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手术服,刺得林晚晚皮肤生疼。无影灯惨白的光线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将她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明亮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更刺鼻的化学制剂的味道,钻进鼻腔,让她本就翻江倒海的胃更添几分恶心。
麻醉剂的效力正在褪去,像退潮的海水,留下的是被礁石反复割裂般的剧痛。那痛感并非单一,而是从腹部深处炸开,如同无数把生锈的钝刀,在她柔软的内脏里疯狂地搅动、切割。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被撕裂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痉挛。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了片刻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手术台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陆沉舟。
她的丈夫,她爱了整整十年的男人。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如松,侧脸线条冷硬,如同精心雕琢的大理石。此刻,他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依偎在他怀里的女人。那女人穿着同样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苍白,柔弱无骨地靠在他胸前,像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菟丝花。
苏清清。陆沉舟心尖上的白月光,照亮了他整个青春,也成了林晚晚十年婚姻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沉舟……”林晚晚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她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着伸向陆沉舟的方向,指尖冰凉,“孩子……我们的孩子……”
腹中那个小小的生命,已经在她身体里安稳地生长了六个月。她能感受到他每一次有力的胎动,那是她在这段冰冷婚姻里唯一的慰藉和温暖。她曾无数次幻想,这个孩子的到来,或许能融化陆沉舟眼底的寒冰,让这个家有一丝真正的温度。
陆沉舟终于转过头。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晚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担忧,没有怜惜,只有一片冻彻骨髓的漠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苏晚,”他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得像冰,“忍一忍。”
忍一忍?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陆沉舟的视线在她隆起的腹部扫过,没有丝毫停留,仿佛那里面孕育的不是他的骨肉,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累赘。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苏清清苍白的脸上,语气是林晚晚从未得到过的、带着安抚的温柔:“薇薇的肾源找到了,就是你的。医生说了,你的肾和薇薇匹配度最高。”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晚晚的耳膜,再贯穿她的心脏!
“为了救她,”陆沉舟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地宣判着,“这个孩子……不能留。”
轰——!!!
林晚晚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瞬间一片空白!尖锐的耳鸣声取代了所有的声音,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扭曲。
孩子……不能留?
为了救苏清清,他要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还要……挖走她的肾?!
“不……陆沉舟……不要……”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发出凄厉的嘶喊,声音破碎不堪,“这是我们的孩子啊!六个月了!他……他刚刚还在动……你摸摸……你摸摸他啊!”
泪水决堤而出,混合着额角渗出的冷汗,滑进鬓角,一片冰凉。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想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想保护她腹中的小生命。但四肢被手术台上的束缚带牢牢固定,冰冷的金属扣勒进她的皮肉,带来更深的屈辱和无力感。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手术台也随之发出轻微的晃动声。
“闭嘴!”陆沉舟猛地低喝一声,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那里面翻涌的,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和……憎恶?“苏晚,你存在的价值,就是给薇薇提供她需要的一切!孩子?”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你不配生我的孩子!”
你不配!
这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晚的灵魂上!十年痴心,三年婚姻,她像个最虔诚的信徒,卑微地供奉着她的神明。她为他付出一切——在他胃出血时彻夜不眠地照顾,在他公司危机时偷偷卖掉母亲唯一的遗物帮他周转,甚至在他母亲瘫痪在床后,辞掉工作,像个佣人一样贴身伺候,忍受着婆婆的刻薄刁难……她以为,石头也能被捂热。
可原来,在他眼里,她存在的价值,只是给苏清清提供器官的容器!她连孕育他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医生,动手!”陆沉舟不再看她,冷酷地对着主刀医生下令,仿佛在处置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陆先生,这……”主刀医生似乎有些犹豫,“强行终止妊娠对母体伤害极大,而且肾脏移植手术风险……”
“我说动手!”陆沉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暴戾,“薇薇等不了了!出了任何问题,我负责!”
负责?他拿什么负责?拿她和孩子的命吗?
林晚晚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她看到戴着口罩的医生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然后,冰冷的器械再次落下。
“啊——!!!”
这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了。
那不是普通的疼痛,那是活生生将骨肉剥离的酷刑!她能感觉到冰冷的器械探入她的身体,能感觉到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被无情地、粗暴地从她温暖的宫腔里剥离出去!剧烈的痉挛让她全身弓起,又被束缚带狠狠勒回。她能感觉到生命从她体内飞速流逝的冰冷空虚感,仿佛灵魂也被一同抽走。
紧接着,是肾脏被摘除的剧痛。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掏空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钝痛和空虚,让她几乎窒息。她像一条被开膛破肚、扔在砧板上的鱼,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迅速模糊、飘散。
视野的最后,是陆沉舟小心翼翼地将苏清清抱起,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那声音是林晚晚十年婚姻里从未得到过的、极致的温柔:
“薇薇,别怕,你有救了。”
那声音,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晚晚的眼角,滑下最后一滴滚烫的泪,随即变得冰凉。无尽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彻底吞噬。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一个淬着血与恨的诅咒,在她心底无声地咆哮:
陆沉舟,苏清清,若有来世,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我要你们尝尽我今日百倍、千倍的痛苦!我要你们……永堕地狱!
冰冷的太平间,死寂无声。惨白的灯光映照着成排的银色金属柜,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死亡的气息。
林晚晚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无边的黑暗和寒冷中漂浮。没有痛感,没有思想,只有一片虚无的混沌。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随之而来的是身体深处传来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剧痛!
