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深夜邂逅林微把最后一份报表发给领导时,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刚好跳到23:17。
写字楼里的灯只剩零星几盏,她揉着发酸的肩膀起身,高跟鞋踩在空旷的走廊上,
回声像敲在空罐头里,闷得人发慌。电梯下行时,她盯着镜面里的自己——头发随意挽着,
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西装外套皱得像团被揉过的纸,眼下的青黑连遮瑕膏都盖不住。
这是她在这家投行工作的第三年,
每天重复着“加班到深夜、挤早高峰地铁、吃便利店便当”的循环,像上了发条的木偶,
连做梦都在改PPT。走出写字楼,晚风裹着初夏的湿气扑过来,
带着点路边烧烤摊的烟火气。林微没像往常一样打车,沿着人行道慢慢走。
路过街角的便利店,她习惯性地走进去,拿了份金枪鱼饭团和一瓶冰咖啡。结账时,
店员笑着说:“姑娘,又这么晚下班啊?”她扯了扯嘴角,
没说话——连陌生的店员都记住了她的作息,想想还挺讽刺。
她家住在老城区的一栋六层居民楼里,没有电梯。爬到五楼时,
她听见楼下传来“哗啦”一声,像是花盆摔碎的声音。她探头往下看,只见一楼的灯亮着,
一个穿碎花衫的老奶奶正蹲在地上,手里捡着碎片,旁边还散落着几片翠绿的叶子。
那是张婆婆,林微搬来半年,只在楼道里遇见过几次。张婆婆总是一个人,
门口常摆着几盆养得极好的绿萝,偶尔会晒些萝卜干、干辣椒,风一吹,
满楼道都是晒物的清香。林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下楼了。“婆婆,您没事吧?”她走过去,
蹲下来帮着捡碎片。张婆婆抬起头,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笑着说:“没事没事,
就是年纪大了,手不稳。这盆薄荷养了两年,可惜了。”碎片很小,林微的指尖被划了一下,
渗出点血珠。张婆婆看见了,赶紧拉过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手帕,
轻轻擦了擦:“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跟我进屋,我给你找创可贴。
”张婆婆的家很小,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客厅的矮柜上摆着个相框,里面是个穿军装的男人,
笑得很精神;相框旁压着本泛黄的硬壳本子,封面上用红笔写着“美术课教案”。
“这是我家老头子,走了十年了。”张婆婆端来一杯温水,又从抽屉里翻出创可贴,
仔细地给林微贴上,指腹不经意蹭过本子封面,“我以前在小学教美术,
这是我带第一届学生时写的教案,画了不少孩子的涂鸦呢。”林微的目光落在教案上,
指尖忍不住碰了碰封面的磨痕:“婆婆,您还会画画啊?”张婆婆笑了,
眼角的纹路像漾开的水波:“以前教孩子们画太阳、画小花,现在老了,手也抖了,
好久没碰画笔了。”“忙也得吃饭啊,”张婆婆没再多说教案的事,皱着眉转身进了厨房,
很快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我晚上煮多了,你吃点吧,总吃便利店的东西对胃不好。
”面条上卧着个溏心蛋,撒了把葱花,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林微愣了愣,
眼眶突然有点发热——自从三年前从老家来上海,她就再也没吃过这么热乎的家常面了。
妈妈每次打电话都让她好好吃饭,她总说“放心,我吃得很好”,可只有自己知道,
她的“很好”,不过是便利店、外卖的循环。那天晚上,林微在张婆婆家待了半个小时。
听张婆婆说,她退休后把学生的画都收在阳台的木箱子里,有时候翻出来看,
还能想起某个孩子举着画纸喊“张老师你看”的模样。“我这身子骨还行,
就是有时候夜里醒了,听见楼道里的脚步声,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张婆婆笑着说,
“总想着,这么好的姑娘,一个人在外打拼,不容易。”从那以后,
林微和张婆婆的联系多了起来。有时候她下班早,
会帮张婆婆提菜上楼;张婆婆知道她胃不好,经常煮些粥、蒸些馒头,放在门口的保温桶里,
旁边还附一张小纸条:“热了再吃,别凉着胃。
”有次林微发现保温桶底下压着张速写——画的是楼道口的绿萝,笔触软乎乎的,
右下角签着“张阿婆”,她猜是张婆婆趁煮粥的间隙画的,赶紧找了个相框装起来,
挂在自己的书桌旁。2暖光初现林微的生活好像慢慢有了点不一样。以前加班到深夜,
想到回家要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就觉得浑身没劲;现在一想到楼下有盏灯可能还为她亮着,
有碗热乎饭等着,甚至可能有张没署名的小画,脚步就轻快了不少。六月初,
公司接了个大项目,林微作为主力成员,几乎住在了公司。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后,
她在会议室汇报方案时,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醒来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护士说她是低血糖加过度劳累,还好同事送来得及时。她掏出手机,看见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都是张婆婆打的。她回拨过去,刚接通,就听见张婆婆焦急的声音:“姑娘,你怎么样了?
