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在父兄战死那日的灵堂。前世太子萧景琰轻抚我泪痕:“莫哭,孤知你倾慕已久。
”他以为我沈家满门忠烈,是为替他铺帝王路。直到皇叔捧着父兄的遗骸回朝,
我才知——那夜燃不起来的烽火,是东宫掐灭的援军信号。这一世,
当太子在棺椁前又说出那句:“孤许你侧妃之位。”我转身扯住皇叔染血的战袍:“王爷,
沈家军旧部,可还缺个烧火丫头?”后来新帝登基那日,帝后一左一右攥着我的手。
皇帝指着太子冷笑:“这逆子,随你处置。”皇后将凤印塞进我怀里:“乖女,喜欢皇位吗?
”而那位权倾朝野的皇叔,正单膝跪地为我穿鞋。
萧景琰目眦欲裂地看着我脚上龙纹珍珠履:“你们可知她接近你们全是算计!
”新帝头也不抬:“算计?朕的江山都是她救的。
”他沾血的指尖抚过鞋面龙纹:“至于你——”---隆冬的朔风卷着雪沫,
利刃般刮过灵堂素白的垂幔,吹得那几簇幽微的烛火飘摇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纸灰和线香燃烧后的苦涩气息,沉沉压在人心口。
两具巨大的黑漆棺椁,如同蛰伏在阴影里的巨兽,沉默地占据着灵堂中央,冰冷、坚硬,
散发着死亡独有的沉寂。沈倾跪在冰冷的蒲团上,身子挺得笔直,像一柄插在冻土里的断剑。
粗糙的麻布孝衣摩擦着她单薄的肩胛骨,带来细微却尖锐的痛感。可这点痛,
远不及心口那仿佛被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来得猛烈。她指尖深深抠进掌心里,
试图用这清晰的刺痛,来确认眼前这一切并非前世那场纠缠十年的噩梦终结,
而是真真切切的重生——回到了父兄棺椁入土前的最后一日,
回到了沈家满门忠烈、血染黄沙的消息刚刚传回京城的这一刻。前世焚心蚀骨的记忆,
如同挣脱了锁链的毒蛇,猛地缠紧了她的咽喉。十年太子妃生涯,耗尽心血,
换来的是萧景琰那句刻入骨髓的轻蔑:“沈倾,你父兄为你铺路而死,你为后位汲汲营营,
孤都清楚。”她倾尽所有,却只换来他一句了然于胸的“清楚”。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天潢贵胄特有的从容。金线密织的蟠龙皂靴停在沈倾身侧,
玄色大氅的下摆垂落,沾染了几星未化的雪屑,无声地昭示着来人的身份。萧景琰微微俯身,
那温雅如玉的嗓音刻意放得低沉柔和,裹挟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矜贵,
拂过沈倾的耳畔:“阿倾,节哀。逝者已矣,生者……当往前看。”他顿了顿,
目光落在她苍白憔悴却依旧难掩清丽轮廓的侧脸上,
一丝了然于胸的、近乎施舍的笑意悄然浮起,“孤知你心中所想。待此间事了,
孤会向父皇请旨,许你东宫侧妃之位。沈家忠烈,孤……定不负你一片痴心。
”那熟悉的、带着居高临下怜悯的语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针,狠狠扎进沈倾的耳膜,
刺得她神魂剧震。前世种种不堪与绝望,刹那间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几乎将她淹没。痴心?
不负?沈倾霍然抬头!那双曾被泪水浸得红肿、盛满悲恸与卑微的眼眸,
此刻却如浸透了北境万载寒冰的深潭,幽冷得不见一丝波澜,
直直刺向萧景琰那张温润俊朗的脸。那目光里的寒意太过凛冽,
竟让萧景琰嘴角那抹志在必得的弧度,瞬间僵住,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寒意。
就在这死寂的僵持中,灵堂外骤然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铠甲鳞片碰撞的哗啦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浓重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和硝烟气息,
蛮横地撕裂了灵堂内压抑的静默。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门外灰蒙蒙的天光。
来人一身玄甲残破,沾满了凝固的暗褐色血污和风干的泥泞,
肩甲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狰狞地翻卷着。他手中,
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被同样染污的素白布包裹着的东西,形状隐约可辨,
却沉重得让捧着他的人臂膀都在微微颤抖。是皇叔,靖王萧衍!他步履沉重地踏入灵堂,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尖上。那双因连番血战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如鹰隼,
带着尚未散尽的战场煞气,先在沈倾那张冰冷决绝的脸上极快地掠过,
随即沉沉地钉在萧景琰身上,眼神锐利如刀,
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种深沉的、压抑的悲怆。萧衍的目光最终落回沈倾身上,
那沉重悲怆的包裹被稳稳地递向她面前。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粗粝的砂石在摩擦,
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沈将军……与少将军的遗骸……末将……带回来了。
”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躯竟微微晃了一下,显然是力竭到了极致。
沈倾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沾染着父兄鲜血的布包上,
前世最后那点残存的、因萧景琰而起的迷障,被这浓烈到刺鼻的血腥味彻底冲散!
