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签了离婚协议。陆沉把协议推过来时,眼神像看一块用脏的抹布。指尖夹着烟,烟雾缭绕,
模糊了他那张英俊但刻薄的脸。“签了它。”“这套房子归你。额外再给你五百万。
”“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他语气平淡,像在处理一份无关紧要的合同。我拿起笔。
很沉。冰凉的金属硌着指尖。没问他为什么。也没问他,
那个刚回国、和我有七分像的女人苏晚,是不是他迫不及待甩开我的原因。问了也自取其辱。
三年婚姻。我扮演着他心中完美的影子。温顺,安静,永远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
不需要的时候消失。他给我优渥的生活。我给他一个“苏晚”的幻象。公平交易。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签下“文砚”两个字。最后一笔落下。陆沉似乎松了口气,
掐灭了烟。“明天会有律师来办手续。”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笼罩着我。
“搬出去。钥匙留下。”他没再看我一眼,径直走向门口。关门声很轻。却震得我心脏发麻。
我坐在那里,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来。巨大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
照着这栋奢华却冰冷的别墅。每一件家具,每一寸地毯,都沾着苏晚的影子。或者说,
是我模仿她的痕迹。胃里突然一阵翻搅。我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酸水灼烧着喉咙。
这个月的例假,迟了快半个月。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冒出来。我手脚冰凉。
……药店买了最贵的验孕棒。两条清晰的红杠。刺眼。我瘫坐在冰凉的地砖上,背靠着浴缸。
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茫然的脸。孩子。陆沉的孩子。在我签下离婚协议的这一天,
确认了它的存在。命运真会开玩笑。陆沉不爱我。他娶我,是因为我侧脸像苏晚,
安静的样子更像。苏晚是他的初恋,是他心口的朱砂痣。我只是个廉价的替代品。
现在正主回来了,我这个赝品就该识趣退场。他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会怎么处理?打掉?
像处理一份废弃的文件?还是,为了孩子,勉强维持这段可笑的婚姻?让我这个替身,
继续扮演他孩子的母亲?不。我抚上平坦的小腹。那里还很安静,
却孕育着一个全新的、与我血脉相连的生命。这个孩子,是我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我站起身,洗了把冷水脸。镜子里的女人,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不能留在这里。
陆沉的手段,我知道。他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改变。他不会允许一个“替身”生下他的孩子,
玷污他和苏晚可能的美好未来。尤其,苏晚回来了。我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
只带走了属于我自己的几件旧衣服,一些证件,
还有一张存着我工作攒下、陆沉不知道的十几万块的银行卡。他给的那张卡,连同别墅钥匙,
我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像丢掉一件垃圾。深夜。我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像一抹幽魂,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栋困了我三年的金丝笼。没有回头。……五年后。云城。
一个远离陆沉势力范围的南方小城。夏日的午后,空气闷热粘稠。老旧的居民楼里,
风扇吱呀呀地转着,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妈妈!墨墨抢我的小兔子饼干!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文砚(小名砚砚),气鼓鼓地跑过来,大眼睛里包着一泡泪,
指着坐在小桌子旁安静拼积木的男孩。男孩文墨(小名墨墨)抬起头,小脸板着,
一本正经:“我没有抢。妹妹吃太多了,牙齿会坏掉。我帮她保管一下。”“你就是抢!
坏哥哥!”砚砚跺脚,委屈巴巴地扑到我腿上。我放下手里正在熨烫的衬衫,
抹了把额头的汗。蹲下身,把两个小豆丁拢到怀里。“砚砚不哭,妈妈看看。墨墨,
妹妹的饼干呢?”墨墨抿了抿小嘴,
慢吞吞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块压得有点变形的小兔子饼干,递过来。“喏。保管好了。
”砚砚一把抢过去,破涕为笑,还不忘冲哥哥做个鬼脸:“略略略!”墨墨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大人似的摇摇头:“女孩子,不讲道理。”看着他们俩,心里那点疲惫和生活的沉重,
就被这小小的吵闹冲散了。这五年,不容易。
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水电费都不知道去哪交的“总裁夫人”,
变成一个需要精打细算、独自拉扯两个孩子的单亲妈妈。做过超市收银员,摆过地摊,
在餐馆端过盘子。后来靠着以前学过的一点设计底子,加上不要命地自学,
终于在一家小广告公司站稳了脚跟,做平面设计。工资不高,加班是常事,
但能养活我们娘仨,还能租下这套小小的两居室。“妈妈,今天幼儿园亲子活动,
你真的不能请假吗?”墨墨放下积木,走到我身边,小手拉着我的衣角,
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砚砚也立刻凑过来,抱住我另一条胳膊:“对呀对呀!
