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战刀精选章节

小说:一把战刀 作者:北方小咬 更新时间:2025-09-19

陈恪收到那柄刀时,是个阴天的下午。快递箱又长又沉,棱角硬邦邦地硌着他的胳膊。

寄件人信息潦草模糊,只勉强能辨认出一个遥远的、位于西南边陲的小镇地名,

是他几乎没什么印象的某位远房叔公的住处。他记得父亲生前似乎模糊提过,

老家有这么一位终身未娶、性情孤拐的老人,守着些破旧的老物件。

打开层层叠叠的防撞泡沫,一股混合着陈腐木料和铁锈的冷硬气味扑面而来,

呛得他偏头咳了一声。刀躺在里面,形制古拙,带着久被遗忘的沉重。刀鞘是乌木的,

深暗无光,上面蚀刻的花纹已被岁月磨平了大半,只余下些凹凸的触感,

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他握住裹着褪色鲨鱼皮的刀柄,入手是一片沁骨的凉意,

沉得超乎想象。费力地将它抽出寸许,刀刃是哑光的,黯淡得像蒙着一层翳,

唯有靠近刀镡的根部,隐约能看到几点深褐色的、洗不掉的斑渍嵌在金属纹理里。

一股没来由的悸动顺着掌心窜上来,很轻微,但绝不容忽视,像触到了一段冰冷沉睡的脉搏。

陈恪皱了皱眉,把它重新推回鞘内,随手塞进了书房角落那个堆满旧杂志的柜子顶层,

没再多看一眼。这玩意儿,与这间充斥着电脑低鸣和外卖味道的现代公寓格格不入。当夜,

他便陷入了泥沼般的睡眠。不是平静的休憩,而是被无形之手拖拽下去的、令人窒息的沉沦。

破碎的画面搅动着,扭曲的人影,金属刮擦岩石的刺耳尖鸣,还有粘稠的、滚烫的触感,

裹挟着他的手脚……猛地睁开眼,阳光已经刺得他眼球发痛。头痛欲裂,

嘴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铁锈味,四肢百骸都泛着一种剧烈的、陌生的酸痛,

像是被拆开重组过,又像是昨夜被人拖去进行了一场极度透支的负重马拉松。

他撑着仿佛散了架的身体坐起来,被单凌乱,但并无异样。直到他踩着拖鞋,

昏沉地走进卫生间,准备用冷水浇醒自己。视线掠过洗手台镜子的瞬间,他僵住了。

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像蒙了一层灰,眼底挂着两团浓重的青黑。但这都不是最关键的。

他的右手手指指缝里,嵌着几丝明显的、已经干涸发黑的暗红色污渍。他猛地抬手凑到鼻尖,

那淡淡的、甜腥的气息——是血!心跳骤然擂鼓,他惊慌地检查双手、胳膊、脸,

甚至扒开睡衣查看身体——没有任何伤口。那这血是谁的?他冲回卧室,发疯似的翻检床铺,

掀开被子,趴在地上查看地板缝隙。没有,哪里都没有血迹。公寓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他冲进厨房,刀具整齐地插在架子上,冰箱里的生肉包装完好。

宠物?他根本没养。那么,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段沉沦破碎的梦境之下,

他的身体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那铁锈味顽固地盘踞在舌根,挥之不去。第二夜,

他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心态躺下的。睡前他甚至神经质地检查了门锁,反锁了卧室,

还把一把椅子抵在了门后。毫无用处。依旧是那片黑暗的泥沼,混乱的嘶吼与奔逃,

脚下踩着什么湿滑绵软的东西,深一脚浅一脚,

冰冷的液体溅到脸上……有滚烫的东西泼洒上来,浸透前襟,

带来灼烧般的触感……这次他是在地板上醒来的。不是卧室,是冰冷的客厅地板。

身体蜷缩着,酸痛感变本加厉,尤其是右臂,肩胛和肘关节像是被反复撕裂过一般剧痛。

晨光熹微,照亮了他摊开在眼前的双手。猩红,刺目的猩红。从指尖蔓延到手掌,

甚至手腕以下的小臂,都像是刚从某种浓稠的红色颜料桶里浸泡过,已然半凝固,

结成一层暗红色的、龟裂的壳。浓烈的血腥味野蛮地冲进他的鼻腔,

熏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呃……”一声压抑的**逸出喉咙,他连滚带爬地冲进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疯狂搓洗。水流冲刷出浑浊的粉红色,打着旋儿流入下水道。血垢顽固,

