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说:我用瓷器撬动大明 作者:天出 更新时间:2025-09-25

第4章

肖文带着人马,好比潮水一般退去,院子里只留下一地狼藉的火把和那片碎裂的天青色。

夜风一吹,带着一股凉意,所有人都好像被抽走了魂,呆立当场。

三天,十件完美无瑕的天青釉。

这不是催促,这是送葬的最后通牒。

烧一窑瓷器,从拉坯到入窑再到冷却,至少要七天七夜,这还是在窑神爷保佑,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三天,别说烧瓷,连泥都揉不干。

“完了,全完了。”一个老窑工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绝望,好比瘟疫,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顾尘的母亲陈氏,死死抓着门框,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逆子!”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顾庭兰猛地转身,通红的眼睛死死锁住顾尘,他一步冲上前,扬起的手掌在空中停住,剧烈地颤抖。

他想一巴掌扇死这个亲手把全家推向深渊的儿子。

可他看到了顾尘的脸。

没有恐惧,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平静,一种仿若一切尽在掌握的森然冷静。

“爹。”顾尘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砸碎一件,是为了保住剩下的九十九件。更是为了保住我们全家的命。”

“保住?”顾庭兰气得笑了起来,笑声凄厉,“三天!他让我们三天拿出十件!你告诉我,怎么保?你现在就给我烧出来吗?”

“烧不出来。”顾尘坦然地回答。

这三个字,让所有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窑工,再次跌入冰窖。

“但是,”顾尘话锋一转,看向那堆碎片,“这件玉壶春瓶,有瑕疵吗?”

顾庭兰一愣,下意识地就要反驳,这怎么可能有瑕疵,这明明是他毕生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可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口了。

顾尘继续说道:“它没有瑕疵。可肖文说它有,它便有了。即便我们今天拿出一百件完美无瑕的瓷器,他也能挑出一百个‘瑕疵’。因为他要的不是瓷器,他要的是我们顾家的命。”

冰冷而残酷的现实,被顾尘血淋淋地揭开。

院子里的哭声停了,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这个少年。

“他想要我们的命,我们就偏要活下去。他想用‘贡瓷有瑕’这个罪名弄死我们,我们就让他连开口说‘瑕疵’两个字的机会都没有!”顾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

“你想怎么做?”顾庭兰的声音沙哑,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跟不上儿子的思路了。

顾尘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爹,这批天青釉,从一开始,就不该是贡瓷。”

顾庭兰身体一震。

“它不进宫,自然就没有‘贡瓷有瑕’的罪名。”顾尘一字一句,逻辑清晰得可怕,“肖文要我们三天后交出十件,好。我们就用这两天时间,让这批瓷器,变成他肖文,乃至他干爹黄锦,都碰不起的东西!”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应天府的方向。

“我要让全江南的达官显贵、富商巨贾,都亲眼看看这失传百年的天青釉是何等神物。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德顺窑的顾家,烧出了无价之宝!”

“等所有人都把它捧上天,说它是传世之作时,他肖文还敢说它有瑕疵吗?他敢说,就等于是在打全江南名流的脸!他一个阉人的走狗,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顾庭兰呆住了。

他一辈子都沉浸在制瓷的技术里,钻研釉色、火候、器型,从未想过,这里面还有如此翻云覆覆的人心算计。

他儿子的这番话,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却又无比凶险的世界。

“可是,时间来不及了。”顾庭兰喃喃道,“就算有人肯买,我们怎么在两天之内,把消息传出去,又把东西卖出去?”

“卖?”顾尘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深邃,“爹,你还是没懂。我们不卖。”

“我们办一场会。”

“一场只为鉴赏,不为交易的‘天青釉珍宝会’!”

“我要让这批瓷器在最短的时间内,名满应天!我要让那些想得到它的人,抓心挠肝求而不得!我要让它的价值,在所有人的口耳相传中攀上云端!”

顾尘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爹是个技术天才却不懂营销,不懂人性。

而他一个来自后世的项目经理,最擅长的就是把一个好产品包装成一个神话!

“到时候肖文再来,我们便告诉他,瓷器一件都没有了。”

顾庭兰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欺君吗?”

“不。”顾尘摇头,“我们一件没卖,只是全部‘借’出去给城中名士们‘品鉴’了。他要收缴贡瓷,可以。让他自己去裕王府、去徐阁老亲戚家、去江南首富沈万三的后人家里,一件一件地要回来!”

