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观白骨,死了猜人心精选章节

小说:活着观白骨,死了猜人心 作者:唐筱悦 更新时间:2025-09-18

停尸房里的空气是种具象化的东西,冰冷,沉滞,

裹挟着消毒水的尖锐和一丝若有若无、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它黏在皮肤上,

钻进行政部刚给我送来的崭新白大褂纤维里,无孔不入。

无影灯惨白的光打在不锈钢解剖台上,

将老爷子枯槁的躯体照得每一寸皱纹、每一块老年斑都无所遁形。他安静地躺着,

像是终于卸下了生前的万千重担,又像是凝固在最后一个惊骇的瞬间,

嘴角那点奇异的松弛感让人极不舒服。旁边站着的是他的长子,魏氏集团目前的**掌舵人,

魏承业。高级定制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连袖扣都扣得严谨,

但他身上那股古龙水也压不住的焦躁,像无声的静电,在冰冷的空气里噼啪作响。

“父亲是突发心梗,家族需要尽快发布讣告,稳定股价。”他的声音平板,

带着一种刻意练习过的、恰到好处的沉痛,眼睛却不时瞟向墙上的电子钟,“张法医,

流程请尽量快一些。父亲生前最不喜拖沓。”我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

橡胶手套箍紧手指的感觉熟悉又陌生。在这座盘踞城市经济命脉的深宅大院里,

我的身份微妙到可笑——明面上,是高薪聘请的私人健康顾问,

负责调理这一家子显贵们金雕玉砌的身体;暗地里,魏老爷子付我三倍薪水,

让我用这把解剖刀,替他窥视他子女、妻妾、乃至心腹手下们皮囊之下,

那些光鲜健康报告底下隐藏的溃烂与祸心。他称我为“体检官”,专检人心。现在,

付我钱的人躺在了我的刀下。手术刀划下,锋利的尖刃轻易地分离皮肤、皮下组织,

精准地避开主要的血管。胸腔打开,

暴露出一片森然、却依旧保留着生命最后一丝温热的复杂结构。

脏器特有的、浓郁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血液的铁锈味。魏承业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

侧过身,喉结上下滚动。我的动作没有停顿,逐项检查,记录。肺部轻微水肿,

肝脏有脂肪化倾向,符合他长期优渥却劳心劳力的生活轨迹。

一切都指向一场无可指摘的、降临在年迈躯体上的意外心源性猝死。直到,

我的器械探入心包腔。触感不对。预期的饱满、弹性质感没有出现,

指尖传递来的反馈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松软和空荡。我动作顿住了一秒,只有一秒。然后,

更仔细地分离周围组织,将那颗曾经掌控着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心脏,完整地托出。

它确实不再完整。左心室的侧后壁,缺失了近乎三分之一。断口极其怪异,

不是锐器切割的平滑,也非暴力撕裂的参差,更非病变导致的坏死脱落。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缺失,仿佛那部分心肌组织被某种东西精准地、无声地“抹除”了,

留下一个边缘略显焦糊、透着诡异粉白色的创面。空荡荡的心室像一只绝望而呆滞的眼睛,

凝视着无影灯,也凝视着我。冰冷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急速爬升,头皮一阵发麻。

这不是心梗。这绝不是自然死亡。我猛地抬头看向魏承业。他正死死盯着我手里的心脏,

脸色在白光下透出一种尸骸般的青灰,瞳孔缩得极小,

里面翻涌着极度震惊之后近乎崩溃的骇然,但那骇然之下,

又飞快地掠过一丝我无法捕捉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确认?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猝然相撞。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视线,剧烈地咳嗽起来,

用手帕捂住嘴,声音闷哑:“既然……既然是心梗,那就……尽快整理遗容吧。

家族长辈们都在等着。”他没有问。他甚至阻止了我可能发出的任何疑问。他早就知道。

或者,他预料到了不寻常,却没想到是这般不寻常。我垂下眼,看着那颗残缺的心脏,

血液特有的铁锈味混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怪异气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是,魏先生。

”我的声音平稳得像冰封的湖面,听不出一丝涟漪,“突发性心肌梗塞。我会尽快完成报告。

”缝合胸腔,清理体表,恢复遗容。每一个步骤我都做得精准而高效,

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病理现象。魏承业一直站在旁边,像一尊逐渐冷却的石像,

再没看过解剖台一眼。盖上白布的那一刻,他几乎是立刻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扔下一句:“辛苦了,酬劳会翻倍。管好你的专业。”金属门在他身后合拢,

发出沉闷的回响。停尸房重归死寂,只剩下我和台上那具藏着惊天秘密的尸体。

冷气飕飕地灌入我的衣领。**在冰冷的墙上,慢慢摘下手套,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汗水这才后知后觉地渗出,冰凉的,贴在后背。老爷子的死是谋杀。而魏承业,知情。

接下来的路,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回到魏家为我安排的、位于主楼西翼的顾问套房时,