他用了大半瓶洗手液,皮肤搓得通红破皮,那血腥味却仿佛已渗进了毛孔深处,

依旧丝丝缕缕地钻出来。他瘫坐在冰凉的地砖上,背抵着浴缸,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一圈紧过一圈地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令他窒息。这不是梦游。

梦游怎么会沾上满手鲜血?这到底是什么?!接下来的日子变成了循环播放的地狱。

他试过把自己绑在床上,醒来时绳索神秘地散落一旁;他试过在睡前服用超剂量的安眠药,

却只在混沌梦境里陷得更深,醒来后身体的疲惫和痛楚加倍惨烈。

每一次苏醒的地点都变得更加诡异——厨房流理台边、大门玄关处,

甚至有一次是背靠着那个存放战刀的柜子醒来,脸颊紧贴着柜门的缝隙。

血迹的位置也开始变化,有时在脚底,有时溅在睡衣前襟,最多的一次,

他甚至在嘴角尝到了那令人作呕的甜腥。理智的堤坝在持续不断的恐惧冲刷下寸寸崩塌。

他不敢合眼,开着所有的灯,整夜枯坐,用咖啡和恐惧吊着精神,直到眼皮重如千斤,

最终仍不可避免地被拖入那片无尽的、充满血腥触感的黑暗深渊。他的工作效率一落千丈,

黑眼圈浓重得像化了妆,对任何细微的声响都反应过度,同事和朋友们察觉了他的异常,

关切或试探的询问都被他惊弓之鸟般搪塞过去。他变得不像他了。有什么东西,正借由黑夜,

一点点地啃噬掉那个叫陈恪的存在。必须知道真相。哪怕那真相能彻底摧毁他。

这个念头最终压倒了一切。他颤抖着手,从网上订购了一套微型监控设备。收到货的那天,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在正对客厅和书房门口的隐蔽角落,

安装好了摄像头。调试时,屏幕上映出自己憔悴扭曲的脸,他感到一阵冰冷的陌生。

最后一夜。他对自己说。看完这最后一夜,就去找医生,就报警,

就把这该死的刀扔掉——无论那是什么。这一晚,他几乎是睁着眼躺到意识模糊的。

恐惧和一种病态的期待混合在一起,毒药般在血管里流淌。依旧是坠落。

但这次的坠落格外深沉,仿佛直接坠向了地心熔岩。热风炙烤着皮肤,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几乎要撕破耳膜,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

是成千上万人的嘶吼、惨叫、狂嚎汇成的滔天巨浪,裹挟着金属疯狂撞击的刺耳噪音,

将他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梦里,而是被扔进了一个正在运转的巨型绞肉机的核心。

惊醒时,天还未亮透,一种可怕的虚脱感攫住了他,仿佛灵魂都被抽干了。

他没有立刻去看身上是否有血,只是僵直地躺着,像一具被弃置的尸骸。许久,

他才积蓄起一点力气,摸索到手机,指尖冰得吓人。打开监控APP,

点开最新一个视频文件。时间戳显示是凌晨两点十七分。画面里,他的公寓一片死寂的昏暗。

然后,卧室的门把手,缓缓转动了。“他”走了出来。

动作没有丝毫梦游者常有的迷茫和迟缓,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

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目的性。睡衣空荡荡地挂在他明显消瘦了许多的身上,

随着步伐微微晃动。镜头下的那张脸,是陈恪每天刮胡子时见过的脸,

但此刻上面没有任何他熟悉的表情。眼睛圆睁着,瞳孔在微光环境下显得极大,黑得瘆人,

里面没有倒映任何现实中的景物,只有一片凝固的、深不见底的虚空。嘴角紧抿,

拉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径直走向那个角落的柜子,打开,取出了那柄乌木鞘的战刀。

