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刚落上铜镜，青光未散，院墙外便炸开一声闷响。
砖石崩裂，火把如蝗虫扑入，辽军精锐已破墙而进，刀锋直指密室方向。沈清欢还跪在焦木旁，指尖离镜面不过一寸，顾淮之的剑横在她颈侧，两人之间悬着那道刚被月光照开的裂隙余烬。
她猛地抬头，顾淮之也察觉了动静，剑势未收，人已旋身迎敌。三支劲弩擦着他肩头飞过，钉入地砖，尾羽犹颤。
“阴镜！”有人大喝，口音生硬，带着草原腔调，“夺镜者赏金千两！”
沈清欢心头一沉。他们不是冲她来的，是冲那面黑镜——顾淮之藏在密室里的阴镜。
她没再犹豫，翻身扑向密室铁门。门刚合上，锁扣便被外力震得咔咔作响。她一把抄起石台上的黑镜，冰冷镜背贴上掌心，寒意直钻骨缝。外头撞门声越来越急，她退到窗边，一脚踹开窗棂，抱着阴镜翻身跃出。
寒风卷雪扑面，她人在半空，羽绒服拉链崩断，衣襟大开。月光正好斜照下来，锁骨处那枚月牙形胎记**在雪光中，微微发烫。
冰湖就在院后，黑沉沉如墨池。她闭眼扎入。
水冷得像刀子，瞬间割透衣物。她怀中的阴镜骤然升温，镜面在水下泛出幽光，涟漪扭曲成一行契丹文，一闪即没——“血契已启”。
她呛了口冰水，手脚乱划，头顶冰层已重新冻结。她摸到阳镜，掏出来贴在胸口，指尖颤抖着划过镜缘。血从指腹渗出，滴在镜面。
【情感能量检测中……】
【当前波动值：恐惧89｜求生94｜悔恨0｜爱意0】
【中级功能冷却中，无法激活】
她咬牙，脑海中却不由浮现顾淮之跃下断树的身影——那一剑劈开雷火，那一眼如寒潭照骨。心口猛地一揪，血又滴了一滴。
镜面微震。
就在此时，头顶冰层轰然炸裂！
碎冰如雨落下，一道黑影破水而入，长臂一捞，将她狠狠拽出水面。寒风扑来，她呛咳着睁眼，是顾淮之。
他半身浸在冰水里，左肩旧伤崩裂，血顺着臂膀流下，滴进她衣领。她想说话，只咳出一口冷水。
“谁派你来的？”他声音冷得像冰，“镜花阁？还是辽国巫师？”
她摇头，牙齿打颤，“我不是……任何人的细作。”
他盯着她，目光忽然一滞。
她顺着他视线低头——锁骨胎记正被月光照着，泛出淡淡银光。而她怀中那面阴镜，镜背云雷纹竟与胎记轮廓严丝合缝，仿佛天生一对。
顾淮之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一把将她拽上岸。
她脚一沾地就软了，被他扛上肩头。冰湖边缘积雪没膝，他每走一步，肩头伤口就渗出更多血。她伏在他背上，听见远处弓弦拉满的吱呀声。
辽军已围了上来。
“放箭！”一声令下，箭雨如蝗。
顾淮之猛冲几步，将她护在岩壁凹处。他自己却暴露在外，左臂突然一麻，整条胳膊垂了下来。
“毒箭。”他低骂一句，低头看肩——箭簇早已取出，可伤口深处泛着青黑，血流不止，却带着诡异的粘稠感。
她伸手去探，他一巴掌拍开：“别碰！”
“你不剜掉腐肉，半个时辰内就会全身发僵。”她喘着气，“我在现代……见过破伤风。”
他冷笑：“现代？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擦过他耳侧，钉入石壁。他猛然回头，抽出匕首，反手**肩头，狠狠一剜。
血喷出来，溅在她脸上。
那血不红，竟泛着青铜般的冷光，在月下一凝，竟如金属熔液般在冰面蔓延，勾出细密纹路——像是某种阵法的起笔。
她瞪大眼。
顾淮之却像没感觉，继续剜着，一块乌黑腐肉被剔出，落在雪上，滋滋作响，冒出青烟。
“你这血……”她声音发抖，“不是人的血。”
“我是顾家最后的守镜人。”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挤出，“血脉早就不干净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阳镜，贴在他伤口旁。镜面微震，浮现一行血字：
