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密密麻麻的酸疼，缠在右腿上，
像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我拖着这条废腿，扛着那个磨得发白的军绿色背包，
一步一步挪进村口。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地钉在黄土路上，扭曲又难看。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头，永远不缺闲人。几个老爷们儿叼着烟，眯着眼瞅我，那眼神，
跟看路中间一摊晒干了的牛粪没啥区别。“啧，看谁回来了？咱村的‘大英雄’。
”王老六把“英雄”俩字咬得格外刺耳，咧着一嘴黄牙笑。旁边李瘸子——妈的，
我以前还偷偷笑过他走路歪，现在我自己比他还不如——装模作样地叹气：“可惜了喽，
好好个小伙子，出去当兵，回来变成这副鬼样子。听说立了功？立功有啥用，
钱能治好你那腿不？”“怕是连锄头都扛不动喽！回来吃闲饭啊？”另一个声音跟着起哄。
哄笑声像夏天的苍蝇，嗡嗡地围过来。我埋着头，指甲掐进掌心，
那条废腿沉得像是灌满了铅，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疼，
但比不上心里那股烧着的火炭烫得狠。我没吭声，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那些黏腻的、鄙夷的目光刮着我的脊梁骨。快到家门口那截矮墙，一个身影堵在那儿。
是孙晓梅。隔壁桃花村的村花，确实漂亮，水灵得像刚掐下来的小葱，胸是胸，**是**，
可那眼神里的傲气和嫌弃，能冻死人。她爹是桃花村首富，家里包了上千亩地，有钱，
养得她眼睛长在头顶上。以前我身子骨好的时候，她见我还偶尔笑一下，
现在……她上下扫我一眼，那眼神像剔骨头的小刀，冰冷又锋利。“哟，真是林浩啊？
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她声音又脆又亮，故意拔高了调门，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
“咋混成这德行了？路都走不利索。”我喉咙发干，想绕开她。她往前一步，挡住，
嘴角撇着，那弧度满是讥诮：“听说你在部队出息了？就出息成这样？回来种地啊？
”她顿了顿，目光在我瘸了的右腿上停了停，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然后猛地抬眼看我，声音又尖又刻薄：“就你这样的残废，连锄头都扛不动吧？地都种不了，
你说说你还能干啥？”她凑近一点，身上那股廉价香水的味儿冲得我鼻子发痒，
话却像淬了毒的针：“还算个男人吗？”最后那几个字，又轻又狠，砸在我耳膜上，
嗡嗡作响。老槐树那边看热闹的笑声更大了。血一下子全冲到我头上，脸上烧得厉害，
胸口堵得喘不上气。那条残腿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耻辱感像藤蔓一样勒紧我的脖子。
我死死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绷得生疼，没看她，从牙缝里挤出一点气音，
撞开她肩膀——其实更像是我自己踉跄了一下——拖着那条该死的腿，
挪进了我家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头门。“嘭！”门被我狠狠摔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世界陡然安静，只剩下我粗重压抑的喘气声，还有心脏在肋骨下面疯狂撞动的闷响。
家里的霉味和灰尘味儿扑进来。破，真破。墙皮掉得一块一块，地上坑洼不平，
屋子里黑黢黢的，除了那张快散架的木头桌子和一个旧柜子，啥也没有。爹妈去得早，
给我留下的就这。我一头栽倒在冰冷的土炕上，骨头硌得生疼。炕席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
外面孙晓梅那尖厉的嘲笑声好像还在钻耳朵：“……算个男人吗？”“……残废！
