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惊鸿大祁章和三年的中秋夜宴,长信宫的琉璃瓦在月华下流淌着冷辉。
江懿立在白玉栏杆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双鱼玉佩,
那是父亲镇国将军江慎出征前留下的信物。晚风卷着桂花香掠过廊下,
远处丝竹管弦声隐隐传来,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沉郁。“阿姐怎么躲在这里吹风?
”清脆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江懿回头见是朋友林玥提着裙摆走来,
鬓边斜插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皇上刚还问起你呢,
说镇国将军的女儿该是何等英姿,怎的宴上不见人影。”江懿拢了拢月白披风,
淡声道:“殿内太闷。”她素来不喜宫廷夜宴的虚与委蛇,那些觥筹交错间的笑靥背后,
藏着太多刀光剑影。作为将军府嫡长女,她自小在军营耳濡目染,见惯了铁血丹心,
反倒对这朱墙内的弯弯绕绕生出本能的抗拒。江玥拉着她的衣袖往正殿走:“快些进去吧,
听说今夜有西域舞姬献艺,还有新晋的歌女要唱《霓裳羽衣》呢。”踏入长信宫主殿,
暖意裹挟着酒气扑面而来。殿中燃着西域进贡的龙涎香,十二盏鎏金宫灯照亮了满殿华服。
江懿目光扫过座次,正瞧见主位上的帝王池宴——他身着玄色十二章纹龙袍,
面容俊朗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沉肃,此刻正与身旁的太傅低语,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而在帝王左下首的位置,三皇子池旭正侧耳听着身旁的内侍回话。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锦袍,
腰间系着玉带,墨发用玉冠束起,侧脸的轮廓在灯影中显得温润如玉。察觉到江懿的目光,
他忽然转头看来,四目相对的刹那,江懿见他眸中似有流光一闪,随即微微颔首,
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江懿心头微凝,收回目光。这位三皇子素来以温文尔雅闻名,
诗词书画无一不精,与其他皇子的锋芒毕露截然不同。可父亲常说,
最危险的猎手往往披着最无害的皮囊,尤其是在这波谲云诡的储位之争中,
谁也不敢小觑这位看似不争不抢的三皇子。宴席过半,
司仪高声唱喏:“有请歌女姜姒献艺。”殿中霎时静了下来。
一袭水绿罗裙的女子从屏风后缓步走出,身姿纤弱如风中垂柳,乌发仅用一支碧玉簪绾起,
素面朝天却难掩清丽。她抱着一架七弦琴坐在殿中,指尖轻拨,
泠泠琴音便如流水般漫过殿宇,洗去了满室酒气。“明月出天山,
苍茫云海间……”她开口唱时,声音清越如鹤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苍凉。江懿微微蹙眉,
这《关山月》本是军旅诗作,被她唱得既有塞北的孤寒,又藏着江南的柔婉,实在奇怪。
更让她在意的是,席间三皇子池旭的目光始终落在姜姒身上,
那眼神绝非看一个普通歌女的欣赏,倒像是蕴藏着千言万语。而主位上的帝王池宴,
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深沉地掠过姜姒,又转向江懿,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一曲终了,姜姒起身行礼,裙裾扫过地面时,一枚小巧的银铃从袖中滑落,
在金砖上滚出清脆的声响。池旭身旁的内侍眼疾手快地拾起,却被池旭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亲自将银铃拾起递还给她。那瞬间,江懿分明看见姜姒接过银铃的手指微微颤抖,
眼角似乎有泪光闪过。“镇国将军的女儿果然气度不凡。”帝王的声音突然响起,
打断了殿中的寂静,“江爱卿镇守北疆三年,劳苦功高,朕还没好好赏过你们江家。江懿,
你想要什么赏赐?”江懿心中一凛,敛衽行礼:“臣女不敢奢求赏赐,
父亲为国戍边是分内之责,臣女只盼父亲早日凯旋,国泰民安。
”池宴朗声大笑:“好一个‘国泰民安’!有江家这样的忠良,是大祁之幸。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池旭,“旭儿今年也二十了,身边还缺个贤内助。
