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熟悉、令人绝望的绞痛,瞬间将她拖回数十次被迫失骨肉的痛苦回忆。
可此刻已心力交瘁,再无力思索更多。
不知过多久,才从无边黑暗中挣扎着醒,失神盯头顶熟悉青纱帐幔。
身上伤口虽已简单处理,但疼痛依旧如跗骨之蛆,寸寸啃噬神经。
记忆如潮水涌,最后定格在萧北承那句冰冷决绝的“掘坟毁牌”,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简直不敢信,萧北承竟真为云诗音,连死者安宁都不放过!
门“吱呀”被轻轻推开。
李公公端汤药小心走进,身后小太监抬几箱明显贵重的补品:“云姑娘,这些是殿下特意赏您补身子的。”
云茯苓目光扫锦盒中的血燕、老参,声音嘶哑破碎:“拿走。”
一看到这些,就仿佛见小薇惨死那日情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李公公犹豫一下,上前一步,声音压更低:“姑娘,这些是御赐珍品,最是滋补......再说......您如今身子不同往日,已怀皇嗣,万事当以皇嗣为重,保重凤体要紧。”
云茯苓一愣,随即嘴角扯出惨淡至极的弧度:“不必了。”摇头,声音轻如叹息,“我命贱福薄,消受不起这天家恩赏。”
李公公见她神色决绝,只得摇头重重叹,示意小太监将东西原样抬走。
一连数日,云茯苓都被困屋内养伤。
萧北承踏入房时,她正陷可怕梦魇,梦中全是小薇青白的脸、母亲泣血的泪眼,以及那些未出世孩儿凄厉的哭声。
身体不住发颤,却仿佛不觉一丝疼痛,只有无尽冰冷。
“云茯苓?茯苓......苓苓......”
耳边似有人不停唤,嗓音低沉压抑,带某种陌生情绪。
这乳名,唯有已故母亲才会这样温柔唤她。
模糊间,下意识抓住一片冰凉滑腻的衣袖,泪流满面呓语:“母亲......女儿好累......撑不下去了......”
那唤声戛然而止。
待终于从噩梦中挣扎着醒,口中满是浓重苦涩药味。
睁眼,萧北承放大的俊颜近在咫尺,他方才......竟用嘴亲自给她渡药?
反应过来,云茯苓如被烫到,猛地用力推开萧北承!
猝不及防,萧北承被推得趔趄,后退半步才稳住。
眼底掠过清晰愕然,随即被浓浓不悦与愠怒取代:“云茯苓,你在跟孤置气?”
云茯苓偏过头,用力用袖子擦嘴唇,声音无任何起伏:“贱妾不敢。”
这举动,在尊贵太子眼中,无疑是**裸挑衅。
“不敢?”他一把擒住她纤细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孤看你是胆大包天!孤允你提前生下孩儿,对你已是破例恩典,你还在这闹什么脾气?”
恩典?
没忍住,竟低低笑出声,眼泪都笑出来。
他的恩典,便是将她当生育工具囚禁,杖杀她唯一亲人,毁她母亲安息地,转头却说这是恩赐、宽容?
窗外秋雨淅沥落,凄冷彻骨。
缓缓转过头,眸中一片枯寂死灰:“贱妾累了,殿下请回。”
萧北承盯她看片刻,忽然冷笑:“你闹来闹去,无非怨孤当日选诗音,未护你。既如此,孤便成全你。”
一把将她扯过,粗暴摔在冰冷床榻!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云茯苓惊恐挣扎,却被他滚烫大手死死钳住腰身,动弹不得。
带怒意的吻如密集冰雹落下,粗暴蛮横,毫无怜惜。
“我还怀着孩子!你不能这样!”绝望嘶喊,做最后抵抗。
萧北承却猩红着眼,动作无停顿,甚至更粗暴:“放心,你天生孕体,承受得住孤的怜爱。”
整整一夜,云茯苓只觉身体如被拆散重组,每寸骨头都叫嚣疼痛。
挨到一切结束,小腹不断传阵阵钝痛。
蜷缩床角,无意识破碎喃喃喊“小薇”“母亲”。
那副破碎怜惜模样,终究触动他心底某一处细微角落。萧北承手指动了动,刚想伸手将她揽怀中安抚。
门外却传来急促敲门声:“殿下!不好了!云大**心口疼得厉害,请您即刻过去瞧!”
萧北承动作猛地僵住,随即毫不犹豫收回手,迅速起身穿衣。
云茯苓空洞目光落窗外连绵雨丝上。
寝殿门被毫不留恋关上时,眼角那抹温热,终于悄无声息滑落。
直至雨声渐歇。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冰冷彻骨的床榻爬起。
要离开这里,回寺庙去,哪怕死,也不要死在这窒息的东宫。
艰难行至东宫偏僻角门,隔水榭竹林。
方才还同她缠绵的男人,正坐暖亭中,温柔细致一勺勺喂云诗音喝药。
萧北承眼中的柔情,简直能溺毙世人。
“殿下待云大**当真深情似海。”身边宫女窃窃私语,满是羡慕,“听说殿下一手精妙推拿手法,正是专为云大**学的。”
“何止!云大**但凡头痛脑热,殿下必定彻夜不离,亲手照料。”
“听闻云大**自上次驱邪后,凤体大安。殿下一高兴便让礼部将大婚之日提前整整一月!这般急切,真是羡煞旁人。”
秋风乍起,卷枯叶,云茯苓只觉四肢百骸冷得刺骨。
原来,他允她提前生孩子,只因迫不及待要娶云诗音!
踉跄后退,没走几步,眼前一黑,重重晕倒在冷硬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