我听楼下王阿姨说你被救护车拉走了,吓死我了!”“婆婆,我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
”林微的声音有点沙哑,“让您担心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婆婆松了口气,
“你在哪个医院?我炖了点鸡汤,给你送过去——对了,我还带了样东西。”一个小时后,
张婆婆提着保温桶和一个布包出现在病房门口。她头发有些凌乱,额角沁着汗,
显然是一路急赶来的。“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这个病房,”张婆婆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打开布包,里面是本崭新的素描本和一盒彩铅,“你住院无聊,要是精神好,
就画画解闷——我看你上次把我画的绿萝装了框,知道你喜欢这个。”林微捏着彩铅的笔杆,
指腹传来木质的温感,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小时候,每次生病,妈妈也是这样,
变着法儿给她找乐子;而现在,一个只认识半年的老人,竟也把她的喜好记在心里。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很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每天忙着工作,忙着所谓的“前途”,
却忽略了身边最珍贵的人和事。“姑娘,工作再忙,也得顾着身子啊,”张婆婆坐在床边,
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钱是赚不完的,可身子垮了,就什么都没了。我家老头子以前总说,
人这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林微点点头,把眼泪擦干:“婆婆,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等我出院,咱们一起画阳台的薄荷吧?我查了,薄荷能扦插,
咱们把摔碎的那盆重新种活。”张婆婆眼睛亮了:“好啊,我以前教孩子们种过,
咱们一起弄。”出院后,林微真的和张婆婆一起在阳台种起了薄荷。
张婆婆找出当年教学生用的小铲子,林微则从公司带了透明的玻璃瓶,
两人蹲在阳台的小台子旁,把薄荷的枝条**土里,浇上水。“等它长新叶了,
我给你做薄荷糖,”张婆婆一边拍土一边说,“以前我学生蛀牙,我就做这个给他们当奖励,
比买的健康。”林微也调整了工作节奏,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加班。每天尽量准时下班,
偶尔还会请假,跟着张婆婆学做手工——张婆婆会用碎布拼布偶,
林微就把自己穿旧的衬衫剪了,跟着学缝小兔子;张婆婆教她认各种蔬菜,
告诉她怎么挑选新鲜的鱼虾,还教她包饺子,第一次包饺子时,林微把馅放得太多,
饺子皮都破了,两人笑得前仰后合,面粉沾了张婆婆的衣角,也沾了林微的鼻尖。
国庆节的时候,林微的妈妈从老家来上海看她。一进门,妈妈就惊讶地说:“微微,
你这屋子怎么收拾得这么干净?墙上还挂着画?
”林微指了指书桌旁的绿萝速写:“这是张婆婆画的,我跟她学画画呢,还学做手工。
”那天中午,林微做了一桌子菜,有她跟张婆婆学的糖醋排骨、可乐鸡翅,
还有妈妈爱吃的西红柿炒蛋。张婆婆也被请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布袋子,
里面是她给林微妈妈缝的布拖鞋,鞋面绣着小小的茉莉花。“你妈妈远道而来,
穿软和点舒服,”张婆婆笑着说。三个女人围坐在餐桌旁,说说笑笑,像一家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