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雪,杏花殇精选章节

小说:雁门雪,杏花殇 作者:写书的大学生 更新时间:2025-09-18

第一章玉海棠江南的雨总带着缠绵的意,沈青砚却不爱这黏腻。他偏爱长安的雪,

冷冽、干脆,像他指尖划过琉璃瓦的弧度,利落得不留半分痕迹。十七岁那年,

他单枪匹马闯过江南织造府的十八道机关,将那匹据说能映出月影的“流霜锦”卷在怀里,

踩着雨珠掠上飞檐。身后传来护院的怒吼,他却转身对着灯火通明的院落吹了声口哨,

随手将一朵莹白的玉雕海棠掷在瓦当边。那是他的标记。江湖人说,

“无痕手”沈青砚的海棠落在哪里,哪里就有珍宝失窃。可没人知道,

这海棠是他用第一次得手的银两分铸的,边角被他摩挲得光滑,像藏着少年人隐秘的骄傲。

二十岁生辰,他在漠北王府的琉璃顶上喝了半坛烈酒。月凉如水,

他看着底下侍卫来回巡逻的身影,忽然觉得无趣。指尖一弹,酒坛坠向地面,在惊呼声中,

他已抱着那枚鸽卵大的夜明珠消失在夜色里。那时的沈青砚,是真的意气风发。

他穿最艳的红,骑最烈的马,在酒楼里与人掷骰子,输了便笑着拍桌,

说声“再来”;见着恶霸欺辱良民,便悄无声息摸走对方的钱袋,塞进被欺者手里,

转身时衣袂翻飞,像只骄傲的红隼。他从不伤人性命,只取不义之财。有人骂他盗匪,

也有人赞他义盗。他全不在意,依旧在月夜里穿行,觉得这天下的门,

就没有他沈青砚进不去的。直到二十五岁那年,他盯上了养心殿的“照心镜”。

那镜子据说是前朝遗物,能照出人心底的贪念。沈青砚不是贪念那镜子,

是贪那“天下第一难取之物”的名头。他花了三个月绘制宫防图,算准了侍卫换岗的间隙,

甚至摸清了巡逻犬的习性。那夜他穿了身月白锦袍,领口绣着暗金的海棠纹——他想,

这最后一票,得穿得体面些。宫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像片叶子般飘落,脚刚落地,

就觉不对。太静了。往常该有的虫鸣、侍卫的咳嗽声,全没了。他心头一紧,刚想退,

四周忽然亮起数十盏宫灯,火光将他的影子钉在地上。弓弦震颤的声音密密麻麻,

像织了张天罗地网。“沈青砚,束手就擒吧。”为首的侍卫长声音洪亮,“陛下说了,

献镜可免死罪。”沈青砚笑了,笑得有些苍凉。他抬手扯下腰间的玉佩,那是块暖玉,

被他体温焐得温热。“免死?”他扬手将玉佩掷向宫灯,玉碎灯灭的刹那,他足尖一点,

身形如箭般冲向宫墙。左肩传来剧痛,是羽箭穿透皮肉的声音。他没回头,

任凭血浸透月白锦袍,像开了朵凄厉的花。身后的追兵咬得极紧,他第一次尝到狼狈的滋味,

那滋味比箭伤更痛。他一路向北,不敢停,也不能停。直到冲出雁门关,在一片杏花林下,

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栽倒在地。第二章杏花村醒来时,

鼻尖萦绕的不只是草药的清苦,还混着一缕淡淡的、甜丝丝的香。沈青砚费力地睁开眼,

先是看到茅草屋顶的缝隙里漏下的细碎天光,再往下,梁上挂着串晒干的野枣,

暗红的果子坠成一串,像串小灯笼。转头时,

视线撞进一片柔和的黄——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剪纸,是笨拙的喜鹊登枝,

剪刀裁出的线条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热腾腾的烟火气。“你醒了?”一个女声在耳边响起,

温温柔柔的,像初春融雪时,顺着山涧淌下来的水,叮咚一声,敲在人心上。他转头,

撞进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姑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裙,领口绣着朵小小的杏花,

针脚不算细密,却看得出是用心绣的。她梳着两条麻花辫,发尾系着红头绳,垂在胸前,

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里是黑褐色的药汁,正冒着热气,

氤氲了她的眉眼,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更像浸在水里的墨石,亮得润人。见他看来,

