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提议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却震荡在每个人的心底。
林薇薇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白得像一张纸。她嘴唇哆嗦着，求助似的看向王老师，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里，终于流下了真实的、饱含恐惧的泪水。
【怎么办？怎么办！答辩？我那份设计稿是东拼西凑抄来的，根本没有自己的理念！沈月这个**，她一定是故意的！她想让我当众出丑！王老师，快，快帮我拒绝她！】
王老师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他皱起眉头，一脸不悦地看着我：“沈月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质疑老师的决定吗？林薇薇同学家庭困难，成绩优异，奋进奖学金给她，是经过综合考量的。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影响课堂纪律！”
“我没有质疑您的决定，王老师。”我迎着他责备的目光，不闪不避，“我只是在响应学校‘公平、公正、公开’的评选原则。奋进奖学金，核心在一个‘进’字，代表着学术上的进取心。既然我和林薇薇同学都报名了同一个设计大赛，用我们为之付出的心血作品来一决高下，难道不是对‘奋进’二字最好的诠释吗？”
我把“公平、公正、公开”这六个字咬得极重。
王老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学校的口号被我搬出来，他再想偏袒，也得掂量掂量。
【这个牙尖嘴利的小**！竟然拿校规来压我！王老头你倒是快想个办法啊！就说她没有稿子，不能参加！】
林薇薇的心声急切得像在嘶吼。
王老师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清了清嗓子，指着我手里那张湿漉漉的图纸，说：“你的设计稿已经毁了，还怎么参加答辩？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下课！”
他说着就要收拾东西走人，一副不想再理会我的姿态。
“谁说我的稿子毁了，就不能答辩了？”我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教室里，“真正的设计，是刻在脑子里的，而不是画在纸上的。只要给我五分钟，我就可以阐述出我全部的设计理念。倒是林薇薇同学，不知道你敢不敢应战？”
我将了她一军。
全班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薇薇身上。这一次，不再是同情和怜悯，而是带着一丝审视和探究的意味。
林薇薇被这道无形的压力逼得步步后退，她绞着衣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哽咽着说：“我……我没有……沈月同学，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可以把奖学金让给你……”
【快答应她！快答应这个蠢货！只要她不让我答辩，奖学金给她就给她！总比当众出丑，被人发现我抄袭要好！该死的沈月，她到底知道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咄咄逼人？】
她的心声里充满了妥协和恐惧。
想退缩？晚了。
我还没开口，一个清冷的男声忽然从教室后排响起。
“我同意沈月同学的提议。”
说话的是李琦，我们系的万年老二，一个除了学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学神级人物。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奖学金的评定，理应以实力为先。既然存在争议，公开答辩是最公平的方式。至于沈月同学的设计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手里的废纸，“我相信，真正优秀的设计师，腹有诗书，无需草稿。”
他的话掷地有声，瞬间扭转了局势。
连李琦都发话了，王老师的脸色彻底挂不住了。更重要的是，李琦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了附和声。
“对，我们支持公开答辩！”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公平竞争嘛！”
说话的正是篮球队长张扬和他那帮兄弟。他们看向林薇薇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惊骇，转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民意不可违。
王老师看着群情激奋的学生，知道这件事已经压不下去了。他铁青着脸，瞪了我一眼，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那就答辩！林薇薇，你先来！”
他把林薇薇推到了风口浪尖。
林薇薇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完了……全完了……王老头这个废物！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怎么办？我要怎么说？对了，就说那些空话套话，说得玄乎一点，他们肯定听不懂！】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颤巍巍地走上讲台。她没有带设计稿，只是打开了手机备忘录，显然是准备照着念。
“我……我的设计主题是‘归巢’。”她声音发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灵感来源于……来源于对自然的敬畏和对生命的感悟。我的设计，旨在探讨现代都市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寻求一种……一种心灵的回归和栖息。它采用了流线型的结构，象征着飞鸟的羽翼，也代表着……代表着游子归家的渴望……”
她讲得空洞而乏味，全是一些华丽辞藻的堆砌，听起来就像是网上随便抄来的模板。
坐在第一排的设计系刘教授，一个以严谨著称的老学究，恰好来找王老师，目睹了这一切。他听了几句，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个蠢女人在念什么玩意儿？狗屁不通！归巢？我看她是想早点投胎！快点念完滚下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林薇薇的心声和她嘴里念叨的“诗与远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请等一下。”刘教授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林同学，你说你的设计采用了流线型结构，那么请问，你的主要承重结构用的是什么材料？如何解决大跨度流线型屋顶的稳定性和排水问题？还有，你说你的设计灵感来自飞鸟羽翼，那么你在建筑形态上，是如何通过仿生学原理，来具体体现这一点的？”
