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了一盆多肉,叫“小月亮”,是我流产后,为纪念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养的。
丈夫的师妹来访,笑着说喜欢,伸手就要掐。丈夫不仅不阻止,反而将多肉从我怀中夺走,
笑着递给她:“掐吧,没事。不就一盆植物吗?死了再买一盆就是了。”这句话,
和他三年前在手术室外,对我说的,如出一辙。那一刻,我决定离婚。
1周铭的师妹林晓晓来家里的这天,阳光很好。我正坐在阳台上,
给我的那盆“小月亮”浇水。那是一盆极难养护的多肉,叶片肥厚,
边缘带着一圈剔透的粉色,像初生婴儿的指甲。三年来,我把它当成那个未出世孩子的替身,
养得小心翼翼。林晓晓玄关的鞋还没换好,声音已经像只黄鹂鸟一样飞了进来。“师兄,
我来啦!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蛋挞!”周铭笑着从书房迎出去,接过蛋挞,
语气里满是宠溺:“就你花样多。”我没动,继续用滴管给“小月亮”喂水,一滴,一滴,
生怕淹着它的根。林晓晓换了鞋,蹦蹦跳跳地来到阳台,一眼就看到了我手里的多肉。“哇,
嫂子,这个多肉好可爱啊!”她眼睛亮晶晶的,“叫什么名字?”“小月亮。
”我淡淡地回了一句。“真好听。”她说着,手就伸了过来,
捏住了“小月亮”最外圈的一片叶子,“这个叶子能种活吧?给我一片呗,我也想养。
”我的心猛地一紧,几乎是本能地将花盆往后一撤,声音也冷了下来:“别动。
”林晓晓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瞬间漫上委屈,
眼眶红红地望向跟过来的周铭:“师兄……”周铭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快步走过来,
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责备。他一把将那盆“小月亮”从我怀里拿走,
动作有些粗暴,花盆的边缘磕到了我的手背,有点疼。他看都没看我一眼,
径直将花盆递到林晓晓面前,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语气温和得能掐出水来。“掐吧,没事。
不就一盆植物吗?死了再买一盆就是了。”轰的一声。我的世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周铭那句轻飘飘的话,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蛮横地捅开了我用三年时间封死的记忆。
冰冷的手术室、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他站在走廊尽头,脸上那种我熟悉的、不耐烦的安抚,
瞬间将我淹没。“不就一个胚胎吗?没了再要一个就是了。”三年来,
我以为我已经用一日三餐、整理家务和所有琐碎的日常,为自己构建了一个坚硬的壳。
我以为只要我不去碰,它就不会再疼。可周铭,我同床共枕了四年的丈夫,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我所有的伤口,再次血淋淋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我看着林晓晓真的伸出手,“啪”的一声,在周铭的鼓励下,
掐断了“小月亮”最肥厚的一片叶子。那声音不大,却像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底裂开了一道缝。
我慢慢地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看着周铭,声音很轻,
却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剧烈的颤抖。“周铭,这也是一个生命。”“就像当年我们的孩子,
他也是一个生命。”周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林晓晓也察觉到了不对,拿着那片叶子,
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周铭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错愕,到泛白,
再到恼羞成怒。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声音陡然拔高,
充满了被戳破伪装的暴躁。“你疯了吧!怎么又提那件事!”“拿一盆植物和孩子比,
你是不是有病!”2有病。他说我,有病。我看着他涨红的脸,
和那双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陌生的眼睛,忽然就笑了。是啊,我也觉得我有病。
不然怎么会爱了他七年,嫁给他四年,用十一年的时间,才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笑,似乎更加激怒了他。他一把将“小月亮”塞回我怀里,力道大得让我踉跄了一下。
花盆里的土洒出来,弄脏了我白色的家居服。“许念,我真是受够你了!每天神经兮兮的,
不就是一盆破草吗?晓晓是客人,你让她一下怎么了?非要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你才开心是不是?”林晓晓在一旁拉着他的胳膊,怯生生地开口:“师兄,你别生气,
都怪我,我不该要的……嫂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说着,就要把那片叶子还给我。
周铭却一把将她的手打开,维护的姿态十足:“不关你的事!是她自己有问题!你别理她!
