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药你记得按时吃。别硬撑。”
短短一句话，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我脑海里轰然炸开。
我的第一反应是迅速按下暂停，然后惊慌地摘下耳机，仿佛那声音带着灼人的温度。我环顾四周，确认办公室里依旧空无一人，这才惊魂未定地捂住胸口。
那绝对是沈晚的声音。我听过她所有的采访、影视剧原声，甚至是一些粉丝录制的、嘈杂的机场路透音频。我对她的音色熟悉到可以分辨出她感冒时鼻音的细微变化。
耳机里那把清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疲惫的嗓音，百分之百是她。
药？吃什么药？
顾言病了？
这个念头让我瞬间打了个激灵。我立刻回想起我入职以来观察到的所有细节。
他确实有些异于常人的习惯。比如，他从不喝冰水，哪怕是夏天也只喝温水。他的饮食极度清淡，几乎不碰任何辛辣油腻的东西。还有，我好几次看到他长时间地按压自己的胃部，眉头紧锁，似乎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艺人为了保持身材和状态的自律行为，但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他有胃病？而且是严重到需要沈晚每周定时提醒吃药的地步？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戴上耳机，将那段只有五秒钟的音频反复播放。
沈晚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刻意的疏离，但那句“别硬撑”，却泄露了她全部的担忧。这不像情侣间的甜蜜叮咛，更像是一种……背负着共同秘密的战友之间，沉重而无奈的嘱托。
我迅速检查了日历上所有标记为“浇花”的日程，发现最早的一个可以追溯到一年半以前。每个日程里，都有一个类似的音频附件。
我不敢一次性全部下载，那样太容易暴露。我小心翼翼地、随机挑选了几个不同月份的日程，将里面的音频文件下载下来。
“降温了，你那件黑色的大衣记得穿，别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今天发布会我看了，你的领带歪了半公分，下次让林晓帮你整理好。”
“新来的那个助理怎么样？看着挺老实的，但你还是多留个心眼。”
听到最后一句，我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意。她居然在提醒顾言要提防我！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看着挺老实”的潜在威胁。
我哭笑不得，同时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这说明，我在他们严密的防御体系里，已经是一个需要被提及和警惕的存在了。
这些音频的内容都非常简短，全是关于日常琐事的叮嘱，没有一句“我爱你”，也没有一句“我想你”，但字里行间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和关心，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动人。
他们就像两只在寒冬里互相舔舐伤口的刺猬，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最平淡的语言，传递着最深切的温暖。
一个巨大的疑问在我心中升起：他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联系？
发短信、打电话、用加密的聊天软件，哪一种不比这种每周一次、上传音频文件到邮箱日历附件里的方式更方便？这种做法，原始、笨拙，而且非常麻烦。
除非……他们是在躲避着什么。或者说，躲避着某个人。
一个能监控他们所有通讯设备的人。
这个猜测让我不寒而栗。在现代社会，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国家安全机构，恐怕就只有……资本本身了。
我立刻想到了顾言和沈晚共同的“敌人”——他们曾经所属的、也是捧红他们的那家娱乐公司，“星海娱乐”。
星海娱乐是业内的巨头，以手段强硬、控制欲强著称。顾言和沈晚都是星海一手捧出来的，也都是在合约到期后，选择成立个人工作室单飞，并且都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我记得当时网上有很多爆料，说星海为了阻挠他们解约，动用了各种手段，包括舆论抹黑、资源打压，甚至威胁要曝光他们的“黑料”。
难道说，星海手里，握着他们恋情的证据？所以他们即便已经离开，也依旧活在被监控的阴影之下，不敢有任何直接的联系？
这个猜测让整件事情的性质都变了。这不再是一个简单的“顶流CP破镜重圆”的甜宠故事，而是一出现实版的、被资本扼住喉咙的悲情虐恋。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谍战片场的路人，手里拿着的不是瓜，而是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我迅速将所有下载的音频文件加密打包，存进一个隐藏的硬盘分区里，然后删除了电脑上所有的操作痕迹。做完这一切，我才开始着手整理那些无聊的粉丝邮件，做成一份看起来毫无破绽的工作简报，准时发给了程姐。
接下来的几天，我表面上依旧是那个沉闷寡言、按部就班的工具人林晓，但我的内心，却在经历着一场海啸。
我开始用一种全新的视角去观察顾言。
我发现，他并不是真的冷漠。在拍摄间隙，他会默默地把自己的暖手宝递给冻得瑟瑟发抖的场务小哥。看到群演的盒饭不够吃，他会让自己的司机再去外面买几十份回来。他只是不善于表达，或者说，他习惯了用一层厚厚的冰壳将自己包裹起来。
而那层冰壳之下，藏着一个疲惫、隐忍，甚至有些脆弱的灵魂。
有一次，我们转场去一个偏远的影视基地，路上堵车，所有人都很烦躁。顾言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直在无意识地蜷缩、张开。
那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我突然想起了沈晚的那句“药你记得按时吃”。
鬼使神差地，我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拧开，递到他面前。
“顾言哥，喝点热水吧，暖暖胃。”
车里瞬间安静下来。司机和另一位随行工作人员都用一种见鬼了的表情看着我。因为《顾言先生生活注意事项》第三章第十七条明确写着：在顾言先生没有主动要求的情况下，不要提供任何计划外的饮食。
顾言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我手里的保温杯上。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印着卡通猫咪的杯子，是我自己用的。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十几秒，我甚至已经做好了被他呵斥的准备。
然而，他却慢慢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杯子。
“谢谢。”他说，声音很轻。
他拧开杯盖，小口地喝着热水，喉结上下滚动。车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那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看起来有了一丝柔和。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我不再是一个纯粹的、置身事外的吃瓜人。我开始对他产生一种……类似于同情的情绪。我看到的不只是一个光芒万丈的顶流，更是一个被秘密和病痛折磨的、孤独的普通人。