别的小朋友爸爸妈妈都去!就我和哥哥……”我心里一刺。
今天是他们幼儿园大班的毕业亲子日,非常重要。可我昨天刚接了一个急单,客户催得紧,
主管明确说了今天必须交稿,请假是不可能的。我蹲下来,看着他们酷似那个人的眉眼,
努力挤出笑容:“宝贝乖,妈妈今天真的有非常重要的工作,
关系到我们下个月能不能去海洋馆。你们帮妈妈一个忙好不好?
替妈妈把今天活动玩得开开心心的,回来讲给妈妈听,就像妈妈也去了一样,行吗?
”墨墨懂事地点点头,小脸上难掩失落,但还是说:“嗯。妈妈工作辛苦。我和妹妹会乖的。
”砚砚小嘴撅得老高,眼泪又在打转,但看着哥哥的样子,也憋了回去,
闷闷地说:“那……那好吧。妈妈要早点回来。”把他们送到幼儿园门口,
看着老师牵起他们的小手走进去,墨墨还回头冲我挥了挥手。砚砚则一直低着头。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酸又疼。对不起,宝贝们。妈妈要赚钱,
要给你们更好的生活。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向公交站。生活没有给我脆弱的资格。
一整天,在公司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飞快移动。
脑子里除了线条、色块、客户挑剔的要求,就是两个孩子失落的小脸。胸口堵得慌。
终于在下班前最后一刻把设计稿发给了客户。主管难得地没再挑刺,挥挥手让我赶紧走。
我抓起包就往外冲。赶上了最后一班直达家附近的公交。晚高峰,车厢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空气浑浊。我护着自己的包,尽量站稳,疲惫地闭上眼。只希望回到家,
能看到两个小家伙已经忘了早上的不开心。下了公交,还要走一段路。
路过小区门口那家新开不久的大型连锁超市——“惠万家”。这家超市东西全,价格也实惠,
是我们这种普通家庭采购的首选。家里的牛奶和水果快没了,我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推着购物车,在生鲜区快速挑拣。脑子里盘算着晚上给孩子们做番茄牛腩,墨墨爱吃,
砚砚喜欢用汤汁拌饭。又拿了一盒打折的草莓,两个小家伙看到肯定高兴。转个弯,
走向收银区。人很多。队伍排得老长。我推着车,低着头,
盘算着待会儿还要去面包店买点明天的早餐。“让开!别挡道!”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突兀地响起。这声音……像一道冰冷的闪电,
猝不及防地劈进我的脑海。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我猛地抬头。
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声音的来源处。超市明亮的灯光下。
一个穿着昂贵手工西装的男人,身形挺拔,气场强大,
与周围提着大包小包、穿着朴素的顾客格格不入。
他身边跟着两个穿着黑西装、戴着耳麦、身形健硕的安保人员,
正冷着脸驱赶着不小心离他太近的人。那张脸。深刻,英俊。褪去了五年前的一些年轻气盛,
多了几分沉稳和久居上位的冷硬。眉眼依旧锐利如刀锋,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
透着一丝惯有的不耐烦。陆沉。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远离他商业帝国的南方小城?