天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厚重的乌云低压着,

将这座占地广阔的奢华庄园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窒闷之中。廊灯昏黄,

照着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和油画,投下幢幢黑影,每一道阴影里都像藏着无声注视的眼睛。

我刚推开房门,一股昂贵香水的冷冽花香便强势地侵入了鼻腔。房间里有人。魏清颐,

魏老爷子的长女,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正坐在我客厅那张意式真皮沙发上。

修长的双腿交叠,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快要跌落。

她没有开大灯,只有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洒下昏蒙的光晕,勾勒出她精致却冷硬的侧脸轮廓。

“张法医,”她红唇轻启,烟雾随着话语袅袅吐出,“辛苦了。”我站在门口,

没有完全进去,手暗暗扣着门把手,保持着随时可以后退的姿势:“大**,这是我的职责。

”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她按熄烟蒂,

从身旁的铂金包里抽出一张薄薄的支票,放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然后,

又抽出一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钢笔,压在上面。支票是空白的。“父亲走得突然,

家里外面,现在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抬起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

细细刮过我的脸,“魏家需要稳定,不需要任何不必要的……杂音。张法医是聪明人,

应该明白。”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张空白的支票。“写下你想要的数字。”她的声音压低,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力,“然后,闭上你的嘴。关于父亲的身体,

你只知道他死于急性心梗,其他的一概不知。”空气粘稠得让人呼吸困难。

落地灯的光线在她毫无波澜的眼底切割出细碎的光斑,深不见底。我看着那张空白的支票,

它能买下的不止是奢华余生,甚至可能是我的命,如果我够聪明的话。我向前走了几步,

手指仿佛无意识地拂过白大褂口袋边缘,那里硬质的记录笔轮廓微凸。我走到茶几前,

没有去看那张支票,而是迎上她的目光。“大**,”我的声音尽可能显得平稳,

甚至带上一丝被冒犯的专业人士的矜持,“我的职责是记录并汇报真实的健康状况。

老爷子的遗体检查……”魏清颐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不是失望,

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冷嘲。她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压迫感更重了:“真实?张法医,

在魏家,活下去才是最大的真实。有些‘真实’,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她没等我回答,

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毫无动静的手:“看来,张法医是打定主意要秉笔直书了?

”就在这时——“嘭!”房门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猛地撞开,重重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阴影处,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枪口直直地指向我,

稳得没有一丝颤动。魏家二少爷,魏驰。有名的疯狗,混世魔王。他一步一步走进来,

脸上挂着一种近乎亢奋的、扭曲的笑容,眼神却冰冷疯狂,像是一条盯上猎物的毒蛇。

“我就知道!”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种神经质的颤抖,“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简单!

”他一步步逼近,枪口几乎要戳到我的后腰,冰冷的金属触感隔着衣料清晰传来,

激得我皮肤一阵紧缩。魏清颐皱起了眉头,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厌烦:“魏驰!

你又发什么疯!把枪放下!”“放下?”魏驰怪笑一声,枪口又往前顶了顶,

逼得我不得不微微向前倾身,“我亲爱的姐姐,你在这里忙着用钱封口,

怎么不问问这位‘忠心耿耿’的张法医,父亲昨天半夜最后见到的人是谁?

”他猛地凑近我的耳边,呼吸灼热而带着酒气,声音却压得极低,一字一句,

如同毒蛇吐信:“父亲昨晚亲口告诉我……有人要给他下毒。”他顿了顿,

享受着我的僵硬和魏清颐骤然变化的脸色,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和快意。“而昨晚唯一见过父亲的外人,”他的枪口用力碾着我的脊骨,

“就是你,张法医。”“他的‘私人’健康顾问。”时间仿佛凝固了。

前面是空白的支票和魏清颐冰冷的审视,后面是足以致命的枪口和魏驰疯狂的指控。下毒?

昨夜我的确**去给老爷子做了常规检查,但他一切如常,只是精神略显疲惫。

老爷子真的预感到了什么?他对魏驰说了?还是魏驰在撒谎?栽赃?或者……试探?

所有的可能性在我脑中疯狂冲撞,每一个都指向更深的陷阱。我慢慢抬起双手,

做了一个示意无害的动作,喉咙发干,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二少爷,

昨晚我只是例行检查。老爷子并未提及任何关于下毒的事。这一点,

当时在场的管家可以作证。”“管家?”魏驰嗤笑,枪口又加重了力道,“现在是我在问你!

”魏清颐终于站了起来,声音尖利了几分:“魏驰!把枪收起来!事情还没弄清楚!

父亲若是真说过这话,也该是由家族会议来处理,不是你在这里动私刑!”“家族会议?

”魏驰猛地转头瞪向她,眼神疯狂,“等你们开完会,

杀父凶手早就拿着空白支票远走高飞了!”兄妹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就在这极度紧张的寂静中,我的指尖还残留着触碰那颗残缺心脏时,那怪异空荡的触感。

下毒?不,那绝不是毒药能造成的痕迹。那更像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

而指控我下毒的魏驰,和急于用钱封口的魏清颐,他们谁在说谎?或者,都在说谎?