顾庭兰,你疯了!

这个念头在顾庭兰脑中炸开。

把御用的贡瓷,借给王爷,借给阁老家,借给富商?

这哪里是疯了,这分明是把天给捅个窟窿!

可不知为何,看着儿子那双冷静到可怕的眼睛,顾庭兰心中被压抑了多年的那股邪火,竟也跟着熊熊燃烧起来。

他想起在景德镇受的屈辱,想起这三年来吃的苦,想起刚才肖文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凭什么!

凭什么我顾家凭本事烧出的宝贝,要被那群阉人一句话就判了死刑!

“好!”顾庭兰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木屑纷飞,“我顾庭兰这辈子就陪你疯一次!你说,怎么干!”

顾尘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说服了他这个爹,计划就成了一半。

“爹,你和伙计们,立刻把所有瓷器,小心打包。记住,要用最好的锦缎,最好的箱子,要让每一件瓷器,都好像是准备送给皇帝的寿礼!”

“我去去就回!”

顾尘说完,转身就跑,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他必须立刻找到钱通。

这个计划,没有知味轩这个应天府最大的消息集散地,根本玩不转。

一刻钟后,顾尘再次站在了知味轩的后门。

开门的伙计一见是他,脸上堆起了笑:“顾小哥,您可来了,我们掌柜正念叨您呢。”

顾尘跟着伙计,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

可一进门,他就感觉气氛不对。

钱通坐在老地方,手里却没盘核桃,只是端着一杯凉透了的茶,一言不发。他的脸上,不见了之前的热络和兴奋,只剩下一种化不开的凝重。

“顾小哥,你惹上**烦了。”钱通放下茶杯,开门见山。

“掌柜的消息,还是这么灵通。”顾尘不动声色地坐下。

“织造府的肖公公,带着锦衣卫抄了你的窑厂。”钱通盯着他,“你不但顶撞了他,还当着他的面,砸了一件天青釉。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你们顾家,三天之后,就要满门抄斩。”

“所以,我们的生意,不做了?”顾尘问。

钱通沉默了。

他是个生意人,求的是财,不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

跟一个马上要被抄家的死人合作,传出去都是个笑话。

“顾小哥,不是钱某不讲义气。”钱通叹了口气,艰难地开口,“这浑水,太深了。我知味轩庙小,掺合不起。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这是要划清界限了。

顾尘料到了这个结果,却没有丝毫意外。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楼下灯火璀璨的秦淮河。

“钱掌柜,你以为你现在退出,就能置身事外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钱通的后背猛地窜起一股寒意。

“从我拿着这只笔洗踏进你茶楼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在这条船上了。”

顾尘缓缓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

“你猜,如果我顾家倒了,那肖公公会不会好奇,是谁在我顾家出事的前一晚,见过我,还看过这只‘本该上贡’的笔洗呢?”

钱通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他手里的那杯凉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不是威胁。

这是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顾尘的话,好比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所有虚伪的客套,将他钱通和顾家血淋淋地缝合在了一起。

知味轩的伙计见过他,通报了暗语,他钱通亲自见了人。

这些都是抹不去的事实。

一旦顾家被定为钦犯,锦衣卫的诏狱里有的是手段让人开口,到时候,他钱通就是“交通钦犯,意图倒卖贡品”的同谋。

这罪名,足够让他这个小小的茶楼掌柜死上一百次。

他想跳船,可顾尘早就把船给他凿穿了!

“你......”钱通指着顾尘,手指抖得好像秋风里的落叶,“你好毒的心思!”

“掌柜的过奖了。”顾尘拉开椅子,重新坐了下来,神态自若地好像在谈一笔茶叶生意,“我只是在告诉你,我们现在是坐在同一条漏水的船上。你是想眼睁睁看着船沉,大家一起喂王八,还是想和我一起,把这船补好,再换一艘楼船大舰?”

钱通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那双在商场里练出来的眼睛,死死地审视着眼前这个少年。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个走投无路的愣头青,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恶狼。

他把自己拖下水,不是为了同归于尽,而是因为他早就看准了对岸的宝山,他需要自己这条船,更需要自己这个船夫!

许久,钱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想怎么干?”

“办一场珍宝会。”顾尘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只请人来鉴赏,不卖。我要让整个应天府都知道,我顾家烧出了绝世神物。我要把天青釉的名头,在两天之内,捧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