在这个充斥着柴米油盐气息的平民超市?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感瞬间攫住了我。
我下意识地想蹲下,想躲进购物车后面,想立刻消失。但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就在这时。
“妈妈!你看!这里有好多小熊糖!”一个清脆欢快,带着点奶气的小女孩声音,
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寂的湖面。砚砚!她小小的身影,像只快乐的小蝴蝶,
从旁边货架的通道里钻了出来,手里举着一盒包装鲜艳的小熊软糖,
小脸上洋溢着发现宝藏的兴奋。墨墨紧跟在她身后,小眉头微蹙,试图拉住妹妹:“砚砚,
不能乱跑!妈妈说了要排队!”两个孩子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了陆沉的视野。
也闯入了这场猝不及防的重逢。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喧闹的超市背景音瞬间模糊、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和那两个突然闯入他视线范围的孩子。陆沉的目光,原本带着惯有的冷漠和疏离,
随意扫过挡路的人群。当那两个小小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撞进他视野时,那目光瞬间凝滞了。
他的瞳孔,在明亮的超市灯光下,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像是不敢置信。他的视线,
死死地钉在墨墨和砚砚的脸上。锐利的,审视的,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仿佛要剥开皮肉,
看清骨相。墨墨似乎感觉到了那道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把还举着糖盒、不明所以的砚砚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小小的身体挺直,
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警惕,仰起小脸,毫不畏惧地迎上陆沉的目光。
砚砚被哥哥的动作弄得有点懵,她顺着哥哥的视线,
也好奇地看向那个穿着奇怪(对她来说西装革履就是奇怪)、看起来好凶好高的叔叔。
四目相对。陆沉脸上的冷漠像冰面一样裂开了一道缝隙。
震惊、困惑、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荒诞的熟悉感,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交织变幻。
太像了。墨墨那抿紧的唇线,严肃时微蹙的眉头。砚砚那双大而灵动的眼睛,翘起的鼻尖。
尤其是墨墨。像极了他小时候照片里的样子!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去。
我猛地从僵硬中惊醒,巨大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墨墨!砚砚!过来!
”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尖锐变形,带着明显的颤抖。
两个孩子被我不同寻常的语气吓了一跳。砚砚立刻丢下糖盒,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朝我跑来,
扑进我怀里,紧紧抱住我的腿,小身子微微发抖。墨墨也快步跑过来,站在我身前,
小脸绷得紧紧的,像一尊小小的保护神,依旧警惕地盯着几步开外的陆沉。
我一把将他们两个都紧紧搂在怀里,用身体挡住陆沉审视的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几乎要撞碎肋骨。“走!我们回家!”我声音发紧,几乎是拖着两个孩子,
转身就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购物车也顾不上了。“站住。”冰冷低沉的两个字,
如同淬了冰的锁链,瞬间缠住了我的脚步。陆沉的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穿透超市的嘈杂,清晰地砸在我的耳膜上。
那两个黑西装的安保人员,像两堵移动的墙,无声而迅速地移动,
精准地挡住了我们前方的去路。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只是用身体形成的屏障,
就散发出无形的压力。我被迫停下脚步,把两个孩子死死护在身后。
砚砚吓得把脸埋在我衣服里,小手紧紧抓着我。墨墨紧贴着我,小手握成了拳,
小胸膛微微起伏,眼神却倔强地盯着挡路的安保。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几乎冲破喉咙的尖叫和颤抖,强迫自己转过身。陆沉已经走了过来。距离很近。
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昂贵的木质调香水味,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这味道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只让我感到彻骨的寒意。他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
几乎将我们母子三人完全笼罩。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先是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审视,有探究,有冰冷的怒意,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
五年时光,足以改变很多。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养尊处优、眉眼温顺的文砚。
生活的磨砺刻在了眼角眉梢,皮肤不再细腻无瑕,穿着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
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粘在额角,整个人透着风尘仆仆的疲惫。
他看我的眼神,陌生又锐利。然后,他的视线沉沉地落向我身后,
那两个紧紧依偎着我的孩子身上。尤其是墨墨。“他们,”陆沉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是谁?”超市的嘈杂似乎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周围的顾客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纷纷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我感觉到墨墨的小手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衣摆。砚砚在我怀里不安地动了一下。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五年来拼命隐藏的秘密,维持的平静生活,
在这个男人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不行。绝对不能承认!我挺直了背脊,
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喉咙的颤抖,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甚至带上一点刻意的疏离和困惑:“陆先生,好久不见。您这是什么意思?
拦住我和我的孩子,想做什么?”我刻意强调了“我的孩子”。陆沉的眉峰猛地一蹙,
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危险。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你的孩子?”他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目光锐利如刀,
再次扫过墨墨那张和他如同复刻的小脸。“文砚,五年不见,你撒谎的本事倒是见长。
”他微微俯身,视线与警惕的墨墨平齐,声音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