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里的电子幽灵
废弃工厂的铁门锈得像块被水泡了十年的饼干，陆沉推了三把才勉强推开条缝，铁锈渣子哗啦啦往下掉，溅在裤腿上跟撒了把铁砂子似的。他侧身挤进去时，裤脚被突出的铁皮勾住，撕拉一声扯出个三角形的口子，露出的脚踝瞬间被冷风灌得发麻。
“这地方比我姥姥家的猪圈还破。”陆沉揉着被撞疼的肩膀嘟囔，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厂区，荒草长得比人还高，没过膝盖的草叶上挂着霜，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跟嚼玻璃碴子似的。远处的厂房黑黢黢的，断了半截的烟囱戳在天上，像根没削尖的铅笔，月光从破窗洞里漏进来，在地上投出歪歪扭扭的影子，活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影。
苏晚紧紧攥着怀里的泥板，指尖都掐进了布套里：“阿璃说在三号厂房，她还说门口挂着个红气球，跟幼儿园搞活动似的。”她的声音有点发颤，不是冷的——哈出的白气在手电筒光里飘得很慢——是真害怕，这地方阴森得像恐怖片取景地，风穿过破窗户的声音跟女人哭似的，听得人后脖颈直冒冷汗。
陆沉把她往身后拉了拉：“别怕，有我呢。实在不行咱就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据说能驱邪。”
“都啥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苏晚捶了他胳膊一下，力道轻得像小猫挠痒，“你听，好像有声音。”
两人同时噤声，风里果然混着别的动静，呜呜咽咽的，像是……键盘敲击声？陆沉举着手电筒朝三号厂房走，越靠近声音越清晰，还夹杂着电流的滋滋声，跟老式收音机没信号时似的。厂房门口果然飘着个红气球，绳子绑在根锈迹斑斑的钢管上，气球皮皱巴巴的，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放了太久，看着有点可怜巴巴的。
“这丫头审美挺独特啊。”陆沉扯了扯气球绳，气球蔫蔫地晃了晃，“搞这么个玩意儿，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儿有人？”
“她说是‘安全信号’，”苏晚推开门，一股浓烈的焊锡味扑面而来，呛得她捂住鼻子，“阿璃说红气球在黑客圈是‘可信任节点’的意思，跟古代驿站挂红灯笼似的。”
厂房里亮着盏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靠墙摆着一溜儿电脑，屏幕全亮着，蓝幽幽的光映得周围跟海底似的。一个扎双马尾的小姑娘正盘腿坐在堆起来的纸箱上，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速度快得只剩残影，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棒棒糖，腮帮子鼓鼓的像只仓鼠。
“你们可算来了，”小姑娘头也不抬，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回车，屏幕上跳出个绿色的“成功”字样，“再晚十分钟我就要启动自爆程序跑路了，这地方已经被星尘科技的信号定位了，跟被蚊子盯上似的，甩都甩不掉。”
“你就是阿璃？”陆沉把泥板放在旁边的铁桌上，桌子晃了晃，掉下来块铁锈，“你这设备……看着像捡破烂攒的啊。”
阿璃终于转过头，眼睛很大，戴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厚得跟啤酒瓶底似的，她指了指面前的电脑：“别小看这些宝贝，主机是网吧淘汰的，显示器是垃圾堆捡的，键盘是我用胶带粘起来的，但性能绝对顶呱呱，刚才黑进星尘科技的数据库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眼白上布满血丝，“跟你们说个离谱的，他们服务器密码居然是‘123456’，我都看傻了，现在的资本家连给系统设密码都这么敷衍吗？跟我奶奶的存折密码一个水平。”
苏晚凑过去看屏幕：“查到什么了？”
“可太多了，”阿璃点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加密文件，文件名都是乱码，“这公司表面上搞新能源，其实一直在研究那颗陨石，哦对了，他们管那玩意儿叫‘天外来客’，听着挺洋气，其实就是块长得丑的石头。三年前陨石坠落在红沙区的时候，他们第一时间就派人去了，还封锁了周围五十公里，说是‘防止辐射污染’，结果呢？把陨石切开了，里面是空的，像个蛋壳。”