从那天起，顾言对我的态度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不再是完全的无视，偶尔会跟我说一两句工作之外的话。比如，“今天风大，多穿点”，或者“收工了，早点回去休息”。
我知道，那杯热水，为我敲开了一丝信任的缝隙。
而我，也利用这丝缝隙，开始了我更大胆的计划。
我需要更多的信息，尤其是关于他健康状况的信息。
我开始留意他每天丢弃的垃圾。有一次，我从他房间的垃圾桶里，翻到了一个空的药盒。那上面的字全是德文，我看不懂。我偷**下照片，用手机软件翻译了一下。
是一种治疗慢性胃炎和胃溃疡的强效处方药，副作用是可能会引起情绪低落和失眠。
原来如此。他的失眠和偶尔的坏情绪，不是因为压力大，而是药物的副作用。
我又想起沈晚音频里提到的那件黑色大衣。我趁着整理衣帽间的机会，找到了那件衣服。那是一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羊绒大衣，但在内侧口袋里，我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坚硬的物体。
我把它拿出来，是一个用深蓝色丝绒包裹着的小东西。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枚平安符。手工缝制的，针脚细密，看得出**者很用心。符纸上用朱砂画着我看不懂的符号，但平安符的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字母——W。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这是沈晚亲手为他求的。
我把平安符放回原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们之间的羁绊，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爱情了，这是一种相互支撑、性命相托的依赖。
我越来越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往，造就了他们现在这种局面？星海娱乐当年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要想知道答案，我必须找到更直接的证据。
机会很快就来了。
顾言接了一部新的电影，要去一个海岛上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封闭式拍摄。程姐因为要留在北京处理工作室的其他事务，不能全程陪同，所以这次出差，顾言身边最核心的助理，就是我。
这意味着，我将拥有前所未有的、二十四小时贴近他的机会。
出发前，程姐把我叫到办公室，给了我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
“这是顾言的备用药，你贴身收好。”她的表情异常严肃，“每天晚饭后半小时，提醒他吃一包。记住，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剧组的任何人。”
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纸袋，点了点头：“我明白。”
“还有，”程姐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还是开口道，“他晚上可能会睡不好，如果情况严重，你就把这个给他。”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递给我。上面没有任何标签。
“这是什么？”我问。
“安眠药。”程姐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疲惫，“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给他用。他很抗拒这个。”
我的心沉了下去。
海岛的拍摄环境比想象中更艰苦。潮湿，多蚊虫，而且信号很差。顾言的戏份很重，有很多水下和高强度的动作戏，每天收工时，他都累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胃病，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下，复发了。
好几次，我看到他在没人的角落里，痛得弓起腰，额头上全是冷汗。我把药和热水递给他，他只是默默地接过去，一言不发地吞下，然后继续投入到拍摄中。
他就像一根绷紧的琴弦，我真怕他随时会断掉。
有一天晚上，剧组收工很晚。回到酒店，顾言连晚饭都没吃，就直接倒在了床上。我把药放在他的床头，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
就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在身后叫住了我。
“林晓。”
他的声音很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
我转过身：“顾言哥，您有什么吩咐？”
他没有看我，只是侧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伤的动物。
“帮我……拿一下我的旧手机。”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在……行李箱的夹层里，一个黑色的手机袋装着。”
旧手机？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知道，那里面一定藏着最重要的秘密！
我强压住激动，走过去打开他的行李箱，在夹层里找到了那个手机袋。袋子入手很沉，里面装着一部款式很旧的智能手机。
我把手机递给他。他接过去，用指纹解了锁，然后点开了相册。
他看得非常专注，平日里那双冷漠的眼睛，此刻却溢满了温柔，像是冬日的冰河，照进了一缕温暖的阳光。
我站在不远处，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我只能凭着惊人的视力，隐约看到他屏幕上划过的一张张照片。
有两只交握的手，背景是沙滩和海浪。
有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的背影，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一棵开满花的树下。
还有一张……是顾言和一个女孩的合影。他们穿着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吃街上，举着一串糖葫芦，头靠着头，亲密无间。
那个女孩，就是沈晚。
照片里的她，没有影后的光环，没有精致的妆容，笑得像个孩子。而照片里的顾言，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顶流，他眼里的光，亮得能点燃整个宇宙。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原来他们也曾那样肆无忌惮地爱过。
顾言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很久，直到手机快没电了，他才缓缓地关掉屏幕，将手机递还给我。
“收好。”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接过手机，正准备放回行李箱，他却又开口了。
“帮我……充上电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是想让那些回忆，一直保持着鲜活的状态。
我拿着手机，走到桌边，插上充电器。屏幕亮起，显示正在充电。
也就在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我的目光，被锁屏壁纸牢牢地吸住了。
那不是照片，而是一张备忘录的截图。
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如果我忘了，请告诉我，我曾经有多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