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说:公主她狼子野心 作者:小塘春水 更新时间:2025-08-26

第4章

弘德帝面色骤变,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茶水溅出,在紫檀木案上洇开一片深色水痕。

“什么时候的事?”

小太监伏地颤抖:“回、回陛下,就在半刻钟前,德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去佛堂送茶,推门就看见......”

萧玥指尖微微收紧,信纸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太巧了。

德妃早不自尽,晚不自尽,偏偏在吴司宝辨认出信笺材质的这一刻悬梁,倒像是被人掐准了时机灭口。

她抬眸看向弘德帝,父女二人目光相接,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

“此事由内侍省、宫正司彻查,朕要知道佛堂里究竟供的是菩萨,还是魑魅!在真相大白前,别让朕听到任何风言风语!”弘德帝拂袖而去。

宋司正立于德妃尸身前,指尖悬于那道深紫勒痕之上,眉头微蹙。

“索痕斜向耳后,无挣扎痕迹,舌抵齿,睛突,确为自缢无疑。”她低声对身旁典正道:“颈侧针眼细查无异常,应是生前针灸所留。”

典正翻看德妃近日的脉案,点头附和:“太医署记录,德妃娘娘连日头痛,陈太医曾用金针疗法。”

太医丞以银针探喉,未见毒物反应。

“十指甲青黑乃尸僵所致,非中毒。”他捻须沉吟:“体表征候皆合自缢,无外力加害迹象。”

验尸完毕,宫正司女史随即为德妃殓容,在衣袖中摸出一封书信。

不多时,这份书信便被呈到了御前。

“妾以铁勒贱躯,蒙天恩入侍宫闱十余载,然夜夜惊梦,皆见漠北风沙......

去岁腊月,妾知贤妃嫉恨皇后,遂假作梦呓于佛前,言太子已亡故。贤妃愚鲁,竟当真传讯至立政殿。刘氏死后,妾再命人送密信于二皇子,言明皇后之死另有真凶,本想激他暗中追查,与公主斗个两败俱伤。岂料竖子愚钝,大行鬼神之事。今事败露,妾当以命赎罪。唯愿陛下明察——此局自始至终,皆妾一手所布。”

弘德帝烦躁地拨弄着手中的手串。

“陛下?”李福安捧着参汤轻唤。

瓷盏被猛地扫落,参汤泼在遗书上,“贤妃愚鲁”四字顿时晕染成一片褐红。

“好一个‘一手所布’。”弘德帝低笑出声,“朕的妻子、妃嫔,倒成了你铁勒的棋盘走卒!”

弘德帝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铁勒献女和亲那日,十六岁的德妃跪在丹墀下,红衣似火,眉眼间具是恣意潇洒,如今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甚至姣好的容颜下不知道掩藏着什么。就连一向温良恭俭的崔贵妃,也不知是人是鬼。

弘德帝凝视着案上的遗书,指节叩在紫檀木上,一声声如更漏般沉冷。德妃之事事发突然,尚且不曾处置二皇子,眼下暂且动不得铁勒,便先处置了他。

“萧琅。”他缓缓开口:“身为皇子,不思进取,反以鬼神之事乱宫闱,按律当削爵流放。但念其年少丧母,心智昏聩,着禁足百福殿,无诏不得出。”

宫正司的刑房里,德妃的贴身侍女秋雯已被拷问三日,十指鲜血淋漓,终是撑不住,一五一十的全部招供了。

宋司正将秋雯的供词上呈。德妃之母乃前朝宁国公主,和亲铁勒,前朝国破后,便一直领兵骚扰大梁,直到弘德元年议和。遣女入宫,名为和亲,实为细作。至于为何自尽,一来东窗事发,德妃以自缢维护最后体面;二来,自她入宫,郑皇后怜惜她远离故土,一直照顾有加,结果她却害她性命,实在有愧。

“陛下。”她跪在殿中复命:“德妃一直以来都是铁勒的细作,和亲入宫是为了谋害陛下。只是苦无机会,这才害了皇后殿下。就连......”

宋司正一咬牙,道:“就连太子殿下染病也非意外。”

去年颍州水患,弘德帝派太子赈灾,谁知竟染上了瘟疫,病逝于途中。原以为是天灾所致,没想到是有人处心积虑。

甘露殿的烛火彻夜未熄,弘德帝召集亲信大臣密议。

“诸卿可知,乌苏氏此毒妇,竟敢谋害储君,又刘氏之手害死皇后,朕恨不得明日便发兵荡平漠北!杜卿,户部现存粮草可支多少兵马?”

