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百年礼堂的镁光灯，全打在陈景明教授一个人身上。
他正为自己的新理论《意识航海》收尾，掌声山呼海啸。我从最后一排站起来。
整个礼堂的目光都投向了我。「陈教授，十年前，我父亲头七那天深夜，你是不是去过我家？
」骚动戛然而止。陈景明扶了扶金丝眼镜，笑容和蔼。「同学，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盯着他，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偷走了我父亲一生的心血，
那份未发表的手稿，《认知方舟》。」「现在，你把它换了个名字，当成了自己的东西。」
「你是个小偷，也是个凶手。」一空气凝固了三秒。然后是爆炸般的议论。
保安像狼一样朝我扑来。我没有反抗，只是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个男人。陈景明，
燕大最年轻的学术院院长，一个被媒体称为「照亮人类认知迷雾的灯塔」的男人。此刻，
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有些不自然的苍白。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甚至带着一丝悲悯。「这位同学，
我知道你，沉默。」「你父亲沈立业教授，曾是我的恩师，他的离世，我也万分悲痛。」
「但你因为家庭变故，精神上产生一些幻觉，我可以理解。」「但这里，是神圣的学术殿堂。
」他顿了顿，声音充满了权威的质感。「请保安同志，送这位同学去校医院看看。」
多么漂亮的话术。一个疯子。一个活在丧父阴影里，臆想出阴谋论的可怜虫。
这就是他瞬间给我贴上的标签。人群看向我的眼神，从震惊变成了同情、鄙夷，
还有一丝幸灾乐祸。我被两个保安架着胳膊，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出礼堂。经过前排时，
我看到了她。林潇。她坐在最显眼的位置，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色长裙，
是陈景明最得意的门生。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解不开的线。有惊讶，有不解，
但更多的是一种划清界限的冷漠。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直到我父亲去世，
她成了陈景明的学生。二冰冷的问询室。辅导员、系主任、保卫处长，三堂会审。
没有人在意真相。他们只关心学校的声誉，关心陈景明教授的名誉。「沉默，
你必须公开向陈教授道歉。」系主任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在椅子上，
看着窗外那棵老槐树。十年前，父亲也曾在这样的午后，坐在那棵树下，
给我讲他的「认知方舟」理论。他说，人类的记忆和知识，并非储存在大脑的物理褶皱里，
而是像数据一样，上传到一个更高维度的「信息方舟」之中。大脑只是一个终端，
一个收发器。而天赋、灵感、甚至梦境，都是从方舟下载数据的随机泄露。他说，
如果这个理论被证实，人类将迎来永生。不是肉体的永生，而是精神的永生。
只要能找到连上「方舟」的密钥。当时，全世界都当他是疯子。除了一个人，
他最信任的学生，陈景明。父亲死后，那份凝聚了他毕生心血的手稿，连同所有的研究笔记，
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报过警。警察说，没有破门入室的痕迹，
家里也没有丢失任何财物，无法立案。我告诉他们，那份手稿比任何财物都珍贵。
他们看我的眼神，和今天礼堂里的人，一模一样。三「道歉？可以。」我终于开口，
打破了问询室里的死寂。系主任的脸色缓和下来，以为我服软了。「但是，
我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和陈景明公开对质。」「你……你这是不知悔改！」
他气得拍了桌子。我笑了。「主任，您说陈教授是灯塔，是权威。难道一座灯塔，
会害怕一个疯子的几句胡话吗？」我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们最虚伪的地方。
他们当然害怕。他们害怕的不是我，而是这件事一旦闹大，
那种藏在暗处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一个靠剽窃恩师成果上位的学术巨星，这将是燕大百年校史上最大的丑闻。他们不敢赌。
所以，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让我彻底闭嘴，彻底消失。
「我们会考虑对你进行休学处理，你自己好好反省！」系主任撂下一句狠话，摔门而去。
我知道，这不是威胁。这是宣判。四当天晚上，校园论坛炸了。「震惊！
昔日天才少年大闹学术报告厅，竟污蔑陈景明教授为贼！」帖子下面，几千条评论。
九成是在骂我。说我忘恩负义，说我心理变态，消费自己死去的父亲。剩下的一成，
是表示同情的。说到底，还是把我当成一个可怜的疯子。我的电话被打爆了，
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劝我，或者说，警告我。我一个都没接。我坐在黑暗的宿舍里，
打开了电脑。十年来，我没有一天放弃过寻找证据。我黑进过学校的档案库，
翻遍了图书馆的借阅记录，甚至潜入过城市档案馆。一无所获。陈景明太干净了，
