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老师!您快去食堂看看吧!出事了!你们班王飞鱼!
”张老师放下改到一半的作业,冲进食堂时。饭菜泼了一地,狼藉中站着两个女孩。
一个头发、脸上沾满了菜汤和饭粒,正捂着脸呜呜地哭。另一个,瘦小的身影直挺挺地站着,
脸色苍白,紧抿着嘴唇,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油乎乎的餐盘。是王飞鱼。“怎么回事?!
”张老师的声音压过了议论声。哭着的女孩指着王飞鱼,抽噎着控诉:“张老师!
她…她突然就发疯!把整个餐盘…全扣我头上了!我什么都没做!
”王飞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没看张老师,也没看任何人。“王飞鱼!
”张老师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跟我到办公室来。其他人,散了!该吃饭吃饭!
”办公室。“为什么?”张老师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放低了声音,“能告诉我原因吗?
”王飞鱼依旧沉默,头垂得更低了。张老师叹了口气,
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孩子露在短袖校服外的手臂。忽然,他的视线定住了。
在她细瘦的左手腕内侧,靠近校服袖口的地方,有一道暗紫色的淤痕,边缘已经泛出青黄色。
那绝不是普通的磕碰能造成的。“飞鱼,”张老师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容回避的严肃,
“看着老师。手腕,怎么回事?”王飞鱼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把左手往身后藏。“说话。
”张宇杰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她瘦小的肩膀缩了缩,过了好几秒,
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才从她紧抿的嘴唇里挤出来:“……衣架不听话。”说完,
她飞快地抬眼瞥了一下张老师,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恐惧和难堪。衣架不听话。
他沉默了片刻,拿起桌上的电话:“飞鱼,我需要和你妈妈谈谈。
告诉我你妈妈现在的电话号码。”王飞鱼报出一串数字,声音平静无波。电话很快接通了,
李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午后的慵懒和被打扰的不耐烦:“喂?哪位?”“您好,李雪女士吗?
我是王飞鱼的班主任,张宇杰。”“哦,张老师啊。
”那边的声音立刻切换成一种客套的客气,“有什么事吗?飞鱼在学校表现还好吧?
”“有些情况需要和您当面沟通一下。飞鱼今天在食堂和同学发生了一些冲突。另外,
我发现她手腕上有比较严重的淤伤。孩子说是‘衣架不听话’。”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几秒,李雪的声音才重新响起,语速快了很多,透着一股刻意的轻松:“哎哟,张老师,
您看这事儿闹的!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多正常啊!那手腕…嗨!这孩子毛毛躁躁的,
前天晚上在家跑着玩,自己没看清路,‘哐当’一下就撞门框上了!劲儿还挺大!
我说她她还不承认,非赖衣架!这孩子,真是!让您费心了!”“撞门框?
”张宇杰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王飞鱼手腕上那道带着明显棱角的淤痕,语气平淡,
“淤痕的形状,不太像撞伤。”“哎呀张老师,您这眼神儿也太好了!
”李雪的笑声有点夸张地传过来,“可不就是撞门框那个尖角上了嘛!小孩子骨头嫩,
一碰就青紫一片,看着吓人,其实过两天就好了!您放心!我晚上回去好好说说她!
