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口唾沫穿越。
闭馆前半小时,她蹲在博物馆修复室的无影灯下,盯着那面来历不明的北宋铜镜发愁。镜面氧化层厚得离谱,溶剂擦不动,激光清不掉,偏偏明天就要上展签——《阴阳双镜·阳镜》,据说是从一座契丹贵族墓里盗掘流出的禁品。
“真是祖宗保佑,别再整玄学。”她嘀咕着,掰开蒸馏水瓶,往指尖吐了口唾沫,混匀了轻轻抹上镜缘。
古籍修复有条铁律:人体分泌物慎用。但唾液里的溶菌酶对铜锈有奇效,业内人心里都懂,只是不会写进论文。
指尖划过云雷纹时,铜锈像活了一样,轻轻一割,血珠就冒了出来。
血滴入纹路的刹那,镜面忽然泛起一圈涟漪,红得像是刚从心口剜出来的血。她猛地缩手,可已经晚了——
光影撕裂。
风雪灌进喉咙。
她摔在一片冰原上,耳朵嗡鸣,眼前是灰白交错的天与地,远处战鼓如雷,马蹄踏碎冻土。她甚至来不及看清自己在哪,耳畔便传来破空之声。
三支狼牙箭,直奔面门。
“卧倒!”她脑子里没反应,身体先动,扑向一杆倒插在雪地里的残旗。左腿蹭过碎冰,**辣地疼,但她顾不上。
箭矢钉入她刚才脑袋所在的位置,尾羽还在震颤。
她喘着气抬头,只见一道玄甲身影自风雪中冲出,披风猎猎如战旗。那人手中长枪横扫,挑飞一名辽兵头颅,随即猛地将她护在身后。
“噗!噗!噗!”
三支箭,尽数没入他背部肩胛。
血花在雪地上炸开,像三朵猝然绽放的红梅。
他没倒,反而拧身回刺,枪尖穿透敌将咽喉,才终于单膝跪地,铠甲发出不堪重负的**。
沈清欢脑子一片空白,爬过去扶他,手抖得像筛糠。这可不是修复室里的文物模型,是活生生的人,血正从他背上汩汩往外涌,热得吓人。
“你……你别死!”她声音都变了调。
那人头盔歪斜,露出一张年轻却冷峻的脸,眉峰如刀,唇色发白。他抬手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眼神却涣散着,只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阿姝……”
发音古怪,带着古汴音的尾调,像是从戏台里飘出来的。
说完,他眼一闭,彻底昏死过去。
沈清欢僵在原地。
谁是阿姝?她叫沈清欢,策展人,三十岁,未婚,朋友圈最后一条还是吐槽甲方要改第七版展陈方案。
她不是谁的“姝”。
可这将军,分明把她当成了别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背包还在,万幸。拉开拉链,手机、充电宝、急救毯都在。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急救毯,刚要展开,指尖一滑——
那面铜镜,从包里滚了出来。
“啪。”
清脆一声,砸在冻土上。
沈清欢心头一紧,赶紧去捡。可就在她弯腰的瞬间,余光扫过镜面——
不对。
镜子里映的不是她。
而是一个披发女子的背影,站在风雪尽头,衣袂翻飞,像是在等谁。
她猛地抬头,四周只有雪,没有半个人影。
再低头,镜面已恢复如常,映出她自己惊魂未定的脸。
幻觉?低温导致的视觉错乱?
她咬了下舌尖,疼,不是梦。
她攥紧铜镜,转身去查看将军伤势。羽绒服脱下来裹住他身体,遮住现代织物的LOGO。手指探他鼻息,还有气,但脉搏弱得几乎摸不到。
“坚持住,我得救你。”她喃喃道,手抖着去翻急救毯。
就在这时,那将军忽然眼皮一颤。
睁眼。
瞳孔骤缩。
他死死盯着雪地上的铜镜,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阳镜……归位。”
沈清欢浑身一僵。
阳镜?
这名字,她刚在展签上写过——《阴阳双镜·阳镜》,传为北宋福康公主随葬之物,与阴镜成对,可通幽冥。
可这镜子,明明是现代出土的文物,怎么会……
她低头看镜,又看将军。
风雪中,他铠甲护心镜边缘的云雷纹,在雪光下泛出一丝幽蓝微光——
和她收藏的那枚契丹护身符,纹路一模一样。
她收藏那枚护身符,是因为胎记。
左肩胛骨上,一弯月牙形胎记,从小就有。护身符是去年在潘家园淘的,摊主说这是契丹巫祝用过的,能镇魂。
她当时只当是胡扯。
可现在,她背脊发凉。
这将军,这战场,这镜子,还有那一声“阿姝”……
全都不对劲。
她不是来修文物的吗?怎么一滴血,就把自己送进了北宋北境战场?
她颤抖着伸手去捡铜镜,指尖刚触到镜面——
“嗡。”
镜面忽然一震,像是被什么激活了。
她眼前浮现一行字,悬浮在半空,墨黑如碑文:
【量子纠缠铜镜·激活】
【宿主:沈清欢】
【情感能量检测中……】
【当前波动值:惊骇87|共情91|悔恨0|爱意0】
【初级功能解锁:时空感知(需血液接触)】
【警告:使用将导致短暂失忆(3时辰)】
沈清欢:“???”
她猛地甩手,铜镜差点脱手。
这玩意儿……会说话?
不,不是说话,是直接在她脑子里成像。像AR投影,又像脑内弹幕。
她深呼吸,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低温导致的幻觉,是穿越冲击引发的神经紊乱。
可那行字还在。
而且,她发现自己的指尖,正不受控制地朝镜面伸去。
像是被什么牵引着。
她想起刚才那滴血。
是血激活了它?
她咬牙,用还在流血的指腹,狠狠按上镜面。
“啪。”
光影再裂。
这一次,不是穿越。
而是“看见”。
她眼前炸开无数碎片画面——
一座灵堂,白幡低垂,棺中女子面容模糊,只有一缕青丝垂落镜边。
将军跪在棺前,手中玉佩碎裂,血滴入镜。
一道火光冲天,边关城楼崩塌,他持枪独战百骑。
还有……她自己,站在现代博物馆的展柜前,指尖滴血,镜面泛红。
画面一闪而逝,总共不到三秒。
可她懂了。
这将军,三年前死了妻子。
那妻子,用的就是这面阳镜。
而现在,她拿着这面镜,出现在他面前,还流了血——
在他眼里,她根本不是沈清欢。
她是“阿姝”的归来。
沈清欢瘫坐在雪地里,冷汗浸透内衣。
她不是穿越者。
她是替身。
而且,这镜子,真能“看见”过去。
代价呢?
她忽然头痛欲裂,像是有人拿凿子在她脑子里挖东西。记忆像沙漏里的沙,哗哗往下掉。
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了。
记不清博物馆的名字。
甚至连“沈清欢”这三个字,都差点脱口而出时卡住。
三时辰失忆。
那行字没骗人。
她抱着头,喘着气,再抬头时,将军仍昏迷着,但手还死死抓着她手腕,像是怕她消失。
风雪更大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不知是敌是友。
她看着手中的铜镜,镜面映着血、雪、和她苍白的脸。
忽然,她听见自己说:
“行吧,阿姝就阿姝。”
她扯下急救毯裹住将军,把铜镜塞进怀里。
“但你得活着,让我搞清楚,这破镜子到底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