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捡菌子的时节，妈妈王婉清兴奋地提议，要去后山那片严令禁止入内的保护区，
说那里的红伞伞肯定又多又值钱。我立刻出声反对：「妈，那地方有毒蛇，
前年王大伯就是在那被咬了，差点没救回来。村里早就警告过，为了几朵菌子不值得冒险！」
爸爸听完，一筷子敲在我的碗沿上，怒斥道：「就你屁话多，胆小鬼！不想去就滚蛋，
别在这扫我们发财的兴致！」前世，我就是这样被他们强行拉上了山。
哥哥林浩宇发现了一丛颜色鲜艳的毒菌，却误以为是珍稀品种，兴奋地扑上去采摘。
我为了拉开他，被他一把推开，滚下了山坡摔断了腿。爸妈看我成了累赘，
又怕带我下山被人发现他们进了禁区，便拿走了所有菌子，头也不回地将我遗弃在了山里。
我在无尽的恐惧和疼痛中，听着野兽的嘶吼声慢慢失去温度。再一睁眼，我回到了饭桌前，
哥哥正唾沫横飞地畅想着那些「值钱的菌子」。当爸爸那句熟悉的「不想去就滚蛋」
再次响起时，我立刻放下碗筷，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好，我不去，你们去吧。」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祝你们……满载而归。」说完，在他们错愕的眼神中，
我转身走出了家门。这一世，这泼天的富贵，就留给他们自己享用吧。1.屋里，
很快又传来了碗筷碰撞和他们压低声音的议论。「这死丫头，今天转性了？」是爸爸的声音，
带着狐疑。「管她呢，不去正好，省得带个拖油瓶，采了菌子还得分她一份。」
妈妈王婉清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哥哥林浩宇哼了一声：「她就是胆小，成不了大事。妈，
咱们快点吃，吃完就上山，趁天色还好。」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院子里槐花的香气，
把那股翻涌的恨意压下去。等我再回到屋里，他们已经吃完了饭，正兴致勃勃地准备工具。
竹筐、镰刀，还有我妈专门找出来的一块红布，说是图个吉利。我走过去，
默默地拿起桌上的两个军用水壶，拧开，灌满了晾温的白开水。「哟，还知道心疼我们？」
王婉清瞥了我一眼，语气里满是讥讽。我没说话，只是从橱柜里拿出一包东西，拆开，
是几块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这是我平时省下零花钱买的，他们都知道。
我把糖一块块塞进爸爸的口袋里。「爸，妈，哥，山里湿气重，要是觉得冷了，就含块糖，
能暖和身子。」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刚闹完别扭的哽咽。爸爸愣了一下，没作声。
王婉清脸上的嘲讽也收敛了些，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动作却有些僵硬。「算你还有点孝心。」
林浩宇不耐烦地催促：「行了行了，赶紧走，去晚了让别人抢了先！」他们三人背着竹筐，
推开院门，头也不回地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我站在门口，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林的入口。我慢慢走回屋里，关上门。前世，我不知道。
这一世，我却清楚得很。那种漂亮的红伞伞，汁液有剧毒，但若是和糖分一起进入体内，
毒素会发作得更快，制造出的幻觉，也更绚烂。祝你们，看到最美的风景。屋子里空荡荡的，
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我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盒子。
我不需要钥匙。前世，我死后。我曾变成孤魂，日夜跟在他们身边。
看着他们无数次打开这个盒子，数着里面的钱。我用一根发夹，
很轻易就撬开了那把廉价的锁。盒子打开，里面是厚厚几沓现金，还有一本存折。
我翻开存折，上面的数字让我胸口发闷。十万块。这是我工作后，每个月寄回来的钱，
他们一分没动。他们跟我说，家里开销大，弟弟要读书，要花钱。可他们自己，
穿着最旧的衣服，吃着最便宜的菜。我曾以为那是节俭，现在才知道，
那是对我这个女儿的吝啬。这些钱，他们是准备攒着，给林浩宇娶媳妇用的。
我把钱和存折都拿了出来，放进我自己的书包。下午，村长拄着拐杖，
慢悠悠地踱到我家门口。「若曦啊，你爸妈呢？」「去镇上赶集了。」我端了杯水递给他，
笑得很乖巧，「说是给我扯几尺新布，做身新衣裳。」村长喝了口水，点点头：「那就好，
我还以为他们不听劝，又惦记上后山了。你可得看好他们，那地方邪门得很。」「您放心吧，
我爸妈胆子小，也就嘴上说说。」我送走村长，看着他蹒跚的背影，心里一片平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里起了雾，白茫茫一片，把整个村子都笼罩了起来。他们，
该看到那些漂亮的红伞伞了吧。2.夜深了。我没有点灯，就坐在堂屋的椅子上，
听着外面的风声。风刮过树梢，像是女人的呜咽。前世，我也是在这样的夜里，
听着野兽的咆哮，一点点失去温度。桌上的老式电话机，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
格外刺耳。我走过去，接起电话。「喂？是若曦吗？」电话那头，是我姑姑的声音，很焦急。
「姑姑，是我。」「你爸妈和你哥呢？我下午给家里打电话，一直没人接！我这心慌得不行，
眼皮跳了一下午！」「他们去镇上了，可能住亲戚家了吧。」我重复着白天的说辞。
「住亲戚家？住哪个亲戚家？我怎么不知道？」姑姑的声音拔高了八度，「若曦你别骗我！