陆沉心里咯噔一下：“空的？那里面的东西呢？”
“不知道，但我找到了份运输记录，”阿璃调出张扫描件，字迹模糊得像打了马赛克，“坠落后第七天，有辆冷藏车从红沙区开出来，目的地是……归星教的总部。这俩居然是一伙的，跟奶茶配珍珠似的，锁死了都。”
苏晚突然指着屏幕角落：“等等，把这个放大。”
阿璃拖动鼠标，屏幕上出现个模糊的符号，刻在陨石内壁的，歪歪扭扭的像个箭头，指向……猎户座的方向？陆沉凑近了看，这符号跟泥板上的某些刻痕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更简单些，像没完成的草稿。
“这说明……”苏晚的声音有点抖，“苏美尔人见过这颗陨石？或者说，这陨石跟他们的星图根本就是一套东西？”
“更离谱的还在后面，”阿璃又点开个视频文件，画面抖得厉害，像是用手机**的，“这是归星教的内部**，看到站在台上那个穿白褂子的没？星尘科技的首席研究员，周明远，上个月还在新闻发布会上说‘陨石研究取得重大突破’，转头就去给教徒讲‘粒子流是神的恩赐’，这变脸速度比川剧还快，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视频里的周明远举着块石板，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喊：“诸位兄弟姐妹！当粒子流降临的那一刻，便是我们脱离肉体束缚，回归星海的时刻！星尘科技将为虔诚者提供‘升华舱’，让你们在天启时刻无痛离去，像睡了个好觉似的！”
台下的人疯了似的鼓掌，有人哭有人笑，还有人把手里的钱往台上扔，跟追星现场似的。陆沉看得直皱眉，这哪是宗教**，分明是传销洗脑，那“升华舱”听着就像安乐死装置，这帮人是被忽悠瘸了还是真不怕死？
“他们还卖‘赎罪券’呢，”阿璃嗤笑一声，调出个购物页面，“一百块一张，说能抵消罪孽，买十张送一张，跟超市促销似的。我二姑都买了两百张，说要给全家都备着，拦都拦不住，现在的人啊，宁可信这玩意儿也不信科学，真是……”
她的话突然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所有电脑屏幕瞬间变蓝，跳出一行红色的字：“检测到非法入侵，启动反追踪程序——星尘安保部”。
“操！被反杀了！”阿璃手忙脚乱地拔网线，键盘敲得跟打地鼠似的，“这老小子居然设了陷阱，跟钓鱼执法似的！”
厂房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不止一辆，轮胎碾过碎石子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喊话声：“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出来投降！”
“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苏晚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想把泥板藏起来。
“肯定是追踪信号来的，”阿璃把硬盘塞进兜里，又抱起个主机箱往身后的地道口推，“快，从这儿走，我早就挖好的逃生通道，跟老鼠洞似的，但绝对安全。”
陆沉刚要跳下去，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打在铁架上迸出火星。他猛地把苏晚推进地道，自己转身抄起根钢管：“阿璃你先走，我断后！”
“你疯了？他们有枪！”阿璃急得直跺脚，但手已经在按地道的机关，“我在出口等你们，二十分钟不出来我就炸地道！”
厂房大门被踹开，五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冲进来，手里都拿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在应急灯光下闪着冷光。为首的那个脸上有道刀疤，看着跟反派专业户似的，他用枪指着陆沉：“把泥板交出来，饶你不死。”
“泥板？啥泥板？”陆沉故意装傻，慢慢往后退，脚悄悄勾住旁边的铁链，“我就是来这儿捡破烂的，听说这地方有废铜卖，能换两袋泡面。”
“少他妈废话！”刀疤脸往前一步，皮鞋踩在碎玻璃上嘎吱响，“监控拍到你从古籍馆带了东西出来，识相的就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陆沉突然扯动铁链，堆在上面的废铁桶哗啦啦倒下来，砸得西装男们忙不迭躲闪。他趁机往地道口跑，刚要跳下去，后腰突然被人踹了一脚，整个人往前扑在地道边缘，膝盖磕在水泥地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抓住他！”刀疤脸吼道，两个西装男扑上来按住陆沉的胳膊。他挣扎着回头，看见苏晚居然没走，正举着块砖头站在地道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放开他！”苏晚把砖头扔过去，没砸中人，砸在铁架上弹回来，差点砸到自己，“你们这群坏蛋！知不知道抢夺文物是犯法的？！”
