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药袋放在玄关的矮柜上，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塑料摩擦声。在寂静的公寓里，这声音被放大了数倍。书房里那低沉的、说着葡萄牙语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几秒钟后，书房门被拉开，顾言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下了家居服，穿上了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长裤，脸上恢复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他刚刚流露出的所有脆弱和温柔，都像是被一张完美的面具瞬间覆盖，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又移到那个药袋上，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放那吧。”
“好的，顾老师。那……我先走了。”我低着头，做出一个恭敬的、毫无威胁性的姿态。
“嗯。”他应了一声，便径直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仰头喝了几口。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他没有再看我一眼，似乎我只是一个完成了任务的工具。
我安静地开门，离开，走进电梯。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将那个冰冷的世界隔绝在外，我才靠在冰凉的金属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的后背，早已被一层冷汗浸湿。
刚才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危险。那是一种来自顶级猎食者的审视，他用冷漠来掩盖警惕，用距离来确保安全。我毫不怀疑，只要我流露出半点窥探到他秘密的迹象，他会毫不犹豫地将我踢出局，让我像之前那三千个应聘者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但我没有。我表现得像一个最本分的助理，一个只知道执行命令的木偶。
回到我那间狭小的出租屋，我将自己扔在床上，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几句葡萄牙语。
“我的天使。”
“在这里，没有人会找到我们。”
“我们”是谁？“这里”是哪里？那个“天使”是男是女？是他的情人，还是……别的什么关系？
无数个问题像烟花一样在我脑中炸开。我兴奋得浑身发抖。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瓜”了，这背后可能牵扯到一个巨大的、足以打败他人设的秘密故事。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我那个尘封已久的私密邮箱。里面躺着我过去作为“鲨鱼林”时积累的所有人脉和资源。我快速地敲击键盘，给一个远在巴西的朋友发了一封加密邮件。他是巴西最厉害的**之一，也是我曾经的线人。
【帮我查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代号：Anjo（天使）。和顾言有关。】
做完这一切，我才感觉一丝困意袭来。我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心中那团名为“不甘”的火焰，正以前所未有的热度熊熊燃烧。
顾言，你的堡垒再坚固，我也要亲手把它拆掉。
接下来的几天，我表现得比之前更加谨慎和完美。我像一个精密的仪器，将顾言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每天的衣食住行，精确到分钟的日程安排，甚至是他随手放在桌上的一个水杯，我都会在最恰当的时候把它装满他最适宜入口的温水。
我的顺从和高效似乎让他逐渐放下了戒心。他不再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我，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用着顺手的工具。
但这只是表象。
我一边扮演着完美的助理，一边像雷达一样扫描着他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到与“葡萄牙语”和“天使”相关的蛛丝马迹。
我检查过他书房里所有的书，没有一本是葡萄牙语的。他的播放列表里，全是古典乐和一些小众的英文民谣。他的观影记录里，也找不到任何一部巴西电影。
他藏得太深了。那通电话，就像是他在密不透风的墙上凿开的一个小孔，只让我窥见了一眼，便迅速地堵上了。
我意识到，常规的物理搜寻已经没有用了。秘密，藏在他的数字世界里。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天下午，王姐突然一个电话打到我这里，语气焦急：“小渔，你现在立刻去一趟顾言家。他原本要去参加的那个法国线上电影节论坛，时间临时提前了三个小时，但主办方把邮件错发到了他的私人邮箱。他现在正在拍一个很重要的水下镜头，手机在助理那里，人根本联系不上。你必须用他的电脑登录邮箱，把最新的会议链接和资料下载下来，发给我和翻译组！”
我的心猛地一跳。
登录他的私人邮箱？用他的电脑？
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
“好的王姐，我马上过去！”我用最沉稳的语气回答，挂掉电话后，我几乎是冲出公司的。
我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顾言家的门。公寓里空无一人，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我直奔书房，熟练地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没有密码。或者说，他习惯用指纹解锁，所以电脑保持着未锁屏的状态。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我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按照王姐的指示开始操作。我先是登录了他的私人邮箱，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邮箱账号，里面除了主办方发来的几封邮件，就是一些订阅的电子杂志和账单，干净得不像一个正常人使用的邮箱。
我迅速将文件下载，打包发给王姐。做完这一切后，我的心脏开始狂跳。
我知道，属于我的时间，现在才真正开始。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的目光在电脑屏幕上飞速扫过，桌面很干净，只有几个常用软件的图标。我点开文件管理器，C盘、D盘、E盘……每一个文件夹的名字都中规中矩，要么是“工作资料”，要么是“剧本”，要么是“参考影片”。