【检测到高浓度量子纠缠粒子】
【来源：宿主血液】
【建议：立即封脉，否则将引发镜纹反噬】
她念出来，他却嗤笑：“又是你那妖镜的鬼话。”
“这不是鬼话！”她急了，“你再流血，这纹路会扩散，整片冰原都会变成镜阵，把我们都困死！”
他抬头看她，眼神复杂，“那你为何不跑？你明明有机会。”
她一怔。
是啊，他重伤，敌军围困，她带着双镜，跳湖都能活——她为何要回来？
她张了张嘴，没答。
远处弓弦声再起。
顾淮之抹了把脸上的血，将匕首插回靴中，右手勉强撑地起身。他撕下内甲一角，扔给她：“裹住胎记，别让月光照着。”
她接住布条，布内侧绣着三个小字——“顾淮之”。
她心头一震。这名字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绣在内甲上。这像是某种遗物，又像……遗书。
她没时间细想，迅速裹住锁骨。胎记一被遮，阴镜便轻轻一颤，仿佛松了口气。
顾淮之背起她，刚迈出一步，左腿一软，跪在冰上。
“走不动了。”他喘着，“你走。”
“丢下你？然后让辽人拿走阴镜？”她冷笑，“我可不想下次见面，你变成他们牵着的傀儡。”
他侧头看她，嘴角扯了下，“你还真敢说。”
“我敢说的多了。”她伸手扶他，“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不是阿姝吗？等你活下来，我再告诉你——我不是她，但我比你想象的，更该活着。”
他沉默片刻，忽然低笑一声：“有意思。”
他撑着站起，踉跄前行。冰面上那青铜血纹已蔓延出半丈，如蛛网般向四周扩散。远处辽军脚步声逼近，火把映出人影重重。
忽然，她怀中两面铜镜同时发烫。
阳镜镜面浮现画面：三年前，风雪崖边，一名女子坠下，手中紧握铜镜，锁骨胎记在雪光中一闪。而阴镜则映出此刻冰湖——湖底深处，竟有一具披甲尸骨，胸前嵌着半截蛇形箭镞，与她护身符纹路一致。
她猛地抬头。
顾淮之也察觉了异样，低头看肩头伤口。那血仍在流，可每一滴落地，都让冰面纹路多延一寸。他忽然抬手，一掌拍向自己心口。
“你干什么！”她惊叫。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可血色竟比刚才淡了些。
“封脉。”他喘着，“暂时压住血涌。”
她看着他惨白的脸，忽然伸手，将阳镜贴上他伤口。
【情感能量检测中……】
【当前波动值：恐惧88｜求生92｜悔恨61｜爱意0】
【初级功能：时空感知——激活】
镜面一闪，浮现文字：
【警告：宿主血脉与镜核共振过载】
【后果：皮肤镜纹生成倒计时：三时辰】
她心头一紧。这代价，来得比预想快得多。
顾淮之却已迈出一步，硬撑着往前走。她赶紧跟上，扶住他胳膊。两人在冰湖上蹒跚而行，身后是蔓延的青铜纹路，前方是火把森然。
忽然，他脚步一顿。
“你刚才……舔了我一滴血。”
她一愣，“什么？”
“在你昏迷前，你舔了我滴在你唇边的血。”
她想起来了。那时她冻得麻木，血滴落唇上，她无意识地抿了下。现在回想，那血竟有股金属味，还带着一丝温热。
“所以呢？”她问。
他盯着她，眼神深得像井：“那血，能活死人，肉白骨。可它只认一种人——与镜共生者。”
她心头一跳。
“你不是阿姝。”他低声道，“但你的身体……认识我的血。”
她刚要答，脚下冰面忽然震颤。
青铜纹路已连成一片，冰层下传来金属摩擦声，仿佛有巨物在苏醒。
顾淮之猛地将她拽到身后，抽出腰间短刀。
“别回头。”他说，“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回头。”
她点头，手却死死攥住双镜。
冰面裂开一道缝，青光从地底透出。
他站在光前，背影如刀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