刘教授一连串专业的问题，像一把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林薇薇那虚假华丽的外壳。
林薇薇当场呆住了，她张着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她的备忘录里，显然没有这些问题的答案。
【材料？排水？仿生学？这都他妈的是什么鬼东西！我怎么知道！我抄来的那篇论文里根本没写这些！这个死老头子，故意为难我！怎么办？我要怎么编？】
她的内心在疯狂咆哮，脸上却只能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刘……刘教授，这些技术性的问题，我……我还只是一个初步的构想，没有……没有考虑得那么深入……”
“构想？”刘教授的脸色沉了下来，“没有对结构和材料的基本认知，谈何设计？你这不叫构想，叫空想！简直是胡闹！”
刘教授毫不留情的批判，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薇薇的眼泪终于决堤，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跑下了讲台，那副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呜呜呜……都怪沈月！都是这个**害的！我跟她没完！等着瞧，我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
她哭着跑回座位，心里却在恶毒地盘算着如何报复我。
教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小丑的眼神看着她。
王老师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他尴尬地咳了两声，硬着头皮说：“那……那个，沈月同学，到你了。”
我点点头，平静地走上讲台。
我没有带任何东西，只是将那张被水浸透的图纸，轻轻地放在了讲桌上。
“我的设计主题，叫做‘涅槃’。”
我开口，声音清朗而自信。
“原本，它的名字叫做‘蝶变’。我的灵感，来源于蝴蝶破茧成蝶的过程。我试图用建筑的语言，去诠释一种从束缚到自由，从沉寂到新生的力量。大家可以看到，这张图纸上，我最初的设计，是一个半包裹式的结构，象征着‘茧’，内部的空间则通过光影的变化，营造出一种挣扎、积蓄力量的氛围。”
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图纸上那些虽然模糊但依稀可辨的轮廓。
“但是，就在刚才，这张图纸被毁了。”我抬起头，目光坦然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林薇薇的身上，“墨水晕开，线条消融，我几个月的心血，在几秒钟内化为乌有。那一刻，我确实感到了愤怒和绝望。”
“可也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了这些肆意流淌的墨迹，它们不受任何线条的束缚，在纸上形成了新的、无法预知的形态。它们像火焰，像流云，像凤凰燃烧的羽翼。”
我拿起那张废纸，向所有人展示。
“所以我决定，我的设计，就叫‘涅槃’。它将保留‘茧’的意象作为建筑的基座，象征着我们曾经经历的痛苦和束缚。而在‘茧’的上方，将是一个完全开放的、由不规则的玻璃和钢结构交织而成的空间，就像我图纸上这些晕开的墨迹一样，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和不被定义的生命力。它代表着，在毁灭之后，我们并非一无所有，而是获得了重生。真正的强大，不是永不坠落，而是在坠落之后，依旧有振翅高飞的勇气。”
我的声音在教室里回响，掷地有声。
我说完了，整个教室依旧一片寂静。
几秒钟后，不知是谁带头，雷鸣般的掌声骤然响起，经久不息。
刘教授站了起来，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和激动：“说得好！说得太好了！从毁灭中看到新生，这才是设计的灵魂！沈月同学，你的作品，不仅有技术，更有思想！我宣布，这次的‘星辰杯’，我以评委的身份，提前给你预定一个金奖！”
王老师站在一旁，脸色比调色盘还要精彩。
而林薇薇，她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我，听着耳边为我响起的掌声，她的脸上没有了泪水，只剩下无尽的怨毒和嫉妒。
【涅槃？金奖？凭什么！凭什么她的一切都能被轻易原谅，还能化腐朽为神奇！而我，就活该被当众羞辱？沈月，你等着！我抢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江宇哥哥是我的，江家少奶奶的位置也是我的！我会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她的心声，像一条淬毒的蛇，阴冷地钻进我的耳朵。
原来，她的最终目标，是江宇。
下课**适时响起，这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同学们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有敬佩，有欣赏，也有善意的微笑。他们路过林薇薇的座位时，则像躲避瘟疫一样，绕得远远的。
周晴冲过来，一把抱住我，激动得又叫又跳：“月月！你刚才帅炸了！简直是我的女神！那个林薇薇，我看她以后还怎么有脸在这个班待下去！”
我笑了笑，心里却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
因为我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林薇薇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认输的。一场小小的答辩，只会让她把怨恨的种子，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埋得更深。
我拿出手机，一条新的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是江宇发来的。
“月月，晚上有空吗？薇薇说她心情不好，想找我们聊聊，我定了‘云顶’的包厢。”
我看着这条消息，再回想起林薇薇刚才那段恶毒的心声，眼底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她果然，已经开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