动作流畅,熟悉得像重复了千百遍。“他”在客厅中央站定。右手握住刀柄,缓缓将它抽出。

下一秒,监控镜头忠实捕捉到了那几乎非人的一幕——“他”的身体猛然绷紧,

右臂肌肉贲起,以一种绝非陈恪本人所能拥有的、充满原始力量感的姿态,

开始在空中反复虚劈、斜斩、直刺!动作迅猛凌厉,带起呼呼的风声。

每一次挥动都精准而狠戾,瞄准着空气中不存在的敌人。脚步也随之移动,蹬、踏、转、跃,

沉重有力,踩得地板闷响,那是一种古老而高效的杀戮步伐。紧接着,那紧抿的嘴唇张开了。

一种嘶哑、扭曲、完全走调,却蕴含着滔天恨意与暴戾的吼声,

从“他”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不是任何一种陈恪知晓的语言,音节破碎而铿锵,

充满了金属摩擦的质感,像是无数人在垂死呐喊,在愤怒咆哮,

汇成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破碎而激昂的调子。那是战歌!

是一首来自尸山血海深处的、只为杀戮而生的战歌!陈恪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指甲掐进了脸颊肉里,才能阻止那冲破喉咙的尖叫。屏幕里的那个怪物,

那个占据了他皮囊的、正在癫狂舞刀嘶吼的东西,是什么?!

漫长的、令人精神撕裂的几分钟后,“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嘶吼声也变成了断续的、疲惫不堪的喘息,但那双空洞的眼睛,依旧燃烧着某种可怖的执念。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厨房,接了小半盆水,然后回到客厅光线稍亮的地方,坐下。

把刀横在膝上。监控画面放大,对焦。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一块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边缘已被磨得凹陷下去的磨刀石,蘸了水,

然后,用一种极致虔诚、极致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可怕爱恋的姿态,开始一下,一下,

研磨那暗哑的刀刃。滋——啦——滋——啦——单调刺耳的摩擦声透过手机的扬声器传出来,

像一把钝锯子在反复切割着陈恪仅存的神经。每一次推送,每一次回拉,

都精准稳定得令人发指。那个“东西”全身心的投入,

仿佛世间只剩下这一件事——让这把刀,变得更加锋利。

就在这机械的、令人窒息的磨砺声中,陈恪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高清摄像头的特写下,

随着磨刀石一次次刮过刀身,带走细微的金属屑,那原本黯淡无光的刀刃上,

竟然开始一点一点地、异常缓慢地浮现出东西来!不是锈迹,不是划痕。是字。

极其细小、扭曲、密密麻麻的刻痕,深嵌入钢铁的肌理之中。

它们像是用最简陋的工具、耗尽无穷岁月与偏执,硬生生铭刻上去的。那些字迹残缺不全,

大多比蝇头小楷还要细碎,笔画僵硬古怪,有的像痛苦的抓挠,有的像绝望的抽搐,

有的则带着一种疯狂的仪式感。但有一些,在反复磨砺后,短暂地清晰了那么一瞬,

足以让屏幕前几乎心脏停跳的陈恪辨认出来——那绝对是一个个人名!

夹杂着某些根本无法解读的、更古老的诡异符号!这把刀,这把家传的战刀,

它厚重的、饮饱了血的刀身之内,竟然像一座无形的坟墓,封存着无数个名字!

磨刀石的声音还在持续,滋啦——滋啦——,每一声都像磨在陈恪的骨头上。

那个占据了他身体的“东西”,依旧低着头,全心全意地伺候着那把刀,用他的手指,

他的身体,他的夜晚,他的灵魂,作为祭品。而那些名字,

还在不断地、越来越多地浮现出来,拥挤着,重叠着,仿佛要挣脱钢铁的束缚,

爬满整个刀身,爬出屏幕,爬到这个死寂的、令人血液冻结的现实之中。

陈恪瘫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手机从失去力气的手中滑落,屏幕仍亮着,

那魔鬼磨刀的景象和声音还在继续。他眼球剧烈震颤,却什么也看不真切了,

只有一片眩晕的血色和那些蠕动的、诅咒般的刻痕在视网膜上灼烧。喉咙里咯咯作响,

却发不出任何像人的声音,只有气流刮过痉挛声带的嘶嘶哀鸣。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啸,

