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之初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酸涩得几乎流泪。星辰科技的品牌方案明天就要提交最终版，但主视觉的字体设计始终差那么一点感觉。办公室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她的工位还亮着一盏孤灯。
她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眼时间——凌晨12:47。再试最后一次，如果还不满意就明天早上再说。她重新拿起数位笔，调整字体间距，将"星辰"二字的笔画末端微微上扬，像星光划过的轨迹。
"还没走？"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颜之初吓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转头看见许星远倚在隔断边，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你怎么进来的？"颜之初按住狂跳的胸口，"大楼不是要刷卡吗？"
"正好有人加班出来。"许星远晃了晃手中的袋子，"猜你还在奋战，带了宵夜。张敏说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
颜之初这才注意到塑料袋里飘出的香气，她的胃立刻发出一声**。许星远轻笑一声，拖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
"进展如何？"
"卡在字体设计上。"颜之初稍微侧身，不让许星远看到自己未完成的粗糙方案，"科技感与人文感的平衡总是差一点。"
许星远凑近屏幕，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水味飘进颜之初的鼻腔。不是昨晚聚会时的那款，而是更沉稳的调子，像雨后的森林。颜之初屏住呼吸，生怕泄露自己过快的心跳。
"这个方向不错。"许星远指着屏幕上的一版设计，"但笔画转折处可以再圆润些，像这样。"他自然而然地接过颜之初手中的数位笔，在绘图板上快速勾勒几笔。
颜之初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灵活移动，笔下的线条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她从未见过许星远画画，没想到他手法如此娴熟。
"你学过设计？"
"业余爱好。"许星远没有抬头，继续调整着细节，"大学时差点选了艺术系，后来屈服于家庭压力学了商科。"
颜之初惊讶地看着他。认识十年，她竟然不知道这件事。许星远很少谈论自己，尤其是关于家庭和过去的选择。
"为什么是艺术？"她忍不住问。
许星远停下笔，眼神飘向远处："可能因为...艺术允许不完美。"他顿了顿，转回话题，"试试这个版本？"
颜之初看向屏幕，呼吸一滞。许星远只改了几处细节，但整个设计突然活了起来——科技感的锐利与人文温度的柔和完美融合，就像星空本身，既是精确的天体运行，又是浪漫的传说源泉。
"太棒了！"她由衷赞叹，"你早该自己来设计这个LOGO。"
许星远摇头："想法是你的，我只是微调。"他打开宵夜袋子，"先吃点东西，然后我们一起完善其他部分。"
塑料袋里是颜之初最喜欢的那家港式茶餐厅的粥和点心，连配菜都是她惯常点的组合。颜之初愣了一下——她从未和许星远单独去过那家餐厅。
"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家？"
"南希说的。"许星远递给她一双筷子，"她说你加班时总点这家的外卖。"
颜之初接过筷子，指尖不小心碰到许星远的手背，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假装整理餐盒掩饰自己的慌乱。
他们边吃边讨论方案，时间流逝得飞快。许星远对设计的见解让颜之初惊讶——他谈论康定斯基的几何美学与科技视觉语言的关联，分析日本侘寂哲学如何应用于现代品牌设计，甚至指出颜之初某个配色方案与莫奈睡莲系列的微妙呼应。
"你真的很懂艺术。"凌晨三点，当方案终于完成时，颜之初忍不住说。
许星远靠在椅背上，领带早已松开，露出锁骨的一小片肌肤："只是看得多罢了。我父亲认为艺术是上流社会的必修课。"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不过后来我发现，他是对的——至少在谈生意时，对艺术的了解确实能让客户高看你一眼。"
颜之初第一次听许星远这样谈论家庭。她想追问，但许星远已经站起身收拾餐盒："该回去了，明天还要presentation。"
走到大楼门口，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颜之初的脸颊。许星远拦了辆出租车："送你回家？"
"不用，我住得不远。"颜之初摇头，"你也早点休息。"
许星远没有坚持，但在出租车开走前，他摇下车窗："明天见，颜设计师。"
这个称呼让颜之初心头一暖。她步行回家，脑海中回放着今晚的每一分钟对话。许星远展现出的那一面，是连他那些前女友们都不曾见过的吗？这个念头让她既甜蜜又苦涩。
最终方案获得了星辰科技高层的一致好评。会议室里掌声响起时，许星远对颜之初眨了眨眼，这个小动作只有她注意到了。庆功宴定在周五晚上，公司包下了一家高档餐厅的包厢。
颜之初本想找借口不去，但张敏坚持整个团队必须出席："尤其是你，颜之初，许总监特意说要感谢你的出色工作。"