”我低头,看着怀里那盆缺了一角的“小月亮”,断口处,正渗出透明的汁液,像眼泪。
我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断口,然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越过暴怒的周铭,
看向他身后那个满脸无辜的林晓晓。“你不用道歉。”我说,“你只是掐断了一片叶子。
”“而他,”我转回头,看向周铭,“他杀死了我的孩子。”我声音不大,
客厅里的空气却瞬间凝固了。周铭脸上的怒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难堪的青白。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不敢看我。“我胡说?
”我扯了扯嘴角,觉得无比讽刺,“三年前,手术室外面,你说的话,要我重复给你听吗?
”“不就一个胚胎吗?”“没了再要一个就是了。”我每说一句,周铭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到最后,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地靠在墙上,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晓晓也惊呆了,她看看我,又看看周铭,手里的那片叶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没再看他们。抱着我的“小月亮”,转身走进了卧室,反锁了房门。我没有哭。
哀大莫过于心死,原来是真的。当心脏被最亲近的人,用最残忍的方式,反复凌迟,
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冰冷的废墟。我从衣柜最深处,
拖出一个落了灰的行李箱。这个箱子,是我当年嫁给他时带过来的。现在,我要用它,
带我自己离开。我开始收拾东西,动作很慢,但很清晰。我的衣服,我的书,我的电脑,
我的画具……所有属于“许念”这个独立个体的东西,我都一件一件地放进行李箱。
而那些属于“周铭的妻子”的东西,我一样都没碰。那些他随手买的、落了灰的摆件,
那些我们一起买的、象征着“家”的成双成对的物件……它们都该留在这里,
和这段婚姻一起,被埋葬。门外,传来了周铭的敲门声。一开始是试探性的,后来变得急促。
“念念,你开门,我们好好谈谈。”“我知道我刚才话说重了,我道歉,你别生气了。
”“你先把门打开,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当面说吗?”我充耳不闻,继续收拾。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像是隔着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有他,有他的师妹,
有他的道理和他的委屈。而我的世界,现在,只剩下我自己,和一地破碎的过往。
收拾完行李,我拿出手机,给我最好的闺蜜苏晚发了一条信息:“晚晚,
我能去你那儿住几天吗?”苏晚的电话几乎是秒回。“念念?你怎么了?
是不是周铭又欺负你了?”苏晚的声音像连珠炮一样。**在行李箱上,
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轻声说:“晚晚,我要离婚了。”3电话那头,
苏晚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然后,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的语气说:“地址发我,
我马上过来接你。什么都别做,等我。”挂了电话,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抱着那盆“小月亮”,静静地等待。门外的周铭还在坚持不懈地敲门、说话。他的说辞,
从一开始的道歉,变成了质问。“许念,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了一盆草,你就要离婚?
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我知道你心里有结,但都过去三年了,你能不能往前看?
”“你这样有意思吗?把大家都搞得不开心,你就满意了?”我听着,心里一片平静。
哀莫大于心死,原来是这个意思。你看着他声嘶力竭,看着他暴跳如雷,
看着他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你身上,而你内心,却连一丝波澜都无法掀起。
就像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蹩脚的独角戏。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响了。我知道,
是苏晚来了。我站起身,拉开卧室的门。周铭和林晓晓都站在门口,看到我出来,
周铭的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念念,你总算肯出来了,我们……”我没理他,
径直走向大门。“谁啊?”周铭跟在我身后,不解地问。我打开门,
苏晚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妆容精致。
她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周铭和林晓晓,然后目光落在我脸上,和被我抱在怀里的“小月亮”上。
“走吧。”她言简意赅。“等一下!”周铭冲过来,拦在我们面前,“苏晚,你来干什么?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别掺和!”苏晚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他:“周铭,你还知道这是家事?
我还以为这是周家特意为你师妹举办的欢迎仪式呢?怎么,欺负完我的人,
现在不准我接她走了?”苏晚是国内顶尖的情感博主,粉丝百万,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周铭在她面前,向来讨不到好。“我没有欺负她!”周铭梗着脖子反驳,
“是她自己无理取闹!”“无理取闹?”苏晚挑眉,“因为一盆多肉,
还是因为一句和三年前一字不差的混账话?