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示警,催促他逃离这具正被未知邪灵征用的皮囊,

逃离这个已经成为屠场或祭坛的家。但他动弹不得。极致的恐惧不是烈火,是万吨冰封,

把他牢牢钉死在这现实与噩梦撕裂的地板上。那东西……还在磨刀。滋——啦——。

滋——啦——。每一声,都像锉刀刮擦在他的颅腔内壁上。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

也许一个世纪,磨砺声停止了。监控画面里,那个“他”缓缓放下了磨刀石,

双手捧起膝上的长刀,举到眼前。那双空洞的眼眸,

近乎贪婪地、一寸一寸地扫视着浮现出更多姓名的刀刃,

喉咙里发出一种满足的、像是积年老痰滚动般的低沉呼噜声。然后,

“他”动作僵硬却异常坚定地起身。捧着刀,像捧着一件圣物,一步步走回书房,

将其重新供奉般塞回那个阴暗的柜子深处。完成这一切后,“他”转过身。

直面摄像头的方向。陈恪的呼吸彻底停了。血液冻结。屏幕里,那张属于他的脸,缓缓抬起。

布满血丝的、空洞的眼睛,穿透了屏幕的阻隔,

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正瘫在地上、透过小小镜头与“它”对视的陈恪。嘴角,一点一点地,

咧开一个绝不属于人类的、扭曲到极致弧度。那不是笑,是某种狰狞器官的机械抽动,

是捕食者对掉入陷阱猎物的无声嘲弄。监控视频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定格的,

是那张疯狂的脸和那个冻结的恐怖表情。死寂。

公寓里只剩下陈恪自己心脏疯狂捶打胸腔的闷响,一声声,撞击着耳膜。他猛地弹起来,

手脚并用地向后猛爬,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震得墙上的装饰画框哐当作响。

他缩成一团,牙齿得得作响,惊恐万状的目光死死盯住房门和柜子,

仿佛下一秒那东西就会破门而出,或者那柜门会自己打开,那把刻满人名的刀会自行飞出来。

天光从未如此缓慢地渗入窗户。每一秒的流逝都粘稠得如同血凝固的过程。

当阳光终于胆怯地爬满地板时,陈恪几乎是爬着冲过去的,一把扯开那个罪恶的柜门。

乌木刀鞘静静躺在那里,阴冷,沉默。他喘着粗气,眼睛赤红,死死瞪着它。几分钟后,

一股极端厌恶和恐惧催生的暴力猛地攫住了他。他伸出手,却又像怕被烫伤一样缩回,

最后胡乱抓起几本厚重的旧杂志,隔着布料,猛地将那把刀抽了出来!

嗡——一声极轻微、却直钻脑髓的震颤似乎从刀柄传入掌心。他强迫自己低头,看向刀刃。

阳光下,那些昨夜在监控里惊鸿一现的密密麻麻的刻痕,此刻大部分又隐没了下去,

刀身恢复了大半的黯淡无光,只有几处特别深的凹槽里,

还残留着些许磨刀石留下的灰色泥渍。但并非全无痕迹。在一些特定的角度下,

借着强烈的侧光,他能看到极其浅淡的、仿佛水印般的痕迹滞留在钢铁深处。它们确实存在!

不是幻觉!而且,就在靠近刀镡的地方,那里原本只有几点洗不掉的陈旧褐斑,此刻,

在旁边,一个新鲜的名字——或者说,一组扭曲破碎、但结构相对完整的字符,

异常清晰地浮现了出来!它比周围其他那些蝇头小字都要大上一圈,刻痕也更深,更用力,

仿佛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恶毒的兴奋。艾米丽·陈。

是他的女友艾米丽名字的英文拼写方式!但笔画被一种狂乱的力道扭曲了,透着一股邪气。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紧了心脏,挤压出最后一丝空气。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濒死般的抽气。啪嗒一声,战刀从他彻底脱力的手中掉落,

沉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几乎就在同时,

口袋里的手机尖锐地鸣叫起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

赫然正是——艾米丽。他像被电流击中,猛地一颤,

目光惊恐地在地上那柄邪刀和尖叫不休的手机之间疯狂切换。

滋啦——滋啦——那魔鬼磨刀的幻听,又一次钻进他的脑髓,与手机**疯狂交织,

锯割着他最后的神智。刀,还躺在地上。屏幕上的名字,执着地闪烁着。嗡鸣声,越来越响。

那**像冰冷的钻头,持续不断地凿击着他的耳膜。艾米丽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每一次闪烁都像邪刀上新刻出的那个名字在灼烧他的视网膜。接?不接?接起来说什么?