那个…张老师,我这会儿还有点事要忙,您看……”“那好,打扰了。
不过飞鱼今天的情绪很不对劲,希望您晚上能多关注一下。”张老师挂了电话。
办公室里只剩下挂钟“咔哒咔哒”走动的声响。王飞鱼依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飞鱼,”张老师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喝点水。”王飞鱼没接,
也没动。张老师把水杯轻轻放在她旁边的办公桌上。他拉开抽屉,拿出一片创可贴。“手,
伸出来。”他的声音放得很轻。王飞鱼迟疑了一下,慢慢地把那只带着淤痕的左手伸了出来。
张老师没有多问,小心地避开淤伤最重的地方,将那片创可贴,
轻轻贴在了旁边一小块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的、被餐盘边缘划出的红痕上。“好了。
”张老师松开手。“今天的事,老师知道了。先回去上课吧。记住,任何事,
都可以来找老师。”王飞鱼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创可贴的边缘,终于抬起头,
飞快地看了张宇杰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茫然,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依赖,
但更多的是疲惫。她没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二)周五放学的**总是带着一种轻快的魔力,孩子们潮水般涌出校门。
张老师站在教室门口,看着王飞鱼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最后一个走出来。她低着头,
小小的肩膀背着那个对她来说似乎有些过大的书包。“飞鱼,”张老师叫住她,
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周末愉快。周一见。”王飞鱼脚步顿住,抬起头,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什么光彩,只是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投向校门外马路对面。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正朝这边张望。
他看到王飞鱼,脸上挤出笑容,挥了挥手。王飞鱼没有回应那个笑容,只是默默低下头,
加快了脚步,小跑着穿过马路,拉开黑色轿车的后门,钻了进去。车子没有停留,
很快汇入车流,消失在街角。张老师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
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是江兴,王飞鱼的生父。他记得上次家长会,
江兴也是独自来的,坐在角落里,几乎没和任何人交流,只在散会后匆匆和张老师点了个头。
这个男人身上,笼罩着一层和女儿类似的、挥之不去的沉默。车子驶入一个明显新建的小区,
车子停在一栋楼下。江兴解开安全带,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飞鱼,到家了。
爸爸给你准备了好多好东西!”王飞鱼沉默地跟着他走进电梯,按下楼层。电梯门打开,
是宽敞明亮的入户玄关。江兴一边换鞋一边提高声音:“看看!爸爸特意给你买的!
”客厅中央那张巨大的茶几上,
彩斑斓的儿童绘画工具、一个半人高的毛绒熊玩偶、几套叠放整齐的当季童装……五颜六色,
琳琅满目,像一个小小的、奢华的玩具城堡。江兴脸上带着一种期待和讨好的笑容,
搓着手:“喜欢吗?都是给你的!那个平板,最新款的!画画的那个,
爸爸听同事说他家孩子都用这个牌子!衣服也是商场里挑的最好的!”王飞鱼站在客厅边,
视线扫过那堆礼物,脸上没有任何兴奋或喜悦的表情。她的目光显得有些空洞,
仿佛眼前这堆礼物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摆设。她抱着自己的旧书包,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子磨出的毛边。“谢谢爸爸。”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江兴的热情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努力扬起来:“跟爸爸客气什么!
走,洗手吃饭!爸爸订了你最爱吃的那家披萨!还有炸鸡翅!
”餐桌上果然摆着披萨盒和炸鸡桶。江兴殷勤地帮王飞鱼拉开椅子,
把最大的一块披萨夹到她面前的盘子里,又拿了一个鸡翅放上去。“快吃!多吃点!
你看你瘦的,在那边是不是都吃不饱?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心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前妻那边的贬低。王飞鱼拿起一块披萨,
小口小口地吃着。江兴自己也拿起一块披萨,咬了一大口,
似乎想用咀嚼的动作填补这份沉默带来的尴尬。他几次抬眼看看女儿,欲言又止。“飞鱼,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放得更低柔,“在…那边,过得好吗?那个姓刘的,
他对你怎么样?”他的眼神紧紧盯着女儿的脸,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王飞鱼拿着披萨的手停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她没有抬头,
只是盯着盘子里那块被她咬了一个小缺口的披萨,过了几秒,
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还好。”“还好?”江兴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急切,“什么叫还好?他有没有凶你?有没有给你脸色看?
你妈妈呢?她向着谁?飞鱼,你跟爸爸说实话!要是他们对你不好,你就回来!
爸爸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就缺你!你回来,爸爸天天给你买好吃的,买新衣服,买玩具!
要什么买什么!你看这些,”他指了指茶几上那堆礼物,“只要你回来,这些都给你!
以后还有更多!比在那边强一百倍!”他的话充满了诱惑和一种焦灼的渴望。
王飞鱼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披萨。她抬起头,目光终于从食物移开,却没有去看那堆礼物,
也没有看父亲殷切的脸。她的视线越过江兴的肩膀,
投向客厅角落那个空荡荡的、没有放置任何家具的小区域。她的声音很轻,
在空旷的客厅里清晰地响起:“爸爸,”她问,“我今晚睡哪里?
