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叫苏晴，一个在我们公司，甚至整个行业都近乎传奇的存在。旁人提起她，总会用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冰山女王”这类标签，她像是悬于天际的一轮冷月，明亮、强大，却遥不可及。他们说，她的高跟鞋声是会议室里最令人心悸的节拍，她的眼神能让最资深的经理人冷汗涔涔。
但在我这里，不是的。我知道她不为人知的秘密。我知道她清冷的雪松香水里，藏着一丝极淡的栀子花甜味；我知道她看似毫无波澜的眼底，在某个瞬间会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柔软。她把我从一个即将被淘汰的实习生泥潭里亲手捞起，给了我旁人艳羡的一切。所有人都在猜测我究竟是何方神圣，凭什么能得到她毫无保留的偏爱。说实话，我也在猜。我和她的故事，始于一个大雨滂沱的午后，一张辞退通知，和一块百达翡丽。
窗外的雨点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砸在十五楼的玻璃幕墙上，汇成一道道水痕，模糊了这座城市的钢铁森林。我的心，也和这天气一样，湿冷，沉重。
“陈默，收拾一下东西，去一趟人事部吧。”
说话的是我的直属上司，项目一组的组长王浩。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程式化的惋惜，但镜片后那双小眼睛里的幸灾乐祸，却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生疼。
我捏着鼠标的手指微微泛白，屏幕上还显示着我熬了三个通宵才做完的“风锐计划”最终版PPT。这份计划，从前期调研到后期架构，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都渗透着我的心血。可就在昨天，王浩把它当成自己的成果，意气风发地向总监做了汇报。
而我，这个计划真正的缔造者，今天却收到了“试用期表现不达标”的辞退通知。
我没有争辩，因为毫无意义。在这个弱肉强食的职场里，一个毫无背景的实习生，声音轻得像尘埃。我只是默默地站起身，点了点头。周围的同事们投来或同情、或漠然、或看好戏的目光，我一概无视。
人事部的房间里，冷气开得很足。人事经理推了推眼镜，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公式化地说道：“陈默，很遗憾，公司认为你的能力暂时无法匹配岗位需求。在这里签个字，这个月的薪水和补偿金会……”
“等等。”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让房间里压抑的空气凝固了。
我和人事经理同时回头。
门口站着的，是苏晴。
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精致的下颌线。她没有化妆，或者说化了淡到看不出的妆，但依旧美得惊心动魄，那种美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和距离感。
整个公司，敢直呼她名字的人不多，而能让她亲自踏足人事部这方寸之地的人，更是闻所未闻。
人事经理“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有些结巴：“苏…苏总，您怎么来了？”
苏晴没有理会他，她的目光越过办公桌，径直落在我身上。那双眸子深邃如古井，我看不出任何情绪，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风锐计划，是你做的？”她开口问道，声音依旧清冷。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王浩此时也闻讯赶来，他看到苏晴，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苏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点小事，怎么还惊动您了。”他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我一眼，仿佛在警告我不要乱说话。
苏晴的视线终于从我身上移开，转向王浩，但温度却骤降到了冰点：“王组长，我昨天听了你的汇报，有些细节想和你确认一下。”
王浩的腰弯得更低了：“苏总您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计划书中提到，为了规避供应链风险，建议引入备选供应商‘启明科技’。但据我所知，启明科技的产能和品控，近半年都存在严重问题。这个结论，你是怎么得出的？”
王浩的额头开始冒汗，他支支吾吾地说：“这个……苏总，我是经过了周密的市场调研的，启明虽然有些小问题，但综合成本最优……”
苏晴打断了他，声音里带了一丝讥诮：“是吗？那你调取过他们最近一次的品控报告吗？看过他们因为延期交付被三家客户起诉的案卷吗？”
王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苏晴不再看他，目光又重新回到我身上：“陈默，你来说。”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苏总，我最初的方案里，备选供应商是‘蓝海科技’。蓝海的报价虽然比启明高3%，但他们的生产线是业内顶尖的，品控稳定，交付周期能缩短一周。长期来看，这节省的时间成本和规避的风险，远超3%的差价。我附上了两家公司近一年的所有公开数据对比分析，在提交给王组长的原始文件第42页。”
我的话音刚落，整个房间死一般寂静。
王浩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像个调色盘。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在最终稿里留了一手，那个原始文件，他大概看都没看就直接删了。
苏晴的嘴角，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向上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快得像我的错觉。
她转身对人事经理说：“辞退流程中止。从现在起，陈默调入总经办，做我的助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人事经理的眼镜险些滑到鼻尖，王浩更是像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当场。我也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从地狱直升天堂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