刀疤脸被逗笑了，弯腰捡起陆沉掉在地上的泥板：“犯法？等世界末日了，法律算个屁。这破玩意儿还挺沉，不知道能换多少泡面。”他掂量了两下，突然脸色一变，把泥板往地上一摔，“妈的，是假的！”
泥板摔在地上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的石膏芯——这是苏晚早就准备好的赝品，真的被她藏在鞋底的夹层里了，用胶带缠了三层，走起路来硌得脚疼，但现在看来值了。
陆沉趁机用胳膊肘撞开按住他的人，拉起苏晚就往地道里跳，下落的时候还听见刀疤脸在上面骂：“给我追！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地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气声和急促的脚步声。陆沉一手抓着苏晚，一手在墙上乱摸，希望能摸到阿璃说的扶手，结果摸到一手黏糊糊的东西，不知道是机油还是别的什么，恶心得他差点吐出来。
“这边！”前面突然亮起微光，阿璃举着个荧光棒站在岔路口，“跟我来，这地道跟迷宫似的，走错路能绕到三年前。”
他们跟着阿璃左拐右拐，脚下的路越来越湿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偶尔还能踩到软乎乎的东西，苏晚吓得一直攥着陆沉的衣角，攥得他衬衫都皱成一团了。走了大概十分钟，前方出现亮光，还传来金属撞击声，当当当的，很有节奏。
“是老K在放风。”阿璃加快脚步，“他跟门神似的守着出口呢，有他在安全得很。”
出口藏在片灌木丛后面，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块石头上擦枪，动作慢但稳，每一下都擦得很仔细，枪管在月光下亮得晃眼。听到动静他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得像鹰，手已经握住了枪柄，直到看清是阿璃才放松下来，但手指还没离开扳机。
“来了？”男人的声音很哑，像是砂纸磨过木头，“后面跟着五条狗，被我用烟雾弹拦在第二个岔路口了，最多能拖十分钟。”
“谢了K哥。”阿璃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介绍下，陆沉，天体物理大神；苏晚，考古界学霸。这位是老K，前……嗯，反正很能打就是了。”
老K站起身，比陆沉还高半个头，肩膀宽得跟门板似的，站姿笔挺得像根电线杆，就算穿着沾满泥土的迷彩服，也看得出来年轻时绝对是练家子。他冲陆沉和苏晚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把擦好的枪别在腰后，又从背包里掏出三个压缩饼干扔过来。
“先垫垫，”他终于开口，目光落在苏晚沾着泥的裤脚上，“星尘科技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跟归星教穿一条裤子，现在全城都在找你们，跟通缉犯似的。”
陆沉接住饼干，包装纸在手里沙沙响：“他们到底想要泥板干什么？那上面除了星图还有别的？”
“有个坐标，”苏晚蹲下来，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星图，“在暗星轨道的终点，我算了三天，坐标对应的位置……好像是南极。”
“南极？”阿璃啃着饼干，碎屑掉得满身都是，“那地方除了企鹅就是冰，星尘科技去那儿干嘛？挖石油还是建基地？”
老K突然开口：“三年前我在那边执行过任务，”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当时发现过个奇怪的东西，冰层下面有金属反应，像个巨大的……建筑。上报之后就被压下来了，说是‘设备故障’，现在想来，恐怕和陨石脱不了关系。”
陆沉心里一动，把碎成两半的假泥板拼起来：“如果我没猜错，他们要找的不是泥板，是打开那个建筑的钥匙。苏美尔人刻下的星图，陨石里的坐标，还有粒子流的轨迹……这些根本不是末日预言，是个导航系统。”
风突然变大了，吹得灌木丛哗哗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附近。老K猛地按住枪柄，示意大家安静。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无人机的嗡鸣声，在夜空中盘旋，跟一群恶心的苍蝇似的。