她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那场决定父兄生死的战役——孤军血战,粮草断绝,
最后燃起的、求救的烽火,却被东宫以“恐是疑兵”为由,生生掐灭!那烽火的狼烟,
最终只化作了父兄尸骨上方盘旋不散的怨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所有的悲恸,
所有的屈辱,所有前世被践踏的真心,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那血淋淋的源头!
一股滚烫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火焰,猛地从沈倾心口炸开,瞬间焚尽了四肢百骸!
她没有去接那染血的包裹。在萧景琰因萧衍的出现而骤然阴沉下来的目光中,
在萧衍带着疲惫与深重悲悯的注视下,沈倾猛地抬手,狠狠扯向自己颈间!
一根细细的红绳被生生拽断!一枚温润光洁、雕着精巧云纹的羊脂白玉佩,随着红绳断裂,
跌落下来,被她冰冷的手指紧紧攥住!这玉,是前世萧景琰在她及笄之年所赠,
曾被她视若珍宝,贴身佩戴了整整十年!“叮——啪!”清脆得刺耳的碎裂声,
骤然在死寂的灵堂中炸响!那枚象征着过往痴缠、象征着东宫恩典的玉佩,
被沈倾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白玉碎成数瓣,飞溅开来,
如同被碾碎的、不值一文的过往。萧景琰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那地上的碎玉还要惨白难看,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沈倾,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双总是盛满温润与掌控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惊愕与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沈倾看也没看地上碎裂的玉,更没再看萧景琰一眼。她猛地转身,一步踏出,
竟不是走向父兄的棺椁,而是径直冲向那身染血污、风尘仆仆的靖王萧衍!
她伸出冰冷而微微颤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住了萧衍那残破染血的战袍下摆!
那粗糙坚硬、带着浓重血腥与尘土气息的触感,
反而让她濒临崩溃的心神找到了一丝奇异的、冰冷的支点。沈倾仰起脸,
迎上萧衍因她突兀举动而骤然深邃、充满审视与愕然的目光。她苍白的嘴唇翕动着,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艰难凿出,清晰、决绝,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王爷!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淬了火的冰凌,刺破灵堂的沉寂,“沈家军……旧部可还缺人?
烧火的丫头……沈倾,愿往!”话音落下,灵堂内一片死寂,
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和屋外呼啸的风雪声。萧景琰的脸色由白转青,
最后化为一片铁青的震怒,那眼神像是要将沈倾生吞活剥。而萧衍,
他那双布满血丝、因极度疲惫而深陷的眼眸中,先是巨大的愕然,
随即翻涌起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探究,有凝重,有对眼前少女决绝姿态的震动,更深处,
仿佛有什么被尘封已久的东西,被这突如其来的燎原之火,猛地撼动了一下。
他残甲下的身躯似乎绷得更紧了些,染血的战袍下摆,被沈倾死死攥住的地方,
传来细微而清晰的颤动。***塞外的风,一年四季都带着粗粝的砂石味,
刀子似的刮在脸上。三年时光,足以将一座繁华的城池磨砺成坚固的堡垒,
也足以将一颗浸满泪水的稚嫩之心,淬炼成百折不挠的玄铁。
靖州城的轮廓在漫天风沙中如同蹲伏的巨兽,城墙斑驳,布满刀劈斧凿与烟熏火燎的痕迹,
无声诉说着无数次的攻守血战。沈倾策马穿过城门,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劲装,
早已不复当年深闺的绫罗。风沙在她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上刻下浅痕,
那双曾盛满闺阁愁绪的眼眸,此刻却沉静如寒潭深水,目光扫过城墙上持戈肃立的兵士,
扫过城内虽显粗陋却井然有序的屋舍街道,带着一种近乎冷峻的审视。“沈姑娘回来啦!
”城门口一个正修补箩筐的老兵抬头,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朴实而真诚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