那痛感如此真实,如此强烈,让她瞬间从混沌中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
入眼是模糊晃动的光影,耳边是仪器单调而急促的“滴滴”声。身体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尤其是腹部和左腰侧,那被剖开又缝合的地方,更是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烧。
她没死?
这个认知让她有一瞬间的茫然。
“醒了?”一个低沉沙哑、带着异国口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晚晚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劲装、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人站在床边。他看起来不像医生,更像……一个战士。
“你……”她试图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别说话。”男人递过来一根沾湿的棉签,轻轻润湿她干裂的嘴唇,“你伤得很重,能活下来,是奇迹。”
林晚晚的思绪渐渐回笼。手术台……陆沉舟冷酷的命令……孩子被剥离的剧痛……肾脏被摘除的空虚……还有那句“你不配”……
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她刚刚复苏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挣扎起来,不顾身体的剧痛,嘶哑地问:“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男人按住她,力道沉稳不容抗拒。“冷静!你现在不能激动!”他看着林晚晚眼中翻涌的绝望和疯狂,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孩子……没能保住。”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林晚晚的身体瞬间瘫软下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滚落,浸湿了鬓角的头发。她的孩子……她还没来得及感受他降生的喜悦,甚至没来得及听他叫一声妈妈……就被他的亲生父亲,为了另一个女人,亲手扼杀了!
“为什么……救我?”她看着男人,眼神死寂。现在的她,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一颗被挖空的心,一副被掏空的身体,一个被碾碎的灵魂。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老旧的怀表,打开,里面镶嵌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温婉美丽的年轻女子,眉眼间和林晚晚有七分相似。
“认识她吗?”男人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
林晚晚的瞳孔猛地收缩!这张照片,她在外婆的遗物里见过!那是她从未谋面的母亲——林婉容!
“她……是我母亲……”林晚晚的声音颤抖。
“她是我的**。”男人收起怀表,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晚晚,“也是你的母亲。而我,是林家的暗卫首领,代号‘影’。奉老夫人(林晚晚外婆)临终密令,暗中保护你。”
林家?暗卫?
林晚晚彻底懵了。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被一对普通夫妇收养,养父母早逝后,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女。外婆?她只记得那个慈祥的老人,在她十几岁时去世,临终前确实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她当时听不懂的话,还给了她一个不起眼的旧木盒……
“你并非孤女。”影的声音斩钉截铁,“你是东南亚顶级华裔财阀林家失踪多年的唯一继承人!你的母亲林婉容**,当年不顾家族反对,执意跟随一个叫苏振华的男人私奔到**。后来……”
影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带着刻骨的恨意:“后来我们查到,那场导致**和姑爷‘意外身亡’的车祸,根本不是意外!是陆家!是陆沉舟的父亲陆正宏,为了吞并林家当时在**布局的关键产业,精心设计的谋杀!他们害死了**和姑爷,还偷走了襁褓中的你,将你遗弃在孤儿院!老夫人苦寻多年,才在你十岁那年秘密找到你,但为了保护你,也为了暗中收集陆家罪证,她只能忍痛将你托付给那对夫妇,并派我暗中守护。”
真相如同惊雷,在林晚晚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次炸开!
陆家!又是陆家!陆正宏害死了她的亲生父母!陆沉舟……他不仅杀了她的孩子,挖了她的心肾,他的家族,还是她不共戴天的杀亲仇人!
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岩浆,在她胸腔里沸腾、咆哮!几乎要将她残破的身体焚烧殆尽!
“咳咳咳……”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发了剧烈的咳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晕厥。
影立刻按住她,给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冷静!你现在必须活下去!为了**,为了老夫人,也为了你自己!陆家欠林家的血债,必须用血来偿!而你现在这副样子,拿什么报仇?”
林晚晚急促地喘息着,药物让她的身体暂时平静,但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她看着影,一字一句,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我……要怎么活?”
“靠这个。”影指向她胸口。林晚晚这才注意到,自己左胸的位置,覆盖着厚厚的纱布,里面似乎连接着什么。
“你的心脏被摘除,引发了严重的排异反应和全身器官衰竭。我们给你安装了目前最先进的‘龙芯’人工心脏,暂时维持你的生命。但人工心脏负荷极大,需要你拥有远超常人的意志力和身体素质。”影的声音冷酷而严肃,“活下去,意味着你要承受比死亡更痛苦的复健和训练。意味着你要抛弃过去那个懦弱、卑微的林晚晚,彻底脱胎换骨!你,能做到吗?”
林晚晚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手术台上陆沉舟冰冷的眼神,苏清清依偎在他怀里的画面,还有那个未曾谋面就被剥夺了生命的孩子……最后,定格在母亲照片上温柔的笑容。
再睁开眼时,那双曾经盛满爱意和怯懦的眸子,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一片燃烧的灰烬。她看着影,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只要能报仇……只要能让他们血债血偿……地狱,我也能爬出来!”
影看着那双眼睛,终于缓缓点了点头。他知道,那个曾经卑微如尘的林晚晚,已经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从太平间的冷柜里爬出来的,将是一个只为复仇而生的……怪物。
蜕变,才刚刚开始。而地狱归来的复仇女神,终将让那些伤害她的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