”江兴脸上那急切而热烈的表情瞬间冻结了,他张着嘴,
后面那些充满诱惑的许诺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顺着女儿的目光,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看向客厅那个空荡荡的角落——那里只有光光的地板。他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狼狈和窘迫。
“呃…这个…”江兴有些慌乱地站起身,语无伦次,“睡…睡觉啊?哦对!睡…睡的地方!
爸爸…爸爸还没来得及…你看这房子,
刚搬进来没多久…家具…家具还没配齐…客房…客房还没收拾好…”他搓着手,
眼神四处飘忽,不敢看女儿的眼睛,“今晚…今晚先跟爸爸挤一挤?爸爸的大床很舒服!
或者…或者爸爸睡沙发!你睡大床!”王飞鱼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她不再看那个角落,也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低下头,重新拿起那块冷掉的披萨,
又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仿佛刚才那个直指核心的问题从未被问出口。
客厅里只剩下江兴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李雪”的名字。张老师刚送走最后几个学生,接通电话。“张老师!
”李雪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烦躁,劈头盖脸砸过来,
“王飞鱼那死丫头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刘东刚给我打电话,说她在学校又发疯!
把饭菜扣同学头上了?!她到底想干什么?啊?!在家里就够让人操心的了,
在学校还这么丢人现眼!她是不是存心想气死我?!”“李雪女士,您先冷静一下。
”张老师的声音保持着平稳,“事情已经处理了。飞鱼的情绪很不稳定,
手腕的伤……”“伤?什么伤?!”李雪立刻打断他,声音拔得更高,充满了防备,
“张老师,我上次不是跟您说清楚了吗?那就是她自己不小心撞门框上了!
小孩子磕磕碰碰不是很正常吗?您怎么还揪着这个不放啊?
是不是那丫头又在您面前胡说八道什么了?您可千万别听她瞎说!这孩子,从小就爱撒谎!
跟她那个没良心的爹一个样!现在又学会装可怜博同情了?!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模糊的声音,似乎是刘东在低声劝说什么。
但李雪的声音反而更加激动起来,带着哭腔:“我容易吗我?!我一个人拉扯她那么多年!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找个知冷知热的人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她倒好!整天阴沉个脸,
跟谁欠她几百万似的!饭不好好吃!话也不好好说!刘东对她够好了吧?新手机说买就买!
新衣服堆满柜子!可她呢?养不熟!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白眼狼”三个字,
隔着话筒都振得张老师耳膜生疼。他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李雪扭曲的面孔和喷溅的唾沫。
“李雪女士,”张宇杰深吸一口气,加重了语气,试图压过她的歇斯底里,
“孩子现在需要的是关心和理解,不是指责和贴标签。她手腕上的伤,形态不像是撞伤。
作为班主任,我有责任关注学生的身心健康和安全。我建议……”“建议?!您建议什么?!
”李雪彻底爆发了,“我的孩子我怎么管用不着您来建议!我自己的孩子我不清楚吗?!
她就是矫情!就是被她那个**爹挑唆的!整天想着回那边去!那边有什么好?啊?!
江兴那个王八蛋除了会拿点破东西哄她还会干什么?!他管过她一天吗?!现在装什么慈父?
!我告诉您张老师,您别听风就是雨!管好学校里的事就行了!我们家的事,用不着您操心!
”“砰!”一声闷响,像是手机被狠狠摔在什么硬物上,通话戛然而止。
忙音“嘟嘟嘟”地响起。张宇杰缓缓放下手机,窗外,暮色四合,校园里一片寂静。
那句“养不熟的白眼狼”和刺耳的忙音,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三)周六下午,
张宇杰按照地址,找到了李雪和刘东的家。他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刘东。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身材敦实,脸上带着一种社会人常见的、圆融客气的笑容,
但眼神深处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距离感。“张老师?哎呀,稀客稀客!快请进!
”刘东热情地让开身,“李雪,张老师来了!”李雪从厨房走出来,腰间系着围裙,
手上还沾着水珠。她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和刻意:“张老师来了啊!快坐快坐!