朕瞧江懿知书达理,又有将门风骨,不如……”话音未落,殿中空气骤然凝固。
江懿的指尖猛地攥紧了玉佩,冰凉的触感刺得她指尖发麻。她知道帝王迟早会动联姻的心思,
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对象还是心思难测的三皇子池旭。“陛下!”池旭突然起身,
躬身道,“儿臣蒲柳之姿,恐配不上江**的将门虎女。且婚姻大事关乎两家,
还需从长计议。”帝王挑眉:“哦?旭儿这是不愿?”“儿臣并非不愿,
只是不愿委屈江**。”池旭的声音温和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江**心怀家国,
志向远大,儿臣怕这后宅樊笼会困住她。”江懿心头微动,抬眼看向池旭,
正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清澈坦荡,仿佛真的在为她着想,可她分明从那眼底深处,
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像深潭里的漩涡,藏着她看不懂的暗涌。
姜姒不知何时已退到殿角,此刻正低头抚着琴弦,侧脸在灯火下显得格外苍白。
江懿收回目光,正欲开口婉拒,却见父亲留在京中的心腹侍卫赵忠匆匆走进殿来,
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脸色骤变,猛地抬头看向帝王:“陛下,北疆急报,
父亲在雁门关遇袭,粮草被烧!”第二章暗流涌动夜宴不欢而散。
江懿跟着赵忠快步走出长信宫,夜风卷着寒意扑在脸上,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具体情形如何?父亲有没有事?”她抓住赵忠的手臂,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
赵忠压低声音:“将军无碍,但三万石粮草尽数烧毁,雁门关守军粮草告急。
送信的亲兵说,是内部出了奸细,把粮草存放的位置泄露给了北狄。”“奸细?
”江懿的指尖冰凉,“父亲可有查到是谁?”“还未查清,但将军怀疑是军中高层,
让**在京中留意动向,尤其是……”赵忠顿了顿,“尤其是三皇子府的动静。
”江懿脚步一顿,月光下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父亲怀疑池旭?这怎么可能?
三皇子向来不问军务,怎么会插手北疆战事?可父亲在军中多年,绝不会无端怀疑,
定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回到将军府,江懿立刻召集府中幕僚,连夜分析北疆局势。
书房内灯火通明,地图上的雁门关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着粮草运输的路线。
“粮草从云州运往雁门关,必经黑风口,那里地势险要,最易设伏。
”幕僚周先生指着地图道,“能知道粮草改道走黑风口的,除了军中几位将领,
便是……掌管兵部的李尚书,还有负责监运粮草的三皇子属官。”“三皇子的人?
”江懿皱眉,“池旭负责监运粮草?”“是,上月陛下下旨,命三皇子协理兵部事务,
粮草监运正是他分管的差事。”周先生叹了口气,“**,三皇子最近在朝中动作频频,
联合几位老臣弹劾李尚书贪墨,若是李尚书倒了,兵部便会落入他手中。”江懿沉默不语,
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如果父亲遇袭真的与池旭有关,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削弱镇国将军的势力?可父亲倒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帝王本就忌惮江家兵权,若父亲出事,
第一个被猜忌的便是江家,池旭作为可能的联姻对象,只会引火烧身。“查姜姒。
”她突然开口,“那个在夜宴上献艺的歌女,我要知道她的所有底细。
”周先生一愣:“**怀疑她?”“夜宴上池旭对她的态度太过反常,
而且她唱的《关山月》,词调与军中传唱的版本略有不同,像是……北狄那边的唱法。
”江懿想起姜姒袖中滑落的银铃,“还有那枚银铃,样式很特别,不像中原之物。
”三日后,关于姜姒的消息送到了江懿手中。她看着手中的卷宗,眉头越皱越紧。
姜姒半年前才从江南来到京城,在教坊司登记的身份是江南富商之女,家道中落后沦落风尘。
可卷宗里关于她父亲的记载模糊不清,只说三年前病逝,连具体姓名都没有。“江南来的?