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他发表的所有论文，引用的所有文献，都完美无瑕，
和我父亲的研究方向看似毫无关联。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窃贼，不仅偷走了珠宝，
还把珠宝盒连同周围的空气都抹得一干二净。但我知道，他一定留下了痕迹。再完美的犯罪，
都会有破绽。因为自负，是所有罪犯的墓志铭。而陈景明，是我见过最自负的人。
五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短信。「天台见。李曼。」李曼，校报的主编。
一个嗅觉比猎犬还灵敏的女人。我上到天台时，她正靠在栏杆上抽烟，
火星在夜色里一明一灭。「你闹出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被开除？」她吐出一个烟圈，
声音有点玩味。「我需要一个杠杆，撬动一块我搬不动的石头。」我说。「陈景明是石头吗？
他是座山。」李曼掐了烟，「一座镀了金的山，谁敢动他？」「你敢。」我看着她。「我？」
她笑了，「我只是个学生记者，我凭什么？」「凭你的野心。」我说，
「你不想一辈子只写些校园里的风花雪月。你想写一篇真正有分量的报道，
一篇能让你名字被所有人记住的报道。」李曼沉默了，风吹起她的长发。「证据呢？」她问，
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没有证据，我写一个字，就是诽谤。我和你一起完蛋。」
「我没有直接证据。」我坦白道，「但是，我有方向。」「说来听听。」「十年前，
我父亲在研究一样东西。一种特殊的纸张。」「纸？」「一种宋代的『澄心堂纸』的仿制品。
他认为，这种纸的纤维结构，在特定的温湿度下，能像原始的磁盘一样，
吸附并记录周围环境的微弱电磁信号。」李曼的表情从好奇变成了困惑。
「这听起来……比你的『认知方舟』还不靠谱。」「是的，听起来像天方夜谭。」我点头，
「所以我父亲穷尽一生，都在完善这个理论，试图找到物证。他所有的实验数据，
都记录在用那种仿制纸做的手稿上。」「你的意思是，那份手稿本身，就是一个证据记录仪？
」李曼的眼睛亮了。「对。它可能记录下了十年前那个深夜，
出现在我家的那个人的……信息。」「什么信息？指纹？气味？」「不。」我摇摇头，
「是更玄的东西。我父亲称之为『信息场残影』。通俗点说，就是那个人的『精神指纹』。」
六李曼走了。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我知道，鱼饵已经放下，就等鱼上钩了。
我需要一个闯入者，一个能帮我进入陈景明堡垒的人。他的办公室。那份手稿，
如果还存在于世上，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那里。陈景明不会销毁它。
那不仅是他学术生涯的「原罪」，更是他灵感的源泉。《意识航海》理论再精妙，
也只是在《认知方舟》的地基上盖起来的楼。地基没了，楼随时会塌。
他需要时不时地回到原点，去汲取养分。那份手稿，就是他的「圣经」。一个窃贼，
会把偷来的神像，放在最隐秘、也最方便自己朝拜的地方。深夜，我溜进了行政楼。
白天的喧嚣散去，这里像一座巨大的坟墓。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一盏一盏亮起，
又一盏一盏熄灭。像是为我送行的长明灯。陈景明的院长办公室在顶楼，
密码锁、红外线报警器一应俱全。但这些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我父亲是个电子迷，
我从小耳濡目染。十分钟后，我站在了陈景明的办公室里。月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
给每一件家具都镀上了一层银边。办公室大得惊人，与其说是办公室，
不如说是一个私人博物馆。满墙的书、各种各样的学术奖杯，还有他和世界各地名流的合影。
我在一张合影前停下了脚步。照片上，是年轻的陈景明，和一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
那个中年人，是我父亲。照片的背景，就是我们家的那间老书房。我的目光，
落在了照片里父亲身后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那是父亲专门用来存放「澄心堂纸」仿制品的盒子。它不见了。我开始疯狂地搜索。书柜，
抽屉，保险箱。没有。什么都没有。难道我猜错了？他早就把手稿销毁了？我的心，
一点一点沉下去。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的手，在书柜的最下层，
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冰冷的物体。我把它抽出来。是一个移动硬盘。很旧的款式，
上面贴着一张标签。标签上，是我父亲的笔迹，只有两个字。「备份」。
七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备份！我父亲竟然留了电子备份！
我立刻把硬盘揣进怀里，像一个真正的窃贼一样，迅速离开了办公室。回到宿舍，
我几乎是颤抖着将硬盘接入电脑。需要密码。我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父亲会用什么做密码？
他的生日？我的生日？母亲的忌日？一连串的尝试，全部失败。硬盘被自动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