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迟景行僵在原地,足足过了半刻钟,才举起枯瘦的手想去拉宋婉晴,颤声问道:“这些都是你授意他们做的?”
宋婉晴幽深的眸子凝视着迟景行,冷声道:“你爹私通敌国,证据确凿。”
私通敌国?迟景行只觉得荒谬。
江南遭遇了百年难遇的洪水,无数寒门学子流离失所,珍贵的诗词论赋也被毁于一旦。
迟父当时立刻上书朝廷,请求拨款修缮学堂和驿站,只为让寒门学子有片刻栖身之所,甚至还将家里的田地、铺子,连同迟母的嫁妆都变卖了,这些事情,宋婉晴再清楚不过!
迟景行双肩颤动,胸腔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箍住,脚步踉跄,胸口剧烈起伏,瞳孔急剧紧缩:“半年前桑家贪墨军饷,圣上下旨诛杀男丁,女眷充为官奴。”
“你可以为了桑禹承,在金銮殿跪三天三夜为他求情,求圣上从轻发落,为何到我这了,竟不愿帮我说一句话?”
最后几个字,迟景行的声音都破了音。
宋婉晴淡漠地睨着他:“你放心,你早就入赘宋家,不算迟府的人,迟府就算是株连九族,也不会牵连到你。”
迟景行浑身发颤,听着宋婉晴话里的意思,眼眸猩红,破天荒地违背了宋婉晴的意愿:“求求你了,放过我爹娘吧!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诏狱之苦啊!”
“你要抓就抓我,要杀要剐......”
听闻最后四个字,宋婉晴心莫名一抽,她拽着迟景行,将他交给身旁的暗卫:“送他回宋府。”
家?他还有家吗?顾宁死了,自己的身子即将垮掉,如今家族又要被满门抄斩......
迟景行拼命挣扎,含着血泪嘶喊:“宋婉晴,那是我仅剩的家人......”
宋婉晴身形一顿,却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迟景行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掩进那血色般赤红的府门中。
这一夜,迟府的哭喊震响了整个京城。
宋府内,大夫面色堪忧,沉声道:“迟公子,当务之急是好好休养,别再急火攻心了,否则,活不过这两日了......”
迟景行眼睫一颤,失神地望着窗外,若是这世间仅剩他孑然一人,活再久又有什么意思?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还是踏出了宋府的大门,跌跌撞撞地跪在了各处迟父同僚的家门口。
可世态炎凉,那些看着他长大的世家叔伯们,没有一个愿意雪中送炭,要么避之唯恐不及,要么“好心”劝他,让他安心伺候宋婉晴,留在宋府做他的迟公子。
迟景行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仿佛被冰水从头到尾浇了个湿透,心也凉得彻底。
他一咬牙,将身上的珠钗尽数取下,朝着当铺走去。
北镇抚司诏狱外,迟景行把换来的银钱尽数塞给暗卫千户,跪在诏狱门口,直至双膝都磕破了,才求来一个看望父亲的机会。
他提起裙摆,急切地往诏狱深处跑去,远远地,便听到宋婉晴阴森冷厉的声音在诏狱深处响起:“迟大人,你死到临头了,还惦记着你那毒夫般的儿子。”
“实话告诉你吧,等我把你儿子玩够了,我就会送他去当奴妓,任人摆布,指不定你昔日的同僚还会光顾,照料他。”
迟大人怒发冲冠,胸口剧烈起伏:“宋婉晴,你这个白眼狼,你不得好死!”
“我真是瞎了眼了......才让儿子入赘你家......”
说到最后,迟父呼吸愈发急促,渐渐喘不上气来。
迟景行全身倏然绷紧,他清楚地知道,迟父患有心疾,只要情绪激动便会呼吸不畅,甚至危及性命!
汗珠夹杂着泪珠不断滚落,迟景行加快脚步,只恨自己不能再快一点!
忽地,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传来,迟景行终于奔至牢房前,白着脸大喊:“爹!”
迟父倒在地上,听到儿子的声响,用尽力气朝迟景行的方向伸出手,可两人的手还没来得及触碰,迟父的手便垂了下去,胸膛再也没有了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