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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天,霍辞远顶着血红的眼睛,向文工团领导递交完辞职申请。
刚走出大门,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文工团门口停着辆崭新的吉普车。
霍辞远脚步顿住,看见宋明月从驾驶座下来,大步走过来,“辞远,怎么不接电话?今晚想跟你去国营饭店吃饭。”
周围人窃窃私语。
“快看!宋团长的车又来接人了!”
“可不是嘛,人家小两口感情好着呢,听说团长连开会迟到都要赶过来接人。”
“要我说啊,全军区谁不知道宋团长宠夫?上次辞远哥演出,团长在台下坐得比新兵蛋子还直,眼睛就没从台上挪开过!”
曾经,他也以为她是真心爱他。
可是现在听到这些话,总感觉像巴掌似的扇在他脸上。
霍辞远后退半步,躲开她的手。
宋明月的手僵在半空,压低声音:“怎么了?还在为医院发生的事情生气?”
“你就别跟阿轩计较了,他从小穷怕了,看不得家里大手大脚花钱才定的规矩。再说你妈那病又不是一天两天,先吃着药压一压。等帮扶期过了,接来城里大医院做手术,不也一样?”
她不知道他母亲已经死了,说得轻描淡写,像在安排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霍辞远感觉心脏像被人攥紧了似的疼。
他张了张嘴,想问她为什么双标,为什么能一口答应给沈则轩买二十块钱的细棉布,却连一块钱的救命钱都要遵守“规矩”。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太清楚他会怎么说了——“阿轩家里穷,没见过好东西”,“你多担待些,别和他计较”。
这些话,他已经听了太多遍,听到耳朵都磨出了茧。
眼眶发烫,霍辞远却死死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
他拉开车门,却看到副驾驶上,沈则轩慌乱地往窗边缩:“我、我没见过世面,想让宋团长带我一块去国营饭店......我是不是不该坐这儿......”
“说什么傻话。”宋明月心生恻隐,“你晕车,就坐前面。”
霍辞远没有说话,弯腰钻进后排。
去国营饭店的二十分钟车程,车载广播里的样板戏唱得热闹。
可他只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闷得喘不过气。
一进国营饭店,宋明月熟门熟路地翻开菜单。
油爆虾、糖醋排骨、松鼠鳜鱼,她一口气点了好几个硬菜,边点边说阿轩没吃过好的,这次要多吃点。
菜端上来时,宋明月夹起最大的一块鳜鱼,精准放进沈则轩碗里:“尝尝这个,外酥里嫩。”
沈则轩眼眶突然红了,筷子在碗里打转:“这太奢侈了......咱们不是说好一天只花一毛吗?”
“钱的事你别操心。”宋明月把汤勺塞进他手里,语气软得能掐出水,“我提前预支了后面的,你难得出来吃顿好的,多吃点。”
霍辞远愣在原地,浑身僵住。
他想起病床前,母亲差一块钱手术费咽气的模样。
而此刻,宋明月却笑着说提前预支了钱,仿佛那些被“规矩”卡死的救命钱,从来没存在过。
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钝痛,眼前的珍馐,都成了扎进心脏的刀,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这时,沈则轩给他碗里夹了块鱼肉。
霍辞远盯着那块油汪汪的鱼肉,想起母亲临终前苍白的脸,胃里一阵翻涌。
他猛地起身,一言不发想走。
还没走出去两步,沈则轩带着委屈的声音传来:“辞远哥你不想跟我一起吃饭就直说,我虽然穷,但也有骨气,不允许你们这么糟践人!”
宋明月脸色瞬间沉下来,伸手拽住霍辞远的手腕:“坐下!”
“阿轩好心给你夹菜,你摆什么脸色?把这块鱼肉吃了。”
霍辞远被她攥着肩膀按回座位,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吃。”她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声音冷得像块冰。
他机械地咬下一口,鱼肉又腥又腻,却被她盯着不得不往下咽。
刚咽下最后一口,胃里突然翻涌起来。
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霍辞远死死攥住桌布,眼前开始模糊。
他对海鲜过敏。
想开口说难受,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记忆突然闪回小时候,宋明月把过敏的他扶去医院,急得眼眶发红。
可是现在,她满心满眼只有沈则轩,全然忘了他当年差点因为过敏没命。
不知过了多久,宋明月终于发现他苍白的脸色。
“辞远,你怎么了!?”她刚伸手要扶他,沈则轩突然捂住胸口瘫在椅子上。
“明月姐,我心口疼......”
“阿轩!”宋明月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急忙扔下霍辞远。
霍辞远被重重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到地面的瞬间,他听见自己骨头发出闷响。
意识渐渐模糊,他最后一眼是宋明月扶着沈则轩,毫不犹豫朝门口奔去的背影。
军靴踏在地上的声音,一下下碾过他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