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吴姗姗带着小军在公园练了一个小时,回家时俩人额头、后背全浸着汗,黏得难受。
“小军,我们去巷口提两桶水。”
吴姗姗扯了扯贴在身上的毛衣,“回来好好洗个澡。”
“我也正想这事呢!”小军抹了把脸,目光落在灶房外那片空地上,“姐,要是能在这儿搭个洗澡间就好了,省得总端着澡盆进进出出,还总被张阿姨说嘴。”
“过了年再说。”吴姗姗往张阿妹的房间瞟了眼,压低声音,“小军,你也慢慢长大了,总跟我挤一张床不是事儿。等期末考试完,我们先去废品站淘点木料回来,出钱让爸给我们打张高低床。再攒点钱,让他在屋前搭个坚毅洗澡间——到时候我们就能痛痛快快洗澡,不用再看人眼色了。”
小军眼睛一亮,攥紧手里的水桶绳:“真的?那我们这就开始攒钱!”
“傻样。”吴姗姗笑着推他一把,“先提水去,再磨蹭汗都干在身上了。”
俩人拎着空桶往巷口走,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小军边走边算:“高低床要多少木料?洗澡间得用多少砖?我把零花钱都存起来……”
姐弟俩一人提了一桶水回来,小军在隔间里用新买的洗澡盆洗得欢,吴姗姗提着一桶热水回了里间。
等她洗完澡,端着用过的水往外走,刚到门口就听见张阿妹的声音。
“啧,这水用得比谁都费!不知道现在自来水也金贵?”张阿妹坐在床上,阴阳怪气的。
吴建国也皱着眉:“姗姗,你和小军这大冬天的也天天洗澡,每天都要用两桶水,太浪费了,家里煤也烧得快。”
吴姗姗把水盆往墙角一放,擦了擦手:“爸,水是巷口公用水龙头接的,不要钱。煤确实多烧了点,也就烧开两壶的量。”
“不要钱就可劲用?”张阿妹抢话,“这煤不要票啊?家里的东西不是东西?”
“那这样。”吴姗姗看着吴建国,“下个月起,我和小军的煤票单独算,我自己去买,不够用完了我们自己想办法,绝不占你们的便宜。”
吴建国愣了下:“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较真?”
“爸,您也说我们费水煤,分开算清楚,省得张阿姨心里不舒坦。”吴姗姗语气平静,“您要是觉得行,每个月定量给我就行,我和小军绝不多要。”
张阿妹没想到她来真的,噎了下又道:“那洗澡水溅得满地都是,打扫不要功夫?”
“我们会自己拖干净。”隔间里的小军突然接话,带着水汽的声音透着清亮,“我和姐洗完就拖,保证不麻烦你。”
吴姗姗看了眼隔间门,对吴建国说:“爸,就这么定了。明天开始,水我们自己提,煤我们自己买,谁也不欠谁的。”
吴建国叹了口气,摆摆手:“行了行了,别说了,睡觉去。”
张阿妹还想说什么,被吴建国拉了一把,只能愤愤地回屋了。
吴姗姗冲隔间比了个手势,小军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冲她做了个鬼脸。
第二天一早,她刚把煤票揣进兜,小军就揉着眼睛从里间跑出来:“姐,我们现在就去买煤球吗?”
“嗯,早去早回。”吴姗姗往他手里塞了只蒸红薯,“垫垫肚子,路上吃。”
俩人刚走到院门口,就撞见吴建国往厂里去。
“买煤啊?”他停下脚步,“要不爸中午给你们带回来?”
“不用爸,我们自己能行。”吴姗姗摆摆手,“您上班去吧。”
等俩人推着在宋莹家借来的小推车从煤站回来,车斗里码着整整一百只煤球,黑亮亮的滚圆。
张阿妹正坐在门口择菜,抬眼瞅了瞅:“买这么多?不怕受潮发霉?”
“省得总跑。”吴姗姗没多话,和小军一起把煤球搬到灶房的角落码好。
歇了口气,吴姗姗又拉着小军往废品站去,没多久拎着只锈迹斑斑的铁皮桶回来。
“姐,这桶干什么用?”小军跟在后面问。
“烧柴用。”吴姗姗把桶放在煤球旁边,“万一煤球不够了,就去拾点枯枝败叶,用这桶烧火热水,省着点煤票。”
张阿妹听见了,又在屋里搭腔:“穷折腾!柴火哪有煤球经烧?到时候弄得满屋子烟,有你们好受的!”
小军立刻回嘴:“我们在灶房外面烧,烟不会进屋的!”
吴姗姗拍了拍他的肩,对屋里说:“不用您操心,我们自己能弄明白。”
正说着,隔壁黄玲路过,笑着问:“姗姗这是备着过冬呢?”
“嗯,提前准备着踏实。”吴姗姗笑了笑。
黄玲点点头:“你们姐弟俩倒是能干。对了,前阵子看见废品站有堆碎木料,烧火正好,你们要不去看看?”