说他可能被一把刀附身了,每晚出去用不知道谁的血献祭,而她的名字刚刚被刻了上去,

下一个可能就是她?喉咙干涩得发痛,他猛地吞咽,却连唾液都已枯竭。

手指颤抖着悬在屏幕上方,冰冷的汗珠从额角滑落,滴在屏幕上,模糊了那个名字。

**固执地响到最后一秒,终于停了。屏幕暗下去。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

压得他胸腔生疼。那短暂的喧闹反而凸显了此刻的绝对安静,一种暴风雨前令人发疯的宁静。

他死死盯着暗掉的手机,又猛地扭头看向地上的刀。它静静躺在那里,哑光,阴郁,

像一截沉睡的凶兽脊骨。阳光照在上面,非但不能驱散它的冰冷,

反而让它更显出一种内敛的、饱食后的餍足。艾米丽的名字……为什么是艾米丽?

是因为她是他最亲近的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那把刀,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那个东西,

它挑选名字的依据是什么?它想要什么?混乱的思绪像一群没头苍蝇,在颅腔内疯狂撞击,

找不到出口。不行!不能待在这里!不能等死!一股求生的本能猛地冲破僵直,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眼睛不敢离开那柄刀,跌跌撞撞地冲进卧室。胡乱抓起几件衣服套上,

钱包手机塞进口袋。他必须离开这个公寓,立刻,马上!去找艾米丽?不…不能去找她!

那可能会把灾祸直接引到她身边!去找警察?怎么说?

说我梦游磨刀还可能杀了人而我的刀预言了我女朋友会死?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巨大的恐惧撕扯着他。他冲回客厅,远远绕过那柄刀,

像是避开一个无形的辐射源,一把抓起鞋柜上的钥匙,拧开门锁就往外冲。走廊里空无一人。

他踉跄着扑向电梯,疯狂地按着下行键,每一次肌肉收缩都带来熟悉的酸痛,

提醒着他夜晚的暴行。电梯缓缓上升的数字像凌迟的倒计时。他不断回头,

死死盯着自家那扇紧闭的防盗门,生怕它突然打开,那个“自己”握着刀冲出来。

叮——电梯门开,他几乎是滚了进去,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厢壁,大口喘息。

直到走出公寓大楼,接触到外面浑浊却真实的空气,被上午嘈杂的市声包围,

他才稍微感觉到一丝虚幻的安全感。阳光刺眼,行人步履匆匆,一切都正常得可怕,

反衬得他刚才的经历像一个荒诞的噩梦。但他知道不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干涸血垢的触感,

耳边还萦绕着那恐怖的磨刀声和嘶吼,手机里存着那段能摧毁一切的监控视频,

而艾米丽的名字……他用力甩头,试图驱散那清晰的刻痕。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像一具被抽掉魂灵的躯壳。每一个反射着阳光的橱窗都让他心惊肉跳,

仿佛会映出另一张扭曲的脸。汽车的鸣笛声能让他惊得跳起来。

他走进一家喧闹的连锁咖啡店,点了最大杯的黑咖啡,滚烫的液体灌下去,

却丝毫温暖不了冰冷的五脏六腑。他缩在最角落的位置,双手捧着纸杯,

不受控制地轻微发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他再次掏出手机,

指尖冰凉地划过屏幕。忽略掉艾米丽刚才的未接来电和随之而来的几条关切短信,

他颤抖着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什么?“梦游血腥”?“古老战刀诅咒”?

