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就被宣告“出生即夭”的、老夫人身边十年前病故的陪嫁丫鬟的名字。
我盯着那名字，烛光在我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脚步声。
很沉，带着疲惫，停在佛堂门外。
我猛地攥紧那张纸，塞进袖中。心跳如擂鼓。
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夜露寒气和祠堂香火味的老爷站在门口，憔悴的脸上带着诧异：“你在此做甚？”
我缓缓转过身。
脸上没有了白日里的悲戚和空洞，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诡异的笑。烛光摇曳，映着我的眼睛，亮得惊人。
声音轻轻的，却像淬了冰的针，扎破佛堂虚伪的宁静：
“您以为，老夫人为何非要绝了公子的后？”
老爷的身影在佛堂门口凝滞了，像一尊骤然被风雪冻住的石雕。他身上带来的夜寒还未散尽，混合着祠堂里沉闷的香火气，此刻却被我这句轻飘飘的话砸得粉碎。他脸上那点因疲惫和悲伤而生的柔和，瞬间剥落，露出底下僵硬的惊疑。
“你…胡说什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被冒犯的震怒，却又因这佛堂净地和我刚刚“丧子”的凄惨而强行压抑着，听起来嘶哑扭曲。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维持着那点诡异的笑意。袖子里那张泛黄的纸，硌着我的腕骨，像一块烧红的炭，又像一块冰。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缓缓移向我刚才跪着的地方，那块被撬开的地砖还微微翘着一角，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洞。
空气死寂。只有佛前那盏长明灯，灯芯偶尔爆开一点细微的噼啪声。
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靴子踩在冷硬的地面上，发出突兀的声响。他不再看我，几乎是扑到那块地砖前，粗粝的手指颤抖着，伸进那个洞里摸索。
空的。
他霍然抬头，目光如淬毒的钩子，死死钉在我藏着秘密的袖口。
“拿出来。”这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我慢慢地将手从袖中抽出，那张叠得方正的旧纸，在我指尖显得格外脆弱。我没有立刻递给他，只是让他看着。
“这是什么？”他盯着那纸，眼神骇人。
“老爷一看便知。”我声音依旧轻缓，却像钝刀子割肉，“老夫人方才还来宽慰我，说我年轻，孩子总会再有的。可她不知道，我摔那一跤，不是意外。”
他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胸膛起伏着，视线在我和那张纸之间疯狂摇摆。信我？一个来历不明、甚至可能用野种冒充沈家血脉的女人？还是信相伴几十年、刚刚才经历“丧孙之痛”的发妻？
我给了他最后一击。
“公子生前，”我垂下眼，语气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回忆逝者的哀伤，“曾醉后拉着奴婢的手，哭诉过一件事。他说…他说他小时候调皮，躲在老夫人床下，听见她哭着对心腹嬷嬷说…说对不起一个叫婉娘的女子，对不起那个生在庵堂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