”我猛地抡起拳头，狠狠砸在炕沿上！砰地一声，朽木震动，灰尘簌簌地往下掉。
手背瞬间红了，破了皮，可那点疼根本压不住心里的那股邪火，那股憋屈，
那股恨不得把一切都撕碎的狂躁。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我在外面拼死拼活，
落了这一身伤，回来就他妈是让人戳脊梁骨，让个娘们指着鼻子骂不是男人的？我不甘心！
眼睛胀得发痛。我猛地翻了个身，瞪着糊满旧报纸的屋顶，报纸泛黄，边角卷曲着垂下来，
像个垂死的老人。绝望像冰水一样漫上来，一点点淹过头顶。废了。老子真成废人了。
以后怎么办？就这么烂死在这个破屋子里？让全村人笑话一辈子？不知道瞪了多久，
外面天彻底黑透了，村子里一点声儿都没了，只有几声狗叫远远传过来。
我像具尸体一样躺着，浑身的血都凉透了。忽然，身子底下不知道什么东西硌了我一下，
硬硬的。我烦躁地伸手摸索，从破席子底下扯出个东西。是把锈得快烂掉的旧镰刀，
木柄都朽了，刀身弯得像个月牙，上面全是暗红色的锈斑，刃口钝得割手都费劲。
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老物件，以前嫌占地方，一直扔炕席底下垫坑，都快忘了。
就这破玩意儿，跟我现在一个**样。废铁一坨。我看着手里这坨废铁，
心里那点压抑的火星子猛地又爆开了。废人！废铁！都他妈是废物！
一股自暴自弃的狠劲冲上来。我猛地张嘴，对着自己右手大拇指狠狠一咬！嘶——钻心地疼。
血立刻涌了出来，鲜红得刺眼。妈的，不是都说血有用吗？老物件饮血能通灵？狗屁！
都是狗屁！我几乎是癫狂地，把淌着血的手指狠狠按在那锈死的镰刀刃上！
滚烫的血珠滴上去，瞬间就被那暗红色的锈迹吞了，一滴都没浪费。
粗糙的锈面贪婪地吸吮着我的血液。我等着，等着什么狗屁反应。没有？什么都没有？果然，
骗人的……我真是疯了……念头还没转完——嗡！！！
那破镰刀猛地爆起一团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暗红光芒！冰得像块千年寒冰，
又烫得像烧红的烙铁！一股根本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顺着我流血的手指，
悍然冲进我身体里！“呃啊——！”我惨叫都只发出半声，整个人就像被高压电劈中了，
猛地绷直，然后重重砸回炕上！脑子炸了！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像山洪暴发一样冲进来！
古老的文字，扭曲的图案，草木生长的嘶嘶声，泥土的呼吸，野兽的咆哮，
虫豸的低鸣……密密麻麻的信息流撕扯着我的神经！剧痛！脑袋要裂开了！
我抱着头在炕上翻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球不受控制地往上翻。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恐怖的冲击才慢慢平息。我瘫在炕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
只剩下喘气的力气。脑子里多了很多东西，非常多，庞杂得吓人。
一些模糊的影像闪烁不定……一个披着树叶、看不清面目的巨人，在荒芜的大地上行走，
手指划过的地方，枯草泛绿，顽石涌泉……百兽温顺地跟随在他身后……远古……神农？
还有无数关于土地、庄稼、草木、禽兽、甚至风雨天气的古老知识和方法，
像是原本就刻在我骨子里一样清晰。我懵了，彻底懵了。幻觉？疼出幻觉了？
下意识动了动右腿。那条折磨了我这么久，
像个锈死零件一样沉重酸疼的废腿……那股钻心的酸疼感，好像……减轻了？
虽然还是没力气，但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阴魂不散的骨头缝里的疼，淡了很多！
我猛地坐起来，心脏咚咚咚地撞，低头看着炕上那把破镰刀。它安静地躺着，
锈迹好像……淡了一丝？刚才吸血的刃口处，隐约闪过一抹极淡的、温润的光泽，随即隐没。
不是幻觉！真的不是幻觉！我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摸那镰刀，又猛地缩回来。