家里有点乱,您别介意。飞鱼!飞鱼!张老师来看你了,快出来!”她朝里屋喊着,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王飞鱼低着头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客厅边缘,
离所有人都很远。她穿着一条看起来质地不错的新裙子,但整个人缩着,
像一只误入陌生领地、随时准备逃跑的小动物。“飞鱼,快叫人啊!”李雪催促着,
走过去想拉女儿的手。王飞鱼却像受惊般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
这个动作让李雪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愠怒。刘东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
“没事没事,孩子怕生。”刘东打着圆场,招呼张老师坐下,“张老师喝水。您今天来,
是为了飞鱼在学校的事吧?真是麻烦您特意跑一趟了。这孩子,平时在家挺乖的,
就是性子有点闷,不爱说话。在学校可能…压力有点大?跟同学处不好?
”“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飞鱼平时在家的状态,家校配合。”张宇杰接过水,没喝,
目光落在王飞鱼身上,“飞鱼,手腕上的伤,好点了吗?”王飞鱼身体明显一僵,
下意识地把左手往身后藏。“哎呀,那点小伤早没事了!”李雪抢着回答,语气轻松,
“小孩子新陈代谢快,青紫消得快!张老师您看,是不是几乎看不出来了?”她说着,
快步走到王飞鱼身边,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女儿的左手腕,
用力把她藏在身后的手拽到前面来,展示给张老师看。王飞鱼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身体抗拒地向后缩,想挣脱母亲的手。张宇杰看得分明,那道淤痕虽然颜色变浅了些,
但依然清晰可见,边缘还是青黄色。这绝不是几天就能恢复成这样的撞伤。“是消了不少。
”张老师不动声色地说,目光从淤痕移到李雪脸上,“不过,李雪女士,孩子好像很疼。
”李雪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王飞鱼立刻把手缩回去,紧紧抱在胸前,低着头,
肩膀微微发抖。“这孩子!就是娇气!”李雪提高了音量,带着责备,“碰一下就喊疼!
也不知道随了谁!”她转向刘东,语气带着点埋怨,“你看你,上次给她买那个新手机,
花了小五千吧?她倒好,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好像我们欠她似的!”刘东靠在沙发上,
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他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大度”的无奈:“嗐,
跟孩子计较什么。东西买了,心意到了就行。她不领情,那是她还不懂事。慢慢教嘛。
”他看向王飞鱼,声音刻意放温和,“飞鱼,刘叔叔给你买手机,是想方便你,也让你开心。
你妈妈说得对,要学会感恩,知道吗?不能总耷拉着脸,这样别人看着也不舒服,是不是?
”王飞鱼死死地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没有任何回应。
手指用力地绞着裙子的布料。“张老师您看,”刘东摊了摊手,对着张宇杰,
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圆滑的笑容,“这孩子,就是心思重,不爱表达。我们当家长的,
该做的都做了,好吃好喝供着,新东西给着,可这孩子的心啊,捂不热。
也不知道她整天在想什么。可能…还是想她亲爸那边吧?”他话锋一转,
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试探和隐隐的怨气,目光瞟向李雪。李雪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想他?想他什么?!江兴那个**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飞鱼!
”她猛地转向女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和尖锐的质问,“你告诉张老师!
也告诉我!你整天拉着个脸,是不是就想着回你爸那个狗窝?!他那边有什么好?!啊?!
你说啊!”王飞鱼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浑身剧烈一颤。她猛地抬起头,
小小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大大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它们掉下来。她看着母亲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又看看旁边刘东那看似平和实则冷漠的眼神,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后缩,
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张老师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站起身:“李雪女士!冷静!
你这样会吓到孩子!”“吓到她?我吓到她?!”李雪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
她指着王飞鱼,手指都在颤抖,“你看看她!看看她这副样子!
活脱脱就是江兴那个窝囊废的翻版!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够了!
”张老师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李雪的歇斯底里。
他上前一步,挡在王飞鱼和李雪之间,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李雪:“我是来了解情况,
不是来听你发泄情绪指责孩子的!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你想过她的感受吗?!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李雪被张老师的气势慑住,张着嘴,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刘东也收起了那副圆滑的笑容,皱着眉,
眼神阴晴不定地在张老师和李雪之间扫视。王飞鱼贴着墙,身体发抖,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老师的背影,又看看对面那两个所谓的“家人”,
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张老师蹲下身,
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和王飞鱼齐平。他放缓声音,伸出手,却不是去碰触她,
只是温和地询问:“飞鱼,想跟老师出去透透气吗?”王飞鱼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那双盛满恐惧的大眼睛里,终于艰难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张老师!
