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消毒棉片冰凉的触感还留在指尖。
我把那袋印着卡通图案的廉价棉片和创可贴放进抽屉,心里那点异样的波澜很快被更紧迫的现实压了下去。
手机屏幕上,我妈的未接来电变成了三个。
林浩的语音轰炸已经升级到六十多条,最后几条带上了明显的哭腔和恐慌,甚至开始语无伦次地求饶。
我知道,暴风雨要来了。
果然,刚插上充电器,手机就又震了起来。
屏幕上闪烁的——“妈妈”。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宿舍走廊尽头的阳台,接通了电话。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人清醒。
“喂,妈。”
我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责备,而是先是一段沉默,然后是我妈带着疲惫和小心翼翼的声音:“晚晚啊……睡了吗?”
“还没。刚在画图,有点忙。”我主动提及「正事」,暗示我的时间和精力有更重要去处。
“哦……忙好,忙点好……”
我妈顿了顿,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个……浩浩的事,他刚又给我打电话,哭得不行……说那个同学逼得很紧,还要找老师……晚晚,你看……五千块不是小数目,他一个学生哪拿得出来?你爸要是知道了,非得气进医院不可……”
看,还是老套路。
用父亲的健康、家庭的稳定来绑架我。
前世,这招百试百灵。
但现在,我握着手机,声音清晰而坚定:“妈,首先,林浩二十岁了,是成年人。他损坏别人财物,赔偿是天经地义。对方走正规途径解决,找老师也好,报警也罢,都是他的权利。林浩害怕,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理亏,并且承担不起后果。”
我妈在那头噎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冷静地分析道理。
我继续道:“其次,我没有钱。我的生活费只够我自己日常开销和学习用途。上次他‘借’的三千还没还,我下个月买专业书的钱还没着落。”
“最后,”
我加重了语气,
“妈,您和爸爸是他的父母,监护和教育他是你们的责任。这次是五千,下次可能是五万。你们能替他兜底一辈子吗?让他自己面对一次,摔疼了,才知道以后走路要看着点。”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我妈沉重的呼吸声。
我知道我的话有些重,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但我必须把界限划清楚。
良久,我妈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和不认同:
“晚晚……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了?他是你亲弟弟啊……一家人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吗?你现在在外面读书,见识多了,就看不起家里,不愿意帮弟弟了是吗?”
“冷血?”
我重复着这个词,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冷笑,
“妈,如果我冷血,当初就不会省下吃饭的钱给他**鞋,不会一次次给他填坑直到自己负债累累!真正冷血的是谁?是只会索取、从不感恩、出了事就把姐姐推出去顶罪的林浩!”
我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压抑许久的情绪:
“妈,我的帮助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他的得寸进尺和理所当然!这不是帮衬,这是纵容!您要是真为他好,就该让他学会承担责任,而不是永远指望别人给他擦**!”
说完这段话,我和电话那头都沉默了。
夜风吹得我有些冷。
我知道我的话像刀子,可能割伤了我妈一直以来“家和万事兴”的幻象。
但她必须面对。
“……唉。”
最终,我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复杂极了,有无奈,有被顶撞的气恼,或许还有一丝被说中的心虚,“你说得……也有点道理……可是……五千块啊……”
“钱的问题,您和爸爸商量怎么解决。或者让林浩自己去跟同学协商分期赔偿,打工去赚。”
我给出了看似合理实则执行起来会让林浩脱层皮的建议,
“这是他的坎,得他自己迈。”
我又缓和了一下语气:
“妈,我不是不认这个家。我只是希望我们都好。但好的前提,是我先把自己顾好。妈,我累了,真的累了。”
最后一句带着真实的疲惫,触动了我妈敏感的神经。
她终究是爱我的,只是方式有问题。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她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烦躁,
“你先睡吧,学习要紧。这事……我再跟你爸说说……唉,这臭小子,真不让人省心!”
挂了电话,**在冰冷的阳台栏杆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场边界之战,算是勉强扛住了。
我知道这还没完,父母的态度会有反复,林浩也不会善罢甘休。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回到宿舍,我屏蔽掉所有无关信息,强迫自己专注在那份设计稿上,又修改了两个小时,直到满意才提交到平台。
然后倒头就睡。
意外地,一夜无梦。
接下来的几天,我刻意保持了低调和忙碌。
小雨又尝试在宿舍楼堵过我两次,但我要么错开时间,要么直接无视她红着眼睛的注视,和室友结伴而行,让她找不到单独发难的机会。
她的情绪似乎从委屈愤怒转向了某种怨恨的阴沉,但我不在乎。
她的命运,与我无关。
林浩那边暂时没了动静。
不知道是我妈暂时按下了他,还是他自己在焦头烂额地想办法。
我乐得清静。
我把大部分时间泡在图书馆和机房。
那天提交的书店设计稿很快得到了雇主的反馈,非常满意,不仅爽快付了款,还额外给了一笔奖金,并表示后续有类似工作会再联系我。
看着账户里多出来的几百块钱,成就感远比前世替别人填坑时要强烈得多。
这天下午,我在机房专注地学习一款新的建模软件。
复杂的界面和操作让我有些头大,全神贯注之下,连身边什么时候坐了人都没察觉。
直到我因为一个步骤卡壳,无意识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奇怪,这个渲染参数怎么总是不对……”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旁边淡淡地传来:
“试试把GI的二次反弹引擎换成LightCache,精度调到1000左右。”
我吓了一跳,猛地转头。
旁边机位上,沈聿正看着他自己的屏幕,手指飞快地敲着代码,侧脸轮廓清晰冷淡,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