农场改造！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众人稀稀拉拉地回应。
“大点声！没吃饭吗？”
“听清楚了！”
“第二！粮食！第一个月，按定额发！窝窝头、糊糊管饱！后面几个月，想吃干的？想吃好的？自己挣工分换！”
“咱们这疙瘩，工分就是命根子！力气大的，活儿好的，工分就多！能换粮，能换肉！力气小的，偷奸耍滑的？饿着！别指望国家白养你！”
“有力气的去打猎，开荒开得多，工分就多！有钱的，可以去屯里小卖部买！没人惯着你们！”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们是来搞建设的！是来吃苦流汗的！不是来当大**少爷的！”
“把你们城里那套娇气、懒散、挑三拣四的毛病，给我改喽！在这里，只有汗珠子摔八瓣换来的粮食，最香！”
赵大虎训话干脆利落，没一句废话，带着兵团特有的硬朗和不容置疑。
“行了！现在分宿舍！男知青跟我来这边！女知青跟李知青走！八个人一间屋子，上下铺！自己找位置！动作快点！”
宿舍也是木刻楞房子，进去一股子木头和泥土混合的味道。
大通铺，上下两层，铺着干草和薄薄的褥子。
条件简陋，但还算干净。
余文山找了个靠窗的上铺，把破麻袋往铺上一扔，就算安家了。
简单收拾一下，赵大虎又吆喝起来：“都出来！去食堂吃过饭再来收拾！明天就得上工！”
食堂是个挺大的木刻楞屋子，里面摆着长长的原木桌子和板凳。
热气腾腾，人声嘈杂。
兵团战士、本地老乡、还有刚到的知青，都挤在一起吃饭。
饭菜很简单。
食堂里摆着一筐筐杂粮窝窝头，还有一盆说不上来混了多少东西的糊糊，还有几盆清汤寡水的野菜汤。
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粗粮味儿。
但在乡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吃食。
这年头，能填饱肚子就是王道，谁也不会在乎东西好不好迟。
知青们和老乡们正在排着队，拿着自己的搪瓷缸子和碗，挨个打饭。
轮到余文山时，掌勺的是个胖乎乎、一脸和气的毛熊大婶。
“新来的小伙子？给你多盛点糊糊！”大婶用带着口音的汉语热情地说。
“谢谢婶子！”余文山咧嘴一笑。
刚打完糊糊，拿了个窝窝头，就听见赵大虎在那边喊：“余文山！过来！”
余文山端着碗过去。
只见赵大虎从自己碗里夹出两块油汪汪、炖得软烂的野猪肉，直接扣在了余文山的糊糊上！
“喏！奖励你的！今天修车有功！”赵大虎语气带着点难得的温和：“快吃！”
“谢谢连长！”余文山也没客气，闻着那肉香，肚子更饿了。
他端着碗，找了个空位坐下。
那两块厚实的野猪肉在一片糊糊和窝窝头里，显得格外扎眼！
肉香四溢！
周围的知青都忍不住咽口水，羡慕地看着。
就在这时，苏红梅端着刚打的饭，也坐到了不远处。
她看着自己碗里稀溜溜的糊糊和手里粗糙剌手的窝窝头，再看看余文山碗里那两块油亮亮的肉，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有肉吃？
她在家什么时候吃过这种猪食？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不甘涌上来，大**脾气彻底爆发！
啪！
她把手里的窝窝头狠狠摔在地上！
那粗糙的窝窝头在泥地上滚了两圈，沾满了灰。
“这什么破饭？这是给人吃的吗？”苏红梅尖利的声音在嘈杂的食堂里格外刺耳，带着哭腔和愤怒。
“在城里，这种粗粮都是喂猪的！你们兵团就给我们吃这个？这是对我们的不重视！是虐待！”
“凭什么他就有肉吃？凭什么搞特殊？我不吃！这种猪食，谁爱吃谁吃！凭什么让我来这鬼地方吃这种苦？”
整个食堂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苏红梅，眼神各异，有惊讶，有鄙夷，更多的是愤怒！
沙山屯这地方，除了过年过节，哪顿不是吃这样的？
苏红梅一来就说是猪食，岂不是在说他们是猪？
偏偏苏红梅还没察觉到众人的表情变化，目光还死死的盯着余文山碗里的肉。
在火车上就吃烧鸡，到了屯儿里还能吃肉？
吃个屁！她偏偏不要余文山过得安宁！
就在这时！
砰！
赵大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乱跳！
他霍地站起来，脸黑得像锅底，眼神像刀子一样剐向苏红梅，声音炸雷似的：
“苏红梅！**给老子闭嘴！”
“你是知青！是来建设边疆的！不是来当祖宗的！惯的你这身臭毛病！”
“老子不管你爹妈在城里是干啥的！有多能耐！到了北疆，到了这兵团！你就是来干活儿的！”
“爱吃不吃！饿死拉倒！还喂猪的？你他娘的糟蹋粮食！老子告诉你，你瞧不起的这窝窝头，是这里多少老乡、多少战士勒紧裤腰带省下来的口粮！是乡下人的命！”
你瞧不起？你金贵？金贵**别下乡啊！谁求着你来了？建设边疆？就你这糟蹋粮食的德行，你也配？”
“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好歹的玩意儿！再敢给老子嚎一声，明天就给老子滚去戈壁滩农场！那里有的是好饭等着你！”
赵大虎是真气炸了，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骂得毫不留情。
周围的战士和老乡也忍不住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女娃子，心气儿太高了！糟蹋粮食！作孽啊！”
“城里**了不起啊？窝窝头咋了？能填饱肚子就是好粮！”
“瞧她那细皮嫩肉的样儿，一看就不是干活儿的料！还嫌这嫌那！”
苏红梅被赵大虎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又被众人指指点点，脸一阵红一阵白，巨大的羞愤让她浑身发抖，眼泪再也包不住，哗啦啦往下掉。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终究是忍不住了，她猛地一跺脚，转身冲出食堂，躲到外面一个黑暗的墙角，肩膀一抽一抽地，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委屈、愤怒、丢脸，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心。
余文山懒得管她，美滋滋地吃着自己的肉和窝窝头。
苏红梅蹲在墙角，越想越委屈，眼泪止不住地流。
就在这时，一个梳着中分头、戴着副眼镜的男青年，手里拿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悄悄地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