”李雪反应过来,立马阻止,“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把我女儿带哪去?她是我女儿!
”“我只是带她到楼下走走,平复一下情绪。十五分钟后送她上来。”张老师站起身,
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或者,您希望我现在就联系有关部门介入,
申请对王飞鱼进行伤情鉴定和心理评估?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王飞鱼紧紧抱在胸前的手腕。李雪的脸色瞬间变色,嘴唇哆嗦着,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刘东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他拉住还想说什么的李雪,
对张宇杰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张老师您看您说的…那…那麻烦您了。
我们也是着急…孩子不懂事…”张宇杰没再理会他们,只是对王飞鱼伸出手:“走吧。
”王飞鱼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立刻伸出冰凉的小手,紧紧抓住了张宇杰的两根手指。
她的手心全是冷汗,还在不停地发抖。(四)楼下的小花园里,
张宇杰和王飞鱼并排坐在一张长椅上。好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只有远处孩童嬉闹的声音隐约传来。“飞鱼,”张宇杰打破了沉默,声音很轻,
“能告诉老师,手腕…到底怎么弄的吗?别怕,这里只有老师。”王飞鱼低着头,
手指用力抠着长椅的漆皮。过了很久,久到张宇杰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的声音才飘出来:“刘叔叔…拿衣架…打的…”张老师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为什么?
”“我…我吃饭…把汤…洒桌子上了…”王飞鱼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哽咽,
“他说我…故意的…说我是…废物…浪费粮食…”她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抽动起来,
“妈妈…妈妈就看着…她说…她说我活该…说我不长记性…”泪水终于决堤,
大颗大颗地砸在她紧紧攥着的校服裤子上。她哭得无声无息,只有瘦弱的身体剧烈地起伏着。
张老师只觉得一股愤怒从下直冲头顶。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
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轻轻递到王飞鱼面前。“拿着。”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老师知道了。”王飞鱼没有接纸巾,只是哭得更凶了,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
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哭声才渐渐变成压抑的抽噎。
她抬起布满泪痕的小脸,眼睛红肿,茫然地看着远处嬉笑追逐的孩子,
声音沙哑地、飘忽地问:“张老师…”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巨大的困惑和疲惫,
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我…我到底该去哪儿啊?”(五)周一,
张宇杰坐在办公桌前,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区妇联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女声略带疏离:“……张老师,您反映的情况我们了解了。但是,您也说了,
目前只有孩子单方面的陈述,没有其他证据,比如验伤报告、目击证人或者清晰的照片视频。
而且,您提到孩子母亲否认虐待,解释是意外撞伤。这种情况,
我们很难立即启动强制干预程序。家庭内部事务,尤其是抚养权、探视权纠纷复杂的家庭,
孩子有时会因为情感倾向或受到一方影响而做出不实陈述,
这并不罕见……”张老师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打断对方,
声音低沉而克制:“我亲眼看到了伤痕!那不是意外撞伤!那孩子手腕上的淤痕形状,
就是硬物抽打形成的!她才九岁!她现在的状态非常糟糕!你们所谓的证据,
难道要等她被打进医院才算是证据吗?她现在就处于危险之中!”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语气依旧带着那种令人窒息的“专业”冷静:“张老师,我理解您作为班主任的担忧。
但我们的工作必须依法依规。没有确凿证据,我们无权强行介入一个家庭,
带走孩子或者限制监护人的权利。这样反而可能激化矛盾,给孩子带来更大的伤害风险。
我建议您,一方面继续密切关注孩子在校情况,如果发现新的伤痕或异常,
请第一时间拍照取证并报警;另一方面,尝试与孩子母亲和继父进行更深入的沟通,
缓和家庭关系……”“沟通?”张老师几乎要冷笑出来,
眼前闪过李雪歇斯底里的脸和刘东那虚伪的笑容,“如果能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