我快速点开几个文件夹，里面确实都是相关内容。顾言的条理性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我不信。越是这样滴水不漏，就越说明有鬼。
我放弃了常规搜索，转而打开了电脑的系统设置，查看最近的活动记录和应用使用情况。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一行行代码和数据在我眼前流过。这曾是我作为娱记的独门绝技——从数字的废墟里，挖掘出被掩埋的真相。
很快，我发现了一个异常。
有一个名为“Saudade”的应用，每周都会在固定的时间运行几分钟，但在桌面上和程序列表里却找不到它的任何踪迹。它被巧妙地隐藏了。
Saudade，这是一个极美的葡萄牙语单词，无法被精确翻译成其他语言，意思是“因思念而产生的、一种甜蜜的忧伤”。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就是它！
我立刻通过后台指令，找到了这个应用的源文件。它被伪装成一个系统驱动，藏在一个极深的路径下。我尝试着双击打开，屏幕上弹出一个简洁的登录界面，需要输入账号和密码。
我没有他的密码。
我迅速冷静下来，开始思考。顾言这样的人，密码设置一定有他自己的逻辑。生日？纪念日？还是……
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书架上。有一整排的书，是他最喜欢的导演的作品集。其中有一本黑色的、厚厚的访谈录，被翻看得最旧。
我走过去，抽出那本书。书页的边缘已经微微卷起，我随手翻开，一张小小的书签从里面掉了出来。
那是一张手绘的书签，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下面写着一串数字：0825。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0825？这不是任何我知道的、与顾言有关的日期。
我鬼使神差地回到电脑前，在密码框里输入了“Anjo0825”。
按下回车。
页面跳转，登录成功了！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向上涌。这是一个界面极其简洁的通讯软件，有点像加密版的微信。联系人列表里，只有一个用户。
头像，是那张我见过的、画着歪歪扭扭太阳的画。
用户名，就是“Anjo”。
我点开了他们的聊天记录。
记录不多，每周一次，时间都在深夜。大部分都是顾言在说话，内容琐碎而温柔。
【今天吊威亚的时候，不小心擦伤了手臂，不严重，别担心。】
【剧组的饭很难吃，有点想念你做的番茄炒蛋了。】
【新来的助理很能干，但太聪明了，我不太喜欢。】
看到最后一句，我的后背一阵发凉。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在提防我。
而那个叫“Anjo”的人，回复总是很简单，有时候是一个表情，有时候是一两个单词。
【Secuida。（照顾好自己。）】
【Haha。】
【Saudade。（想你。）】
他们的对话，不像热恋中的情侣，反而更像……家人。那种平淡、温暖，却又带着一丝忧伤的亲情。
我快速地向下滑动，想要寻找更多线索。突然，我看到了几张图片。
点开第一张，是一个小男孩的背影。他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蓝色的T恤，坐在一片沙滩上，望着远处的大海。阳光将他的头发染成了灿烂的金色。
第二张，是小男孩画的一幅画。画上是两个手拉手的人，一个大人，一个小人，旁边是一个大大的、依旧歪歪扭扭的太阳。
第三张，是一份医疗诊断书的扫描件。
上面的文字是葡萄牙语，但我一眼就认出了几个关键的医学名词——Leucemia（白血病），Transplantedemedulaóssea（骨髓移植）。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那个“天使”，不是他的情人，而是一个患有白血病的孩子？
而顾言，一直在通过这个加密软件，和这个远在巴西的孩子联系？
这……这怎么可能？
我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比“秘密情人”更惊人、更不可思议的秘密。如果这个孩子是他的……那他的生母是谁？为什么他要把他们藏在巴西？这背后又有什么样的故事？
这个瓜，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也复杂得多。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寻找。我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我退出了这个软件，开始检查电脑里的其他隐藏文件。很快，我在一个伪装成系统备份的压缩包里，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个加密的财务文件夹。我用同样的密码“Anjo0825”解开了它。
里面全是银行的转账记录。
从五年前开始，每个月都有一笔巨额的款项，通过一个复杂的第三方信托基金，汇往巴西圣保罗的一家私人儿童医院，以及一个位于高档社区的账户。
收款人信息被隐去了，但金额之大，足以支撑一个家庭在巴西过上最优渥的生活，并支付最昂贵的医疗费用。
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顾言不是在养一个秘密情人，他是在海外养着一个生了重病的孩子！
他所有清心寡欲的苦行僧生活，他疯狂地工作，赚来的钱，都源源不断地汇去了这个地方。那个让他饱受焦虑和失眠折磨的根源，或许就是这个孩子的病情。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转账记录，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成功了。我挖到了一个足以让整个内娱地震的惊天巨瓜。
零绯闻的完美偶像，未婚生子，并将亲生骨肉藏于海外。这个标题只要放出去，顾言的神格将瞬间崩塌，摔得粉身碎骨。
而我，“鲨鱼林”，将凭借这个独家猛料，重回巅峰。
就在我沉浸在这种复仇的**中时，身后突然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的心脏瞬间停跳了。
顾言……他怎么会现在回来？！
我猛地回头，看向书房门口，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是应该在片场拍水下镜头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从玄关走向客厅，然后……转向了书房的方向。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还未来得及关闭的财务文件夹和那个名为“Saudade”的软件界面，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