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和惊骇像两只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
出来一条——关于屋后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我家屋后确实有棵快枯死的老歪脖子槐树）。
【地气淤塞，根脉枯竭。需引生机，导清流。】下面自动浮现出解决方法，
简单得离谱：取无根水（雨水）混以自身血气少许，灌溉根须，
辅以疏导地气的手法**树干即可。无根水？今天下午刚下过几点雨，
我院子里那个破瓦盆还积着点浑浊的雨水。血气？我手指上的伤口还没完全凝住。干！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鬼，连滚带爬地摔下炕，冲进院子，
端起那个积了雨水的破瓦盆。浑浊的水面映出我疯狂而苍白的脸。
我把还在渗血的手指狠狠挤了一下，一滴鲜红的血滴落进去，悄无声息地融开。
端着这盆“血水”，我踉跄到屋后那棵老歪脖子槐树下。它比我更惨，树干歪斜，
树皮开裂得厉害，整个树冠光秃秃的，就顶上颤巍巍地挂着几片要黄不黄的叶子，
眼看今年就要彻底死透了。死马当活马医！
我把血水小心翼翼倒在树根周围那片干裂的土地上。水很快渗了下去，
只留下一圈深色的湿痕。然后，我伸出双手，按在粗糙开裂的树干上，
脑子里回想那所谓的“疏导地气手法”，笨拙地、凭着一种突然出现的本能，
用手指按压、揉动树干的几个特定位置。做完这一切，我退后两步，
眼睛死死盯着那棵老槐树。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屁反应没有。心一点点沉下去。
果然……是我想多了？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
就在我快要被巨大的失望彻底吞掉的时候——嗡……一股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波动，
从树干内部传了出来，顺着我的脚底蔓延开。紧接着，奇迹发生了！那些干裂翘起的树皮，
肉眼可见地变得湿润，颜色转深，仿佛久旱逢甘霖！树干上几处我刚刚按压过的地方，
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绿意！最惊人的是树冠！那几片半黄不死的叶子，
以恐怖的速度变得青翠、饱满、舒展！而就在那些光秃秃的枝条上，
一个个米粒大小的嫩绿芽苞钻破深褐色的老皮，顽强地、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呼吸之间，
嫩芽舒展成翠绿的新叶！短短几分钟，一棵濒死的枯树，竟然焕发出了蓬勃的生机！
虽然远不如枝繁叶茂，但那鲜活的生命力，隔着几步远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晚风吹过，
新生的嫩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欢快地歌唱。我僵在原地，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
看着这违反自然规律的奇迹，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不是梦！祖传的破镰刀……我的血……远古神农的传承……真的！全都是真的！
“呵……呵呵……”我控制不住地发出低哑的笑声，笑着笑着，眼泪都飙出来了。
狂喜像火山一样在我胸腔里爆发，冲垮了所有的绝望和委屈！我猛地抬起头，
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向桃花村的方向，孙晓梅家那一片据说今年闹了古怪枯死病的千亩良田，
就在那个方向。孙晓梅……你骂我是残废？骂我不是男人？骂我连锄头都扛不起？你等着！
你和你家那快死绝的千亩地，都给老子等着！老子这滴血，你跪下来求，
我都得看看心情给不给！那一夜，我几乎没合眼。不是疼，是兴奋。
脑子里那庞大的传承信息流像是无边无际的海洋，我像个贪婪的海绵，
