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您别去!尊上走前吩咐过,谁都不能进她的寝殿!”
霁尘却像没听见。
他从来都是她的特例,她的规矩,都是设给旁人的。
他撞开虚掩的殿门,迎面扑来的是满室清冷。
流霜的寝殿永远一丝不苟。
案上的典籍码得齐整,砚台里的墨锭斜斜靠着。
和他三千年前进来偷翻他炼丹方时,几乎没什么两样。
可有些东西明明不一样了。
当年她踮脚够案上的玉瓶,他从身后温柔地托住她的腰,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尊上,教我炼丹好吗?”
如今他站在同样的位置,指尖拂过冰凉的瓶身,却再等不到那抹身影。
她与他结为仙侣三千年。
她的仙力渡给他半世,她的仙骨为他挡过死劫。
可他总以要报师妹的恩情为由,把她的真心挡在门外。
霁尘深吸一口气,指尖按向书架的雕花暗格。
流霜殿内的暗室,机关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石门开启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呛得她猛咳。
他踉跄着迈进去。
血渍中央,一颗珠子正发着微弱白光。
“这是……留忆珠?”
霁尘认得这东西,是仙人入轮回前,以最后仙元凝结的记忆珠,只认与自己有过灵力交融之人。
他颤抖着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珠子,白光骤然炸开。
留忆珠的白光暗淡,再亮起时,映出的是千年前的昆仑雪地。
那时的流霜为了给霁尘采千年冰芝,身负重伤。
她刚跌跌撞撞落地,就见远处魔气翻涌。
霁尘被几个魔族按在雪地里,长剑正对着他的心脏。
“霁尘!”
流霜顾不得身上的伤,硬生生用后背撞上魔气。
她闷哼一声,却死死将霁尘护在怀里,直到把他推远才栽倒在地。
霁尘脑中“嗡”的一声,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暗室石壁上。
不是这样的……
当年他醒来时,明明是扶音跪在他身边,说自己拼了半条命才击退魔族。
可珠子里的回忆不会说谎。
后来医仙赶来,看着流霜心口蔓延的黑气,急得跺脚。
“尊上!再拖就回天乏术了!”
她被强行带回九重天闭关时,还攥着那株千年冰芝,对医仙哑声说。
“别告诉他……让他好好修炼。”
原来扶音对他的救命之恩,从头到尾都是场骗局。
霁尘颤抖着催动珠子。
他生辰时她偷偷放的烟火,他修炼受挫时她讲的笑话,他以为她一定记得那些瞬间。
可珠子里没有。
那些他自以为重要的时刻,都被她刻意从记忆里抹去。
“为什么……”
霁尘的泪水砸在珠子上。
“流霜,你怎么这么狠心?”
“连入轮回,你都要把我从记忆里剜干净吗?”
珠子闪烁的最后一瞬,霁尘猛地瞪大双眼。
流霜趴在冰冷的玉阶上,仙袍被血浸透成深色。
扶音踩着她的胸口,指尖泛着黑气,正硬生生从她后背剜出半截仙骨。
流霜的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扶音的话字字戳心。
“我走火入魔需要纯阳镇压?也就他会信。”
“流霜,就算你和他结为仙侣又如何?他的身心都是我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霁尘踉跄着后退,膝盖重重磕在血地里。
他想起自己拔剑劈碎流霜的镇魂铃。
想起自己褪下衣衫奔向扶音时她眼底的光。
想起自己亲手抽走她五百年修为时她咳出的血……
他到底做了什么?
那个他以为单纯善良的师妹,用最阴毒的计,害死了这世上唯一把他捧在掌心的人。
留忆珠的光芒越来越淡,边缘开始变得透明。
霁尘这才反应过来,疯了一样扑过去,将浑身残余的仙力都灌进珠子里。
“不要!别消失!”
可珠子的光芒还是一点点散了。
最后一缕微光从他指缝溜走时,他仿佛听见流霜最后无奈的叹息。
“从此仙途各不相干”。
真的……不相干了。
霁尘蜷缩在满地血泊里,肩膀剧烈地颤抖。
悲伤像潮水般要将他淹没,带着暗室里的血腥味,呛得他快要窒息。
“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惯有的温和,他的身子却一僵。
扶音站在石门边,目光幽幽看着她。
“地上凉,快起来,和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