“刀身浮现人名”?词句组合得支离破碎,透着他自己都感到可悲的慌乱。

搜索结果大多光怪陆离,充斥着各种不着边际的民间传说、精神病案例讨论,

或是低成本的恐怖电影介绍。没有一个能和他那监控里看到的、切身经历的极端邪异对上号。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冷门的、设计粗糙的论坛链接上,

标题带着“古兵诡谈”、“凶器噬主”之类的字眼。绝望中,他点了进去。

里面大多是些猎奇的故事分享和臆测,

个帖子模糊地提及某些传承古老的凶兵需要“血食”、会“择主而栖”甚至“刻名索命”时,

他的后背窜起一股新的寒意。虽然语焉不详,更像是一种文学夸张,但那核心的恶意,

却与他怀揣的恐惧隐隐共鸣。尤其是其中一个回帖,

提到某些极古老的部落或秘密传承的战士,相信将敌人的名字刻于武器之上,能禁锢其灵魂,

汲取其力量,或完成某种最终的献祭。汲取力量……完成献祭……陈恪猛地闭上眼,

监控里那个“自己”研磨刀刃时极致虔诚的姿态,那嘶吼战歌时爆发的滔天恨意与暴戾,

那刀刃上密密麻麻、仿佛无穷无尽的残缺人名……碎片似乎正在拼凑,

指向一个黑暗得让他不敢深思的可能。如果……如果这把刀,它需要的不是简单的杀戮,

而是某种更恐怖、更仪式性的东西?如果它选中他,不是偶然,

而是因为他血脉里流淌的、来自那个遥远西南边陲的什么东西?那位孤拐的叔公,

寄来这把刀,真的只是简单的“传承”?

他想起父亲生前偶尔流露出的、对老家某些“旧俗”的讳莫如深和隐隐恐惧。

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还是艾米丽。这次,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按了接听,将手机贴到耳边,

呼吸急促。“陈恪?你怎么样了?刚才怎么不接电话?我给你发信息也没回。

”艾米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透过听筒传来,温暖而真实,几乎让他掉下泪来。

“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我没事……刚在忙。”“你的声音不对!

是不是又没睡好?我跟你说了去看医生!你最近太不对劲了!”艾米丽的语气加重了,

“你昨晚是不是又……‘梦游’了?”她小心翼翼地选着词。陈恪的心脏狠狠一抽。

他无法告诉她真相,一个字都不能。“…嗯,有点。做了噩梦。”他试图让语气轻松点,

却只挤出干涩的音节。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不信。“陈恪,我很担心你。

我今晚过来陪你吧?或者你过来我这边?你这样一个人我不放心。”“不!

”他反应过度地猛地提高音量,引得旁边座位的人侧目。他赶紧压低声音,“别!

千万别过来!我……我没事,真的,就是需要静一静。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你确定?

”艾米丽的怀疑几乎能穿透电波。“确定。等我好点……我再联系你。好吗?

”他几乎是哀求了,只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

每一秒都让他感觉自己正在把无形的危险引向她。“……好吧。

”艾米丽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情愿和忧虑,“但你答应我,有事一定要立刻打给我!随时!

”“好,一定。”挂断电话,他虚脱般地靠进椅背,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衫。

欺骗她比想象中更消耗心力,尤其是知道她的名字可能已经成了某个黑暗仪式的目标。

他不能把她卷进来。绝对不能。在咖啡店耗到下午,**的效力过去后,

巨大的疲惫和恐惧再次将他吞没。他无处可去。家不敢回,朋友不能找,警察无法信任。

黄昏时分,他像幽魂一样飘回了公寓楼下。仰头望着那扇属于他的窗户,里面没有灯光,

黑漆漆的,像一个等待吞噬的洞口。他必须回去。至少,要把那柄刀处理掉!扔进河里?

埋进深山?或者……想办法毁了它?这个念头给了他一丝虚弱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

像是要赴死一样,迈步走进了单元门。楼道里很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空洞地回响。

站在自家门前,他拿出钥匙,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对准锁孔。咔哒。门开了。

里面一片昏暗,寂静无声。他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光线亮起的瞬间,

他的目光立刻射向墙角那个柜子。柜门……关着。和他早上仓皇逃离时一样。他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