“真的?谢谢黄阿姨!”小军眼睛一亮,拉着吴姗姗就想走。
“别急,先把桶放好。”吴姗姗拽住他,心里想着——有了煤球,再备点柴火,这个冬天肯定够烧了。
把铁皮桶归置好,吴姗姗带上隔间门,跟着小军往废品站赶。
“黄阿姨说的碎木料在哪儿呢?”小军踮着脚在废品站里张望。
看门的大爷叼着烟杆指了指墙角:“是不是那堆?昨天刚收的,劈得碎碎的,烧火正合适。”
吴姗姗走过去翻了翻,木料干得透,还带着松香味:“大爷,这堆怎么卖?”
“看着给点就行,本来就是当废料收的。”大爷挥挥手。
小军赶紧抢话:“我们给五毛!”他记得兜里还剩点买文具剩下的零钱。
吴姗姗笑着补了两毛:“七毛吧,辛苦您帮我们装上车。”
大爷乐了:“这丫头实在。”转身找了根麻绳,把碎木料捆成几小捆。
俩人一趟趟往家运,小军推着小推车,吴姗姗在后面扶着,额头上又冒了汗。
“姐,这木料比煤球轻多了!”小军跑得欢,“烧起来肯定旺!”
“轻是轻,得码好,别受潮。”吴姗姗指挥着他把木料卸在隔间角落,“一层压一层,留着点缝透气。”
等最后一车运完,隔间墙角已经堆起半人高的木料垛,整整齐齐的。
张阿妹端着洗衣盆出来,瞥了眼那堆木料,撇撇嘴:“这是打算开柴禾铺?屋里堆这么多,不嫌占地方?”
“隔间就我们俩用,没放多少东西,不碍事。”吴姗姗擦着汗,“冬天冷,多备点总没错。”
小军从木料堆里抽出根细枝条,学着吴姗姗教的招式比划:“这木头还能当练功用的棍子呢!”
“小心扎着手。”吴姗姗拍掉他手里的枝条,“走,洗手做饭,吃完饭我还要去趟供销社,买点毛线。”
“姐,买毛线织毛衣吗?”小军好奇地抬起头。
“对啊,我上回在废品站淘了一本织毛衣的书,马上要过年了,给咱们俩一人织一身毛衣穿。”吴珊珊想起前两天张阿妹给小敏织毛衣时,他那羡慕的目光,打算给他织两件好看的。
“姐,可是我们没有毛线票……”小军看了一眼屋内的小敏,有些低落的低下头:“爸这几个月得的毛线票还有布票,都给张阿姨了。”
“没票也有办法。”吴姗姗摸了摸他的头,眼底带着笃定,“供销社有那种拆了旧毛衣重新弹的线,不用票,就是颜色杂点,织出来花乎乎的,你不嫌弃吧?”
小军立刻摇头:“不嫌弃!花的才好看呢!像故事书里的彩虹衣裳!”
“那就成。”吴姗姗笑了,“吃完饭就去挑挑,挑点耐脏的颜色,省得你总在地上打滚弄脏了。”
正说着,吴建国下班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布包。
“爸!”小军先喊了一声。
吴建国看见隔间的木料,愣了下:“这是你们弄的?”
“嗯,黄阿姨说废品站有碎木料,我们买来备着烧火。”吴姗姗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布包,“爸今天回来得早。”
“厂里机器检修,早放了会儿。”吴建国把布包往灶台上一放,解开绳结,里面露出两斤白面,“刚路过粮店,给你们称了点,天冷了,发点面蒸馒头吃。”
小军眼睛瞪得溜圆:“谢谢爸!”
吴建国笑了笑,目光扫过隔间的木料堆,又看了看灶房角落的煤球,喉结动了动:“下午……你张阿姨没找过你们麻烦吧?”
“没有。”吴姗姗低头收拾灶台,“我们自己的事,没劳她费心。”
“那就好。”吴建国从兜里摸出张折叠的纸片,递过来,“这个你收着。”
吴姗姗接过来展开,是张毛线票,能买半斤。
她愣了愣,抬头看他。
“厂里上个月发两斤的福利,我给你们留了半斤。”吴建国避开她的目光,往门口走,“别让你张阿姨看见。”
小军凑过来看见票,拽着吴姗姗的胳膊跳:“姐!有票了!能买新毛线了!”
吴建国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我去洗手。”
里间,张阿妹不知何时扒着门缝看,这时“砰”地关了门,接着传来摔东西的声响。
吴姗姗把毛线票仔细放进上衣兜里,对小军说:“走,我们去供销社买毛线,新线掺着旧线织,又厚实又好看。”
小军蹦蹦跳跳地跟着,路过隔壁灶台吴建国身边时,响亮地喊了声“爸”,还把手里的红薯塞给他一半。
吴建国接过来,看着俩孩子的背影,嘴角悄悄翘了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