庆功宴上，许星远作为甲方代表自然成为焦点。他穿着深灰色西装，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颜之初坐在角落，小口啜饮着香槟，看着市场部的张薇和其他几位女同事轮番上前与许星远搭话。
"怎么不过去？"南希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作为介绍人的闺蜜，南希也在受邀之列。
"没话说。"颜之初盯着杯中金色的气泡。
"少来。"南希夺过她的酒杯，"你和他熬夜加班时有说不完的话，现在装什么陌生人？"
颜之初正想反驳，包厢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颜之初立刻认出是前几天在聚会上对许星远献殷勤的那位。
"她怎么来了？"
"苏媛？"南希撇撇嘴，"星辰科技的公关顾问，听说和许星远有过一段。"
颜之初的胸口突然发闷。苏媛径直走向许星远，熟稔地搭上他的手臂。许星远礼貌地微笑，但颜之初注意到他微不可察地后退了半步。
"我去下洗手间。"颜之初突然站起来，需要逃离这个场景。
洗手间里，她用冷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颊。镜子里的女人眼睛明亮得过分，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别的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决定直接回家。
走出餐厅，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颜之初站在屋檐下，翻找包里的折叠伞，却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许星远站在餐厅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额前的碎发微微湿润。
"怎么提前走了？"他走到她身边。
"有点累。"颜之初勉强笑了笑，"你回去吧，苏**还在等你。"
许星远皱眉："苏媛只是工作关系。"他撑开伞，"我送你。"
"不用..."
"别固执，雨越来越大了。"
许星远的手臂轻轻环过她的肩膀，将她拉近伞下。伞不算大，两人不得不紧贴着行走。颜之初能感觉到许星远身体的温度，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她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那天晚上的方案，我很喜欢。"沉默地走了一段后，许星远突然说。
"哪部分？"颜之初盯着前方湿漉漉的路面。
"全部。"许星远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尤其是你把星座元素融入电路纹路的设计。很少有人能这样自然地结合科技与诗意。"
颜之初的心像被轻轻捏了一下。许星远看懂了她的设计语言，就像读懂了她内心最隐秘的部分。
"谢谢。"她低声说，不确定自己指的是送她回家还是对设计的评价。
"这周末有个私人艺术展，"走到颜之初公寓楼下时，许星远突然说，"展的是一位波兰摄影师的作品，主题是'光与暗的边界'。有兴趣一起去吗？"
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颜之初抬头，看见许星远的眼睛在街灯下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
"就...我们两个？"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太直接。
许星远嘴角微扬："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你会喜欢这个展览。"
"好啊。"颜之初努力控制声音不要发抖。
"周六下午两点，我来接你。"许星远把伞递给她，"留着吧，明天还我就行。"
颜之初接过伞，指尖再次不经意地碰到他的手。这一次，许星远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多停留了一秒，才转身走入雨中。
站在公寓门口，颜之初看着许星远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手中的伞柄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像梦一样不真实——深夜的办公室，共同完成的设计，雨中的同行，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邀约。
她机械地打开门，把伞小心地放在玄关处。手机震动起来，是南希的信息：「你跑哪去了？许星远突然追出去，苏媛脸都绿了！」
颜之初没有回复。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脏仍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周六的艺术展，只是一次朋友间的普通出行，还是别的什么？她不敢猜测，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颜之初的思绪却越来越乱。最终，她决定不再纠结——不管许星远出于什么理由邀请她，这至少是一个机会，一个在非工作场合与他相处的机会。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