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烬是被后颈的剧痛刺醒的。
他的瞳孔尚未聚焦，先闻到浓烈的血腥味。金属台面的寒气透过单薄病服渗入脊背，头顶无影灯的光晕里，六条机械臂正如蜘蛛肢节般交错舞动。某种冰冷的物体抵住他的颈椎，发出液压管加压的嘶鸣。
"情感阈值下调至52%！"玻璃幕墙外传来沙哑的男声，"会烧坏他的脑神经！"
"总比让黑潮吞噬整个东区强！"女人尖利的反驳裹挟着键盘敲击声，"最后一位适配者了......"
李烬想转动脖颈，却发现连指尖都动弹不得。他的视网膜上突然浮现金色代码：【人格覆写程序启动｜载入角色：光裔】。剧痛如电钻般穿透颅骨，记忆碎片喷涌而出——燃烧的摩天大楼倾塌成黑色灰烬、裹着绷带的少女在废墟中哼着走调的歌、还有永夜深处那双注视着自己的......非人瞳孔。
"啊！！"他的惨叫让监测仪爆出红光。玻璃墙外穿白大褂的女人倒退两步，咖啡泼在"LC-09实验体"的档案袋上。
"够了！"蓄着络腮胡的男人踹开操作台。他黑色制服下的肌肉虬结如岩石，脸颊却挂着两道晶亮的泪痕，"直接注射稳定剂！"
"雷蒙队长！系统会判定......"
"去他娘的系统！"被称作雷蒙的男人抹了把脸，泪珠溅在李烬被迫张开的掌心，"三小时前刚吃了三百条人命，现在又要......"
话音未落，机械臂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李烬感觉后颈的皮肤被烙铁灼穿，金色代码瞬间吞没全部视野。当他再度睁眼时，首先看到的是悬浮在穹顶之上的巨型金属花苞——那是蜃楼灯塔的"造梦仪"，十二片合金花瓣正缓缓舒展，神经导管如垂死水母的触须般轻轻摆动。
"植入完成。"电子女声响起时，李烬的喉结滚动出不属于自己的低语："愿光明护佑众生。"
雷蒙一拳砸在防弹玻璃上，泪水却比拳头更先落下："又一个祭品。"
……
"把防护服套上。"雷蒙甩来一罐冰镇止疼剂，制式军靴碾碎满地烟蒂，"二十分钟后直播，台词背熟。"
李烬摩挲着后颈的芯片接口，那里正在渗出淡金色组织液："如果我说不呢？"
军用手枪上膛声在密闭空间格外清脆。雷蒙的枪口抵住他眉心，眼泪却滑稽地淌到腮边："上一个说不的造梦师，连骨灰都掺进混凝土砌墙了。"
虚拟屏突然在墙面亮起，猩红的警告信息倒映在两人眼底：【情绪能量储备3.2%｜临界值突破后将启动自毁程序】。李烬注意到倒计时下方的观众分布图——代表东区的蓝**域正在被黑潮的墨色浸染。
"那些光点......"他指向正逐个熄灭的蓝色标记。
"活人。"雷蒙的枪口垂了下来，"每个光点代表一百条人命。昨晚西区沦陷时，熄灭的速度比爆米花还快。"
更衣镜突然映出李烬苍白的脸，他惊觉自己左眼不知何时变成了璀璨的金色。雷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突然暴起将他按在墙上："别照镜子！芯片在覆盖你的虹膜......"
嘶啦！
李烬扯开领口，锁骨处的皮肤正浮现淡金色图腾——那是初代造梦师"光裔"的圣痕。雷蒙像是被烫到般松手，通红的眼眶里转着泪："该死......同化速度比预期**倍。"
"队长！"对讲机炸响警报声，"C-7区防护罩出现裂缝！"
雷蒙转身时狠狠抹了把脸，泪珠在军装上洇出深色痕迹："给你两个选择：现在去当救世主，或者等我毙了你再换人。"
李烬捡起滚落在地的止疼剂，金属罐身映出他逐渐异化的金瞳："我要第三选项。"
"什么？"
"让所谓的光明......"他仰头吞下药剂，喉结滚动出破碎的笑，"见识真正的灰烬。"
……
神经导管刺入脊椎的瞬间，李烬想起儿时见过的捕蝇草。那些黏腻的金属触须缠绕着他的手腕，将他的脉搏同步到造梦仪核心。八百万个光点在环形巨幕上流转，每个光点都传来细微的悲鸣。
"倒计时三十秒。"系统女声甜得令人作呕，"请复诵今日台词。"
虚拟提词器在视网膜铺开：【握拳抵胸，微笑弧度15度，声线需带安抚性颤抖："亲爱的子民，光裔与你们同在。"】
李烬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他能听到某个少女清亮的声音穿透记忆迷雾："阿烬是全世界最棒的烟火师！"可当他试图捕捉那片残影时，芯片突然释放出高压电流。
"五、四、三......"
剧痛让他的金瞳灿若晨星。透过悬浮监控屏，他看到黑潮正在啃噬防护罩，粘稠的黑暗中有婴孩状怪物贴着光膜爬行。
"——开播！"
强光吞没意识的刹那，李烬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亲爱的......"他的声音卡在变声的电流杂音里，冷汗滑过圣痕未显的锁骨，"光裔与你们......同在。"
"情绪值15%！"后台传来欢呼，"新人居然......"
惊呼突然变成惨叫。李烬的视网膜炸开血色警告：【检测到高频干扰｜信号源：观众席D-12区】。原本柔和的淡蓝弹幕瞬间被猩红覆盖：
【骗子！灯塔要塌了！】
【光裔早就死了！】
【看看防护罩外面！】
神经导管突然暴走，三根探针刺入李烬颈动脉抽血。雷蒙的嘶吼在耳麦炸响："说台词！说我们永不熄灭！"
李烬的嘴唇粘在一起。他的记忆宫殿正在崩塌，那个总爱偷实验室糖块的少女身影逐渐被黑潮吞噬。当最后一块糖果包装纸被黑暗卷走时，他听到自己喉间溢出的名字："艾莉......"
"自毁程序启动！"
剧痛让李烬弓成煮熟的虾。他看见自己的血顺着导管逆流进造梦仪，将纯白的金属花瓣染成晚霞色。某个被封印的意识突然在脑内苏醒：【想活吗？】
"我......"李烬的指甲抠进操作台缝隙，在八百万双眼睛注视下扯出疯癫的笑，"我确实是个骗子。"
整个蜃楼陷入死寂。
"但你们骂我的样子......"他抬手抹去鼻血，在纯白制服上擦出惊心动魄的血痕，"可比做梦时鲜活多了。"
监测仪突然发出玻璃炸裂般的脆响。雷蒙的咒骂卡在喉咙里——代表情绪值的曲线垂直飙升，却在触顶瞬间全部染成血红。
"愤怒值71%！希望值0%！"技术员瘫坐在满地玻璃渣里，"这不可能......"
李烬扯断最后一条神经导管，在漫天飞舞的淡金色组织液中张开双臂。他的白大褂被血浸透，嘴角却噙着孩童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现在，是付费节目时间。"
数百公里外的地下实验室里，白祈盯着突然刷屏的警报信息。他脖颈处的声带修复器迸出电火花，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敲出带血的字：
【警告：初代人格觉醒｜建议立即销毁LC-09。】
屏幕幽光照亮墙上发霉的合影——十五岁的李烬正在调试烟花控制器，身后穿白大褂的少女偷偷往他口袋里塞了颗柠檬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