”周铭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你……你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
”苏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周铭,你不会以为,念念在你这里受的委屈,
都像石头一样沉进海里,无人知晓吧?”她上前一步,气场全开,逼得周铭下意识地后退。
“我告诉你,她说的每一个字,她流的每一滴泪,我这里,都给她记着账呢!今天,
就是连本带利,一起清算的时候!”说完,她拉起我的手,
另一只手接过我怀里的“小月亮”,护着我往外走。“许念!”周铭在我身后大吼,
“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你就永远别回来!”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
“周铭,”我说,“这个门,我踏出去,就没想过再回来。”“还有,我们要离婚,
不是通知,是告知。”说完,我没再看他是什么表情,跟着苏晚,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所有歇斯底里的怒吼。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
我看着电梯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意识到,我自由了。4苏晚的家,
是一个顶层的大平层,装修是极简的黑白灰风格,跟她的人一样,又酷又飒。
她把我安顿在客房,然后拿来医药箱,给我被花盆磕到的手背上药。她的动作很轻,
眼神里满是心疼。“疼吗?”我摇摇头。这点皮外伤,跟心里的伤比起来,不值一提。
苏晚叹了口气,给我倒了杯温水:“念念,你早就该走了。”我捧着水杯,没有说话。是啊,
早就该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我怀孕孕吐得厉害,他却嫌我矫情,
说别的女人都能上班,就你娇贵?还是从我半夜腿抽筋疼醒,他却嫌我吵,
翻了个身继续打呼噜?又或者,是从更早,我们还在恋爱的时候,我随口说喜欢向日葵,
他却在情人节送了代表着“歉意”的黄玫瑰,因为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同事,最喜欢黄玫瑰。
桩桩件件,像温水煮青蛙。等我意识到水已经滚烫的时候,我已经被煮得血肉模糊,
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是“小月亮”的死,和周铭那句诛心的话,给了我最后一击,
也让我彻底清醒。在小事上都懒得为你花心思的人,怎么能指望他在大事上,选择你呢?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苏晚问我。“离婚。”我回答得很干脆,“财产平分,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我自己。”“便宜他了。”苏晚撇撇嘴,“念念,你听我说,
这次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不能白白受这么多年的委屈。”苏晚是情感博主,
见过太多痴男怨女,也处理过太多狗血淋漓的案例。她看问题,向来比我通透,也比我狠。
“你那个老公,就是典型的无知无觉型渣男。他觉得自己没出轨没家暴,
就是天大的好男人了。他根本意识不到,那种日积累的忽视和精神上的凌迟,
对一个女人的伤害有多大。”“对付这种人,你不能跟他讲感情,因为他没有。
你得跟他讲利益,讲得失,让他疼,让他肉疼,他才能记住教训。
”我有些茫然:“可我们是婚后财产平分……”“谁跟你说只有房子车子是财产了?
”苏晚白了我一眼,“念念,你忘了你自己是谁了吗?”我自己是谁?我是许念。
在成为“周铭的妻子”之前,我是国内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是美术学院最年轻的客座讲师,
我的画,曾经在拍卖会上拍出过六位数的高价。结婚后,周铭说,他养我,
让我安心在家创作。我信了。我辞去了讲师的工作,推掉了所有的画展邀请,
一心一意地做他的贤内助。可结果呢?我的画笔落了灰,灵感枯竭,渐渐地,
我从一个被人仰望的天才画家,变成了一个只会围着灶台打转的家庭主妇。而他,
踩着我的牺牲,事业步步高升,成了别人口中年轻有为的“周总”。“念念,
”苏晚握住我的手,目光坚定,“把你的画笔重新拿起来。你的才华,才是你最值钱的财产,
也是你反击他最锋利的武器。”5在苏晚家的第一晚,我睡得格外安稳。
没有了身边人若有若无的叹气和不耐烦的翻身,空气都变得自由起来。第二天一早,
我被阳光叫醒。打开手机,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周铭的。微信里,
也是他发来的几十条信息,无非是问我在哪里,让我别跟苏晚混在一起,甚至说他知道错了,
可以把多肉养好,质问我为何要为了“一盆草”就不要这么多年的感情。我面无表情地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