枪口的冰冷,支票的诱惑,缺失的心脏,昨夜可能的警告……碎片纷乱,

拼凑不出一幅完整的图景,只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我必须活下去。

我的目光快速扫过房间,寻找任何一丝可能的突破口,或者武器。

声音绷紧到了极致:“二少爷,如果我真的下了毒,尸检结果不会查不出来。

大**想要掩盖,也不必多此一举给我支票。这不合逻辑。”魏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似乎被这极其简单的道理撼动了一瞬,但枪口依旧没有移开。魏清颐抓住了这个机会,

厉声道:“听见没有!蠢货!把你的枪拿开!否则我立刻叫保安把你扔回你的狗窝!

在魏驰注意力被魏清颐吸引的刹那——“嘀哩哩——”一道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电子音,

毫无征兆地,从我白大褂内侧口袋里响了起来。声音很小,但在死寂的对峙中,清晰得刺耳。

我们三个人都愣住了。那是我私自携带、用于记录初步尸检数据的便携式存储扫描仪的声音。

它只有在极近距离感应到特定类型的加密储存介质时,才会发出这样的提示音。

这里怎么会有……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魏驰的视线猛地钉死在我放扫描仪的口袋位置,

眼神里的疯狂迅速被一种极致的狐疑和警惕取代:“那是什么?”魏清颐也皱紧了眉,

目光锐利地投过来。不可能。这台仪器是针对特殊军用或高端生物加密芯片的,

寻常电子设备根本不可能触发它!除非……一个荒谬、恐怖、却又是唯一可能的猜想,

如同闪电般劈入我的脑海。

那颗残缺的心脏……诡异的创口……非毒非刃……我猛地转向停尸房的方向,

虽然隔着重重墙壁,什么也看不见。老爷子体内……有东西?!芯片?!“拿出来!

”魏驰的枪口猛地顶了一下我的太阳穴,声音因怀疑和暴戾而扭曲,“**口袋里是什么?

!父亲是不是还留下了什么东西?!”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枪口抵着太阳穴的触感,

冰冷、坚硬,带着毋庸置疑的死亡威胁。魏驰的呼吸粗重地喷在我的耳侧,

充满了酒气和一种野兽般的狂躁。扫描仪那声尖锐的嘀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瞬间激化了所有紧绷的神经。“拿出来!”魏驰的声音又拔高了一度,几乎是在咆哮,

握枪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那冰冷的金属圆环一下下磕着我的颧骨,“别他妈耍花样!

父亲是不是给了你什么?!”旁边,魏清颐原本冰冷审视的目光也骤然变了。

那里面掺入了惊疑、审视,以及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算计。她没再呵斥魏驰,

反而微微眯起了眼,视线像探针一样扎在我放扫描仪的口袋上。

空白支票还静静地躺在茶几上,但此刻它代表的意义已经从封口费变成了催命符。

他们不会允许一个可能藏着秘密、并且拥有读取手段的人离开。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下来。冷汗沿着脊椎滑落。不能承认。

绝对不能承认这仪器能读取什么,更不能让他们知道那可能来自老爷子体内。电光石火间,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脸上强行挤出一种被冤枉和恐惧挤压出的扭曲表情,声音发颤,

甚至带上了哭腔:“二少爷!大**!……这、这只是个便携心电图仪!我自己用的!

我、我心脏不太好……刚才太紧张,可能不小心碰到了开关……”我一边说着,

一边极其缓慢地、用尽可能不**到魏驰的动作,微微抬起双手,示意我毫无威胁,

然后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从白大褂内侧口袋里,

掏出了那个比烟盒略大、银灰色的金属仪器。为了增加可信度,

我甚至胡乱在上面按了几个键,让屏幕亮起,

显示出几道毫无意义的模拟心率波形图——这是我提前设置好的伪装界面之一。“你看!

真的是心电图仪!”我几乎要语无伦次,把屏幕努力朝向魏驰和魏清颐,汗水从额角滑落,

滴进眼睛里,一片涩痛,“我要是真藏了什么东西,怎么会让它这个时候响起来?!

这不是找死吗?!”魏驰死死盯着那屏幕,眼神里的疯狂和狐疑丝毫未减,

枪口甚至又往前顶了顶,压得我头骨生疼。他显然不信。但魏清颐的目光却微微闪烁了一下。

她或许不懂这些专业仪器,但她精于计算风险。一个隐藏的秘密或许重要,

但一个当场被抓包、并且看起来如此蹩脚的“秘密”,其威胁性似乎下降了几个等级。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事情在彻底失控的魏驰手里闹得不可收拾。“魏驰!”她适时开口,

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厉,但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把你的枪放下!像个什么样子!

一个破仪器也能让你发疯?别忘了正事!”“正事?”魏驰猛地扭头瞪她,眼球布满血丝,

“这就是正事!父亲肯定留了后手!不然怎么会……”“不然怎么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