她微微红了脸,把碗往前递了递,指尖蜷了蜷:“趁热喝吧,郎中说这药能止血。

我加了点蜜,没那么苦。”沈青砚这才发现,自己的箭伤被处理过了。

包扎的布条是用干净的细麻布撕的,边缘还整整齐齐地叠了边,上面渗着点药汁的痕迹,

带着股薄荷似的清凉。他动了动手指,喉咙干涩得发疼,却没接那碗药,

只是盯着她:“多谢姑娘。”“我叫阿晚。”她把药碗放在炕边的矮凳上,

转身从桌角端过另一碗温水,碗沿还印着个小小的梅花印,“这里是杏花村,

我上山采药时见你倒在林子里,就……就把你带回来了。”她说话时,睫毛轻轻颤,

像停着只欲飞的蝶。沈青砚接过水碗,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

他低头喝水,水是温的,带着点井水特有的甘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五脏六腑。

抬眼时,正见阿晚背对着他站在灶边,肩膀微微耸着,蓝布裙的后襟沾了点草屑,

是上山采药时蹭的。他在阿晚家住了下来。这是间简陋的土屋,一间卧房连着灶房,

墙角堆着劈好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院子里种着几畦青菜,绿油油的,畦边还种着丛野菊,

开得正盛,黄灿灿的,风一吹就晃。阿晚是个孤女,爹娘前年染了风寒去了,

只留下这间小屋和几亩薄田。她靠着采草药、绣点帕子换钱过活,性子却温得像春日的风,

吹到哪里,哪里就暖融融的。她从不过问他的来历,只是每天变着法照顾他。清晨天刚亮,

就挎着篮子去后山,回来时篮子里装着带露珠的杏花,**他床头的空瓶里,

让满屋子都飘着淡淡的香。傍晚坐在灶门前添柴,火光映着她的侧脸,把脸颊映得红扑扑的,

像熟透的苹果,她会轻轻哼着小调,调子软软的,听不清词,却让人心里静。

沈青砚开始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他不再是那个踩着琉璃瓦、听风掠檐角的大盗,

只是个养伤的过客。他会帮阿晚挑水,看着木桶里的水晃出她的影子,

心里就悄悄漾起点什么。会帮她劈柴,斧头落下时,总忍不住看她蹲在旁边捡柴屑的样子,

阳光落在她发顶,红头绳闪着亮,他就故意放慢动作,想让这光景多留一会儿。一日雨后,

院角的豆苗被风吹倒了几棵。阿晚蹲在那里,用竹片小心翼翼地把压在豆苗上的石块移开,

蓝布裙的下摆沾了泥,她也不在意,只是皱着眉,轻轻抚豆苗的叶子,

像在哄受了委屈的孩子。沈青砚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竹片:“我来吧。”他蹲下身,

