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来那天,我差点把她赶走。
“《都市视线》专访。”她举着话筒,镜头对准我,“主题是‘女性创业逆袭’。”
我冷笑:“逆袭?我烧过厂,逃过婚,被全村骂‘不孝女’,你拍这个,是想让我再死一次?”
她没关机:“可你现在有厂,有工人,有订单。
你救了人,也救了自己。
苏晓梅,你不只是个老板。
你是——一个信号。”
我愣住。
信号?
我?
那个被红盖头蒙着脸、差点被塞进李铁山炕上的丫头?
我低头看手——
茧子,烫伤疤,裂口。
这手,织过布,修过机,抢过硬盘,抱过火里的人。
不是闺秀的手。
是活下来的手。
我点头:“拍。
但我不演。
我说真话。”
摄像机架在校舍车间,织机在响,女工在忙。
我坐在旧课桌前,没化妆,头发扎着,穿工装。
“逃婚那天,我不是不孝。”
“我是——不想死。”
我讲李铁山怎么打父亲还债,怎么当众抽我耳光说“这女人,老子买断了”,怎么烧厂、堵门、纵火。
我放录音——他捏我下巴那句:“我把你卖去山沟,让十个男人轮。”
全场静得像坟。
记者问:“你恨吗?”
“恨。”我点头,“可我不止恨他。
我恨那些说‘嫁鸡随鸡’的老话。
恨那些看着我被拖走却说‘女娃迟早要嫁人’的嘴。
恨我亲爹拿我换三万块时,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我停顿,声音哑了:“可最恨的——
是曾经的我,差点认了命。”
镜头扫过车间——
哑女在织布,小兰在染缸边记录温度,老奶奶的孙女教新来的妇女穿综。
她们手糙,脸平凡,可眼神亮得像火。
“第一个来厂的那天,”我指着哑女,“她比划着说:‘我男人打我,我逃出来,没人收我。’
我让她留下。
她哭了。
我才知道——
我不是在救她。
是她,让我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记者轻声问:“你觉得你代表什么?”
我沉默几秒,抬头,直视镜头:
“当第一位女孩加入团队时,苏晓梅终于明白——
她不只是在为自己战斗,
而是在为所有不敢说‘不’的女孩,
点亮一盏灯。”
采访播出去,是晚上。
我蹲在车间看手机。
一开始,评论炸了。
“装什么清高?逃婚就是不孝!”
“谁知道她是不是编故事博同情?”
“李铁山多仗义啊,她倒打一耙!”
我盯着,心一点点冷。
可凌晨两点,风向变了。
有人发帖:“我表妹被逼嫁人,看了视频,连夜逃了。”
有人晒图:“我们村妇女群,全在转苏晓梅的采访。”
律师赵姐发朋友圈:“三年,我接了47个家暴案,38个女人不敢离。
今天,有5个打了电话:‘我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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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校舍门口堆满了东西——
旧布料、缝纫机、手写信。
一个包裹里,是张照片:三个女孩站在一起,举着纸板,上面写着:“我们成立了‘织梦小组’,已经开始接单。”
林老师看着我笑:“你那盏灯,点着了。”
我没笑。
我站在车间,看着满屋女人低头织布,梭子声“咔哒咔哒”,像心跳。
突然,眼眶热了。
我拿起剪刀,从“曙光”布上剪下一小角,贴在墙上。
下面写一行字:
“第一盏灯。”
风穿过教室,布条轻晃。
像旗。
像誓。
我轻声说:
“我不是要当英雄。
我只想告诉她们——
你不是废物。
你不是赔钱货。
你不是谁的附属品。
你是——
能自己点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