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零五分，教学楼的灯还亮得像白天，可我知道，那只是电费在燃烧，烧不到我们11班的命。
我蹲在四楼天台的水泥墩子上，手里捏着刚发下来的月考条。红笔写着的“年级第11”像两块烙铁，把我的眼皮烫得直跳。风呼啦啦卷过来，卷不走我脑子里的嗡嗡声——
“林甸甸，你也就这样了。”
“平行班嘛，再蹦跶也是炮灰。”
这些话不是别人说的，是我自己脑子里养的乌鸦，天天啄我脑仁。今天它们啄得格外狠，因为数学答题卡上那道12分的大题，我空得比脸还干净。我妈凌晨三点起来占鱼摊，就为了我能把这条破鱼跃龙门，可我连鱼鳞都没摸到。
天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以为是保安大叔来赶人，结果探进来的是苏叶的脑袋。她举着手机，屏幕的光打在她脸上，像给五官镀了一层冷瓷。
“喂，林甸甸，”她压着嗓子，“你要跳楼先打个草稿，别砸着花花草草。”
我翻了个白眼，把考条团成球砸过去：“跳个屁，我热身。”
苏叶走过来，把手机镜头对准我：“那就热个大点的。来，说说你现在最想干的事。”
“想干票大的。”我踢了一脚水泥墩，疼得吸气，“把11班拖出泥潭，让全年级知道我们不是垫底的命。”
“口号不错，”苏叶晃了晃手机，“我录了，明儿早读放给全班当闹铃。”
我愣了两秒，脑子里的乌鸦突然集体闭嘴。天台的风像换了频道，呼啦啦往我嗓子眼里灌，灌得我说话都带着鼓风机的效果：“那就放！老子说了就干！”
我一把抢过手机，对着镜头比了个中指，又比了个V：“11班的兄弟姐妹听好了——下次月考，咱们不干第11，干第4！干不到，我林甸甸把名字倒过来写，叫甸甸林！”
苏叶笑得直抖，手机差点掉下去：“行，甸甸林同学，那现在先从数学12分开始赎罪？”
“赎！”我扯着嗓子吼，“今晚刷题刷到3点，刷不完不睡觉！”
话音刚落，天台门又开了。这次是真保安，手电筒的光柱像探照灯扫过来：“谁在上面鬼叫？”
我和苏叶对视一眼，拔腿就跑。下楼梯时，我的运动鞋踩空一格，膝盖磕得发麻，可我笑得比风还响。苏叶边跑边把视频发到班级群，标题简单粗暴：【炮灰誓师现场】
想打脸的明早早读**！
跑到三楼拐角，我们撞上了赵大宇。他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一脸“老子刚失恋别惹我”的表情。手机“叮”一声，他也收到了视频。他眯着眼看完，嗤笑一声：“第4？做梦呢。”
我喘着气，一把揪住他衣领：“那就一起做梦。明早早读，你来不来？”
赵大宇盯着我，烟从嘴角掉下来：“来啊，不来是狗。”
我松开手，冲他竖中指：“狗都没你怂。”
回到教室时，灯已经熄了，只有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牌闪着惨绿的光：距离高考还有147天。我摸黑把那张团成球的考条捡回来，摊平，用胶带贴在桌角。红笔的“11”在黑暗里像两盏小红灯，照着我翻开数学错题本。
第一道错题是“函数零点”，我写了三遍，还是错。第四遍时，苏叶发来微信：【视频播放量200+，班群炸了，有人说你喝假酒。】
我回：【让他们等着看。】
发完这句，我抬头看窗外。对面高三楼的灯一层层熄灭，像多米诺骨牌。可我知道，有56盏灯还没灭——它们藏在11班的手机里、胸腔里、错题本里，等着被我这一句“第4”点燃。
我低头，把错题本翻到新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和一句话：“炮灰誓师第1天——要么翻身，要么翻船。”
写到这里，乌鸦又飞回来了，但只敢停在窗外，冲我嘎嘎两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