户部尚书杜陵俯首:“陛下明鉴。去岁颍州水患,漕运减半,剑南道一十九州旱灾。若要开战,臣只怕粮草不足以支撑大军”

御史大夫韦远道:“铁勒九部相互联合,互成犄角,贸然开战,只怕胜负难料,臣请陛下三思。”

秦国公指着沙盘上的金微山:“铁勒九姓看似联合,实则同罗与仆骨为争夺草场已械斗三次,且同罗部与铁勒王庭素有旧怨,不如以夷制夷。”

弘德帝冷笑:“谢卿,你只需告诉朕,此时开战,胜算几何。”

秦国公没有直言,只看向户部尚书:“铁勒九姓联军约十五万,若调陇右、朔方二十万大军,粮草能支撑多久?”

户部尚书思忖片刻,道:“不足三月。”

秦国公俯身一拜:“陛下,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铁勒九部并非铁板一块,不如分而化之。再给臣至少两年时间,练新军、囤粮械。此时出兵,确是险棋。”

五更鼓响,天色未明。太极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群臣肃穆的面容。

弘德帝高坐龙椅,目光扫过殿中诸臣,缓缓开口:??“德妃乌苏氏谋害皇后一案,证据确凿,如今已畏罪自尽,今日朝会,是想请诸卿商量个章程,该作何处置。”

话音一落,殿内瞬间哗然。

礼部尚书裴岩当即出列,重重叩首:“陛下!区区蛮夷,胆敢谋害国母,此乃奇耻大辱!臣请即刻发兵,踏平漠北!”

户部尚书杜陵立刻反驳:“裴尚书此言差矣!去岁河南道水患未平,剑南道又逢旱灾,国库粮草仅够支撑三月用兵,若贸然开战,恐生内乱!”

“杜尚书莫非怕了?”裴岩冷笑,“铁勒九部看似联合,实则同罗、仆骨两部素有旧怨,我军只需分化瓦解,未必不能速胜!”

御史大夫韦远摇头:“兵者,国之大事。铁勒骑兵剽悍,我军虽有胜算,但若战事拖延,必致民生凋敝。不如先遣使斥责。”

秦国公谢胤任兵部尚书,立于武将之首,始终沉默。昨夜甘露殿密议,他与皇帝已达成共识——此时开战,绝非良机。但朝堂之上,仍需有人唱黑脸。

他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臣请战。”

殿内骤然一静。

弘德帝目光深沉,指节轻轻叩击龙案,似在权衡。

良久,他缓缓开口:“铁勒之罪,不可不究。然天灾频仍,百姓困苦,朕不忍再兴兵戈。”

“传旨——”

“德妃谋害国母与储君,罪大恶极,褫夺封号,将尸首送回铁勒。即日起,断绝与铁勒互市,封锁边境,凡铁勒商旅,一律驱逐!”

“另,命朔方、河西二镇增兵操练,以备不测。”

裴岩面露不甘:“陛下!难道就这样放过铁勒?”

弘德帝眸色一冷:“裴卿,朕说了,此时非战之时。”

一句话,定下乾坤。

甘露殿内,萧玥静静凝视着熟睡的幼弟,萧琛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长睫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颤动。她伸出指尖,却在即将触及弟弟面颊时倏然停住,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微微颤抖。

一滴泪砸在锦绣被褥上,洇开一朵深色的花。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萧玥慌忙抬手去擦,却发现越擦越多,滚烫的泪水顺着指缝不断滑落。

弘德帝不知已站立多久,朝服未换的帝王此刻卸去了朝堂上的威严,眼角细纹里盛满疲惫。他望着女儿泪痕交错的脸,喉结上下滚动,鼻尖泛起一阵酸涩。

“好孩子,莫哭。”弘德帝大步上前将萧玥揽入怀中,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刘氏与乌苏氏已死,也算告慰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了。阿耶知道,这事不算完,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阿耶与你一同等着,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日。”

萧玥的脸埋进父皇的衣襟,龙涎香混着朝露的气息扑面而来,终于放任自己痛哭出声。哭声闷在厚重的朝服中,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般在洞穴中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