“至于王组长，”苏晴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得像手术刀，“盗用实习生成果，提交存有重大疏漏的方案，险些给公司造成损失。你，自己去和他谈吧。”她对人事经理说完，便转身朝我走来。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跳上。
她在我面前站定，那股清冽的雪松香气将我包裹。她垂眸看着我，我才发现她比我高出小半个头。
“跟我走。”
她丢下这三个字，便径直朝外走去，留下一屋子石化的人。我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跟在她身后，直到走出人事部的门，走廊外温暖的空气才让我混沌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
我……不仅没被开除，还成了总裁助理？
这比最离奇的梦境还要不真实。
苏晴的办公室在顶层，占据了最好的观景位置。我的新工位就在她办公室外面，一个宽敞明亮的独立隔间，配备了全新的电脑和人体工学椅，与我之前挤在角落的实习生格子间判若云泥。
“把你的东西拿上来。”苏晴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
我如梦初醒，赶忙跑下楼。当我抱着自己那个小小的纸箱回到一组的办公区时，迎接我的是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用一种混合着震惊、嫉妒、探究的复杂眼神看着我。王浩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大概是被人事部请去“喝茶”了。
我无视了那些目光，快速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就在我准备离开时，一个平日里和我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陈默，你……你和苏总，到底什么关系啊？”
我苦笑一下，我比你还想知道。
回到顶层，苏晴办公室的门开着。我把纸箱放在新工位的地上，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进来。”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她的办公室很大，风格极简，黑白灰三色构成了主调，一如她本人给人的感觉。唯一的色彩，来自窗边一盆生机勃勃的绿植。
她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拘谨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她的目光很有压迫感，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我内心所有的忐忑与不安。就在我快要坐不住的时候，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推到我面前。
“打开看看。”
我迟疑地拿起盒子，入手微沉。打开盒盖，一块腕表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衬垫上。经典的圆形表盘，简约的指针，深蓝色的皮质表带，低调，却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质感和优雅。
我虽然不识货，但表盘上那行“PATEKPHILIPPE”的字母，还是认识的。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把盒子推了回去：“苏总，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为什么不能？”她淡淡地反问，“这是你应得的。‘风锐计划’如果顺利实施，能为公司带来至少九位数的利润。而你，是这个计划的奠基人。公司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臣。”
“可是……”我还是觉得这太夸张了，一块表，可能比我未来十年赚的钱都多。
“没有可是。”她的语气不容置喙，“戴上它。我的助理，不能让合作方在细节上看了笑话。”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我犹豫再三，还是在她的注视下，笨拙地把表戴在了左手手腕上。冰凉的金属贴上皮肤，那份沉甸甸的质感，让我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很适合你。”她看着我的手腕，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你的手腕很细，很白。”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她仿佛没看到我的窘迫，从桌上拿起一份厚厚的文件夹递给我：“这是你的第一份工作。蓝海科技的收购案，风锐计划只是第一步。这份是蓝海的内部资料，一个小时之内，看完它，然后告诉我，你觉得最有意思的地方在哪里。”
我接过文件夹，入手沉重。
“去吧。”她挥了挥手，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了面前的电脑屏幕，似乎刚才那个送出天价礼物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我抱着文件夹，晕乎乎地走出办公室。坐在全新的工位上，感受着手腕上那块腕表的重量，我低头翻开了那份标记着“绝密”字样的文件。
文件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财务报表、股权结构和人事信息。蓝海科技，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逐字逐句地阅读。苏晴只给了我一个小时，我不能让她失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我看得头昏脑胀，快要被海量的数据淹没时，我的目光，定格在了股东名单末尾的一个名字上。
那个名字很简单，也很熟悉。
王浩。
我的瞳孔，瞬间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