拼命汲取着我能理解的那一小部分。枯木逢春只是最基础的玩意儿。
关于土壤改良、作物优化、甚至驱使虫鸟野兽的零碎法门，在我意识里闪烁。我的右腿，
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痛楚，似乎也被体内流淌的某种温热气息进一步驱散，虽然依旧无力，
但已不再是折磨。天蒙蒙亮，我就挣扎着爬了起来。从水缸里舀了瓢凉水，胡乱抹了把脸。
冰水**下，脑子更清醒了。看着水瓢里晃动的倒影，
那张因为伤病和营养不良而瘦削苍白的脸，眼神却不再是死气沉沉，而是燃着两簇幽深的火。
得试试，试试这能力到底有多大斤两。我家院子角落有巴掌大一块废地，
以前老娘在的时候种过点小葱，荒废多年，早就板结得跟砖头一样，长满了蔫黄的杂草。
就它了。我找了根破木棍，忍着右腿的不便，蹲在地上，费力地撬开板结的土块。
汗水很快浸湿了我的破背心。若是以前，这点活就够我这残腿疼上半天，但现在，
只是微微酸胀。清理掉杂草，露出下面贫瘠发白的土。
我咬破另一根手指——伤口似乎比平时愈合得快些——挤出一滴血，
滴在墙角一个破碗底积存的雨水里。血丝散开，水似乎泛起一丝极难察觉的微光。
我把这碗“特效药水”仔细地浇在那小块地上。然后，双手按在泥土上，
脑子里想着传承里那些梳理地气、激发地力的模糊法门，意念集中。这一次，
感觉比昨晚对老槐树时清晰多了！一股微弱的气流，从我掌心劳宫穴渗出，钻入泥土之下。
我能“感觉”到脚下这片死气沉沉的土地，像干渴的旅人遇到清泉，贪婪地吸收着那丝气流，
并反馈回一种微弱的、欢快的悸动。成了！我死死盯着那片浇过水的土。不到十分钟，
惊人的变化显现！土壤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灰白转为深褐，甚至透出油汪汪的黑亮光泽！
原本板结的土质变得疏松湿润，仿佛最好的农家肥沤了三年！
而那些我没清理干净的、残留在土壤深处的草根，竟然疯狂抽出新芽，
眨眼间就长出嫩绿的、肥硕的叶片，比外面野地里的草旺盛十倍！但这还没完。
我随手从墙边掐了一棵快**的狗尾巴草，把草籽揉下来，胡乱撒在这片地上。
草籽刚落进那变得肥沃无比的土壤里，就像被施了加速魔法，
瞬间破壳、生根、发芽、抽叶、拔高……几分钟内，
一丛近半人高、穗子沉甸甸、毛茸茸得发亮的狗尾巴草，迎风招展在我面前！
这他妈哪还是狗尾巴草？说是优良品种的麦子都有人信！我喘着粗气，一**坐在地上，
看着这违反常识的一幕，心脏跳得像擂鼓。牛逼！太牛逼了！这还只是随意催生一棵杂草。
要是精心培育经济作物呢？药材呢？泼天的富贵，就藏在我这身破皮囊里，
藏在我这流不尽的血里！孙晓梅家那干亩地？在我这能力面前，算个屁！激动过后，
冷静下来。怀璧其罪，这道理我懂。这能力绝不能轻易暴露，
至少在我有足够自保能力前不行。眼下最实际的，是弄点钱，改善生活，把这破身子养好点。
顺便，摸摸这能力的底细和限制。我目光落在那一丛异常肥硕的狗尾巴草上……不，
不能是草。太扎眼。对了，野菜！后山就有不少野生的荠菜、马齿苋，这季节正嫩。
用这能力稍微催一下，品相好点，味道好点，应该不打眼吧？说干就干。
我找了个破旧的编织袋，拄了根棍子当拐杖，锁上门，往后山走去。一路上，
遇到几个早起下地的村民。看到我，眼神依旧怪异，但没人再主动凑上来嘲讽。
可能是我眼神变了，也可能是我懒得再理会他们。到了后山，找到一片长势还不错的野荠菜。
我蹲下身，如法炮制。这次更熟练，控制着输出的那股“气”，只稍微提升它们的生机，
让叶片更肥厚青翠，根系更发达，味道更浓郁。忙活了一个多小时，
催生了一大堆品相极佳的“野生”荠菜和马齿苋，装了满满一编织袋。
沉甸甸的收获压在身上，右腿有点吃劲，但还能忍受。我背着袋子，慢慢往镇上的集市挪。
集市热闹非凡。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把野菜倒出来铺好。
水灵灵、嫩生生、绿得发亮的荠菜和马齿苋，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哟，小伙子，
你这荠菜哪挖的？品相真好！”一个大妈蹲下来翻捡。“后……后山瞎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