指尖刚碰到湿软的泥土,就听她“呀”了一声。转头见她指着他的手,

眼睛睁得圆圆的:“沈大哥,你的手好巧,不像干农活的。”他的手确实巧。

当年为了练“无痕手”,他能蒙着眼解开百种机关锁,能捏着绣花针在绸布上绣出海棠。

此刻握着竹片,动作自然比常干农活的人要轻。他笑了笑,没说话,埋头替豆苗松了土。

阿晚就站在旁边,手里攥着衣角,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轻声说:“沈大哥,

你笑起来……很好看。”沈青砚的动作顿了顿,耳根悄悄热了。抬头时,

正见她红着脸转开视线,看向院门口,那里有两只麻雀落在篱笆上,

叽叽喳喳地啄着晒在绳上的谷粒。村里的人渐渐都知道阿晚捡了个“外乡人”回来。

这天傍晚,隔壁的张婶端着碗刚蒸好的红薯过来,粗声大气地喊:“阿晚,给你送两个红薯,

刚出锅的!”张婶是个爽朗的妇人,眼角有几道笑纹,看见沈青砚坐在院里的石凳上,

就眯着眼打量他:“这位小哥看着面生啊,是从关内来的?”“是。”沈青砚站起身,

微微颔首。他穿的是阿晚给他改的粗布衣裳,是用她爹生前的旧衣改的,领口有点大,

阿晚就用同色的布补了块,还绣了朵小小的海棠,藏在领口内侧,不细看发现不了。

“关内好啊,不像我们这,就守着几亩薄田。”张婶把红薯塞给阿晚,拍了拍她的手,

“小哥身子骨还虚,让阿晚给你炖点鸡汤补补,我家那口子昨天打了只野鸡。

”阿晚红着脸推让,沈青砚却接了话:“多谢张婶,改日我去山里打些野味,送您尝尝。

”张婶笑得更欢了:“小哥还会打猎?那敢情好!我们村的后生都没你这精气神。

”等张婶走了,阿晚把红薯掰成两半,递给他一半,热气腾腾的,甜香扑鼻。

“张婶人最好了,”她咬了口红薯,脸颊鼓鼓的,像只偷食的松鼠,“村里谁家有难处,

她都乐意帮衬。前阵子李家婶子生娃,还是她连夜去镇上请的稳婆。”沈青砚咬了口红薯,

甜丝丝的暖意从舌尖淌到心里。他看着阿晚说话时眼里的光,

忽然想起自己偷富济贫的那些年,总觉得自己是在做大事,此刻却觉得,这村里的人情往来,

这灶台上的烟火,才是真的暖人。夜里他伤口疼得厉害,翻来覆去睡不着。正想起身喝口水,

却见灶房的灯亮了。他悄悄起身,从门缝里看出去,见阿晚坐在灯下,手里拿着针线,

正给他缝补白天劈柴时刮破的袖口。灯光昏黄,映着她低头的样子,

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浅的影。她缝得很认真,时不时停下来,对着灯光看看线脚,发现歪了,

就拆了重缝,手指被针扎了下,也只是轻轻“嘶”一声,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一下,又继续缝。

沈青砚站在门后,忽然觉得眼睛有点涩。他这辈子,见过太多算计和防备,从未有人这样,

不求回报地对他好。几天后,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这天早上,阿晚要去镇上卖草药,

他跟着一起去。出村口时,遇见几个在晒谷场打麦的老汉,见了阿晚就笑着喊:“阿晚,

去镇上啊?帮我带包盐回来呗。”“给我捎根针,要粗点的。”阿晚都笑着应下,

从布兜里掏出个小本子,用炭笔一一记下,字写得小小的,却很工整。沈青砚跟在她身后,

听着她和村民们打招呼,看着她把老汉递过来的铜板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指腹蹭过铜板上的纹路,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是他前半生从未敢想的安稳。镇上人多,

阿晚的草药很快就卖完了。路过布店时,她站在门口看了会儿,眼睛落在一匹浅蓝色的布上,

那颜色像雨后的天空,干净得很。沈青砚知道,她是想做件新衣裳了,身上那件蓝布裙,

袖口都磨出毛边了。他摸了摸怀里——当年从宫里逃出来时,匆忙间还是揣了块碎银子。

正想拉着阿晚进去扯布,却见她已经转身,笑着说:“走吧,我给你买块布,做件新褂子。

”“不用。”他按住她的手,指尖碰到她掌心的薄茧,是常年干活磨出来的,“我不缺衣裳。

”“要的。”她仰起脸看他,眼睛亮亮的,“你那件衣裳都破了,镇上的布便宜,

做件结实的,能穿很久。”争执间,布店老板探出头来笑:“阿晚,这是你郎君?

长得真精神。”阿晚的脸“腾”地红了,手猛地从他掌心抽出来,摆着手说:“不是的王叔,

是……是远房表哥。”沈青砚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红透的耳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软软的,又有点痒。他忽然想,若是真能做她的表哥,或是……别的什么,也不错。

回去的路上,阿晚提着个小包袱,里面是给村民带的东西,还有块她执意买下的灰布,

说给沈青砚做褂子正好。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她忽然停下脚步,从布兜里掏出个东西,

递给他。是个用麦秸编的草蚱蜢,翅膀是用染了色的秸秆编的,绿莹莹的,还能活动。

“给你。”她声音低低的,“我编了好久,不太像……”沈青砚接过来,

指尖捏着那小小的草蚱蜢,麦秸的纹路硌着手心,却暖得人心头发烫。他从怀里摸出个东西,

是枚小巧的木簪,簪头刻着朵海棠,是他这几天趁阿晚不在,用砍柴刀一点点刻的,

边缘还不够光滑,却透着股笨拙的认真。“给你。”他把木簪塞进她手里,

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两人都像被烫着似的缩了手。阿晚低头看着木簪,又抬头看他,

眼睛里像落了星子,亮得惊人。她把木簪小心翼翼地**头发里,对着路边的水洼照了照,

嘴角弯起来,像含了颗糖,甜得漾开了。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交叠在开满杏花的小路上。风拂过,吹落几片花瓣,落在阿晚的发间,也落在沈青砚的肩头,

带着淡淡的香,像个温柔的秘密。第三章征衣寒可安稳的日子,总是短得像场梦。

那年秋天来得早,风里带着肃杀的味。村口的老槐树下聚了好多人,

几个穿着铠甲的士兵正在张贴告示,红纸上的字像血,刺得人眼睛疼——匈奴南下,

边关告急,朝廷征兵。“听说了吗?匈奴人跟豺狼似的,

所到之处……”“杏花村离雁门关这么近,要是城破了,咱们……”议论声像潮水,

淹没了整个村子。阿晚抓着沈青砚的袖子,手指冰凉,声音发颤:“沈大哥,

他们说……说匈奴人会屠村的。”沈青砚看着她眼里的恐惧,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