”江懿指尖划过“江南”二字,心中忽然一动,“去查三年前江南盐税案,
看看有没有姓姜的官员涉案。”这日午后,江懿换上一身常服,
带着侍女青禾来到教坊司附近的“听风楼”。这里是京中达官贵人听曲的好去处,
姜姒如今是听风楼的头牌,每日午后都会在此献艺。她们到时,楼里已经坐满了人。
江懿选了个二楼的雅间,透过珠帘往下看,正见姜姒抱着琴走上台。
今日她换了身藕荷色衣裙,头上簪着珠花,比在宫中时多了几分艳色,
却依旧难掩眉宇间的清愁。琴音响起,这次唱的是江南小调,软语温言,
听得楼下众人如痴如醉。江懿却无心听曲,
目光落在台下角落里的一个身影上——那是池旭的贴身内侍小禄子,他正端着一壶茶,
看似随意地坐在那里,目光却时不时瞟向台上的姜姒。一曲唱罢,姜姒起身谢幕,
小禄子立刻起身跟了出去。江懿对青禾使了个眼色:“跟上他们,别被发现。
”青禾应声离去,江懿独自坐在雅间里,指尖转动着茶杯。池旭果然与姜姒有联系,
可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南盐税案、北疆粮草被烧、神秘的歌女……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
她隐隐觉得它们之间藏着一条线,却怎么也串不起来。半个时辰后,
青禾匆匆回来:“**,小禄子给了姜姒一个锦盒,两人在后门说了几句话,
我离得远没听清,但看到姜姒接过锦盒后哭了。”“锦盒?”江懿追问,“什么样的锦盒?
”“是紫檀木的,上面刻着缠枝莲纹,看着很贵重。”江懿心中咯噔一下,
缠枝莲纹的紫檀锦盒,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她猛地想起,去年上元节宫宴,
池旭曾送给太子一个类似的锦盒,里面装的是西域进贡的夜明珠。那锦盒是皇家特制,
只有皇子和重臣才能拥有。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池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湖蓝色便服,手里摇着折扇,笑容温和:“江**也喜欢听姜姑娘的曲?
”江懿起身行礼,不动声色地挡住桌上的卷宗:“三殿下也在此,好巧。”“不巧,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池旭走进雅间,示意随从在门外等候,“关于北疆粮草的事,
我知道你在查,或许我能帮你。”江懿警惕地看着他:“三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知道是谁做的?”池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窗边,
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你父亲遇袭那日,负责押送粮草的参将张奎,是李尚书的人。
而张奎的亲侄子,现在就在北狄军中任职。”江懿心头一震:“你是说,
是李尚书勾结北狄?”“我没这么说。”池旭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但李尚书贪墨军饷多年,军中早已怨声载道。这次粮草被烧,他难辞其咎。
我已经收集了他贪墨的证据,明日便会上奏陛下。”江懿看着他,
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因为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池旭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玩味,“陛下虽然没有明说,
但联姻之事已是定局。江家倒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不会坐视不理。
”他的坦诚让江懿有些措手不及,她移开目光:“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江家的事我自己能解决。”“是吗?”池旭走近一步,声音压低,“那姜姒呢?
你查她查到什么了?你知道她父亲是谁吗?”江懿猛地抬头:“你果然认识她!
”池旭的眼神暗了暗,转身走到桌边,
拿起桌上的卷宗翻开:“她父亲是前江南盐运使姜文渊,三年前因盐税案被革职查办,
病死狱中。而查办此案的人,正是你父亲镇国将军江慎。
”第三章旧梦难寻雅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江懿怔怔地看着池旭,手指紧紧攥着衣袖,
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怎么也没想到,姜姒竟然是姜文渊的女儿。
三年前的江南盐税案震动朝野,父亲作为钦差查办此案,姜文渊作为主犯被判流放,
途中病死,这件事她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你接近姜姒,是想利用她报复我父亲?
”江懿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失望。
她原本还对池旭存有一丝疑虑之外的期待,此刻却只剩下冰冷的警惕。池旭合上卷宗,
摇头道:“我认识姜姒的时候,还不知道她是姜文渊的女儿。”他走到窗边,
望着远处的宫墙,声音低沉,“三年前我在江南养病,偶然救了被地痞骚扰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