“他们找来了，”老K从背包里掏出四颗手榴弹，递给每人一颗，“这是烟雾弹，不是真家伙，别怕。阿璃，导航开了吗？”
“开了开了，”阿璃掏出个改装过的平板电脑，屏幕上的路线闪烁着红光，“往东边的红树林跑，那里树密，无人机拍不到，跟天然的隐身衣似的。”
陆沉握紧烟雾弹，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掌心。他看了眼苏晚，她正咬着嘴唇看远处的警灯，脸色有点白，但眼神很亮，像藏着星星。阿璃已经背起了她的宝贝电脑，老K则在检查逃生路线，月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看得出来这人虽然话少，但绝对靠谱。
“准备好了吗？”老K最后看了眼众人，“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谁也别想掉队。”
陆沉点点头，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前几天他还一个人在天文台对着星图发呆，觉得末日预言就是场闹剧，现在身边却多了三个萍水相逢的伙伴，要一起去闯南极，去揭开一个横跨万年的秘密。这感觉很奇妙，像突然被拉进了一场惊险**的游戏，虽然知道难度系数爆表，但居然有点……兴奋？
“走！”老K喊了一声，拉开烟雾弹的保险栓扔出去。橙黄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把他们包裹在里面，像钻进了一个巨大的橙子。警笛声越来越近，但方向好像偏了，大概是被烟雾误导了。
陆沉拉着苏晚的手冲进红树林，树枝划过脸颊有点疼，但他没松手。苏晚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但握得很紧。身后传来阿璃的笑声，还有老K低沉的指挥声，烟雾在月光下慢慢散开，露出远处闪烁的警灯和盘旋的无人机，像一场永不散场的噩梦。
红树林里的泥地软得像海绵，每走一步都陷进去半只脚，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跟踩在烂泥塘里似的。陆沉回头看了一眼，废弃工厂的方向已经被警灯照亮，红的蓝的光在云层里滚来滚去，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下一站去哪儿？”苏晚的声音带着喘息，头发被树枝勾得乱七八糟，眼镜也歪了，但眼睛里的光比警灯还亮。
陆沉往前指了指，红树林的尽头能看到公路的轮廓，像一条黑色的带子：“先离开这儿再说，找个地方把泥板上的坐标弄清楚。对了，你会开车吗？我的车还扔在大学后门，估计已经被拖走了，接下来可能得靠老K的车了。”
“我有驾照，”苏晚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就是技术不太好，上次倒车把图书馆的墙撞了个坑，教授到现在还扣着我的奖学金呢。”
“没事，”陆沉也笑了，脚下的泥咕嘟冒泡，“总比阿璃强，她上次把共享单车骑进沟里，还拍视频发网上，配文‘人生难免有沟沟坎坎’，点赞比我科普视频还高。”
前面传来阿璃的**声：“那是意外！是单车质量不行！再说了，我那视频至少给大家带来了快乐，不像某些人，讲个星图能把人讲睡着，比安眠药还管用。”
老K走在最前面，突然停下脚步，示意大家看天上。原本漆黑的夜空不知何时又亮起了绿光，不是前几天那种妖异的紫边绿，而是柔和的、流动的绿色，像一层薄纱覆盖在天上，极光里甚至能看到隐约的星轨，像有人用荧光笔在黑纸上画了条线。
“好美啊。”苏晚仰头看着，眼睛里映着漫天绿光，亮得惊人。
陆沉也看呆了，这才是正常的极光该有的样子，宁静又壮丽，不像被人操控的武器，倒像……某种祝福。他突然想起泥板上的一句话，苏晚翻译的：“当绿光再次温柔，便是旅途的开始。”
“看来我们没走错路。”他轻声说，握紧了手里的压缩饼干包装，“不管前面是南极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总得去看看。”
老K已经发动了汽车，引擎声在寂静的红树林里显得格外清晰。阿璃正把她的电脑往车上搬，嘴里还在嘟囔：“早知道带个充电宝了，这破电脑耗电跟流水似的……”
陆沉拉着苏晚往车那边走，脚下的泥依旧黏糊糊的，但好像没那么难走了。绿光在他们身后慢慢变淡，像舞台落幕时的灯光，而新的旅程，才刚刚开始。他不知道前面有多少危险在等着他们，星尘科技的追兵，归星教的狂热信徒，还是南极冰层下的未知秘密，但他知道，身边有这些人，就不算孤军奋战。
至少，在世界末日来临前，他不是一个人在看极光。这就够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