你妈今天中午还打电话跟我炫耀，说你爸找到个好地方，今天要去发一笔大财！
我当时就劝她别瞎搞，她还不听！」我的手，握紧了话筒。原来，他们还怕自己独吞不了，
早早就把消息分享出去了。「姑姑，我不知道。他们没跟我说。」
我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早上跟他们吵了一架，他们就走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你这孩子！」姑姑在电话那头跺脚，「那你赶紧去找啊！
还能去哪，肯定是后山那个鬼地方！快去村长家，叫人！快！」电话被挂断了。
我慢慢放下话筒，走到窗边，看向后山的方向。黑漆漆的，像一张巨兽的嘴。去找？
当然要去。但不是现在。要等到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失踪了，
等到所有人都以为我是那个最担心、最无助的女儿时，我再去。第二天天不亮，
姑姑就带着姑父，开着一辆拖拉机，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村里。她没进我家门，
直接冲到了村长家，把村长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很快，我家门口就聚满了人。村长、姑姑，
还有村里十几个青壮年男人，手里都拿着手电筒和砍刀。我「恰好」推开门，看到这阵仗，
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姑姑？村长？你们这是……」「若曦！」姑姑一把抓住我，
眼圈通红，「你爸妈和你哥，一晚上都没回来！他们肯定是进后山了！」
我像是被这个消息吓傻了，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煞白。
「不……不会的……他们跟我说去赶集了……」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都怪我，我不该跟他们吵架的……他们肯定是生我的气，
才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瘫倒在地。
姑姑抱着我，也跟着哭了起来。「不怪你，都怪你妈那个财迷心窍的！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得赶紧找人啊！」村长皱着眉，看着后山的方向，叹了口气。「那地方……不好进啊。这样，
我们先在山外围找找，天亮透了再往里走一点。大家千万注意，都别走散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后山走去。我被姑姑搀扶着，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我一边「伤心」
地抹着眼泪，一边透过指缝，冷静地观察着每一个人。他们脸上，有担忧，有好奇，
也有事不关己的麻木。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在后山禁区的警示牌下，一个村民有了发现。
「快看！这是不是林家的筐？」所有人都围了过去。三个竹筐，东倒西歪地扔在草丛里。
其中一个筐子翻倒了，从里面滚出几朵蘑菇。那蘑菇长得极漂亮，火红的菌盖上，
点缀着白色的小斑点，像童话故事里的插图。村长走过去，
用拐杖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那几朵蘑菇，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抬起头，
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惨白的脸上。「这是『见手青』的变种，
我们这叫它『红颜笑』。」村长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这东西，吃下去，不会马上死。」
姑姑急切地问：「那会怎么样？」村长收回目光，望向深不见底的山林，
缓缓说道：「会看到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好东西。跳舞的小人，天上的金子，
会唱歌的花……」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恐惧。「然后，他们会笑着，把自己的肚子，
活生生抓烂。」3.村长的话，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几个胆小的女人，
已经开始小声啜泣。姑姑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她抓着我的胳膊，
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村长，那……那还有救吗？」「救？」村长苦笑一声，
「等他们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魂儿就已经被山里的东西勾走了，神仙也拉不回来。
现在只能祈祷，他们还没吃下去，只是迷路了。」他把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分头找！
两个人一组！都把眼睛放亮点，看到人就喊，千万别自己靠近！」人群立刻散开，
带着更大的恐慌，钻进了林子里。呼喊声此起彼伏，在山谷里回荡。「林大哥——」
「嫂子——」「浩宇——」我没有动，只是站在那堆竹筐旁边，盯着那几朵妖艳的「红颜笑」
。前世，我就是被这种幻觉迷惑的。我看到死去的奶奶在向我招手，
她手里拿着我最爱吃的糖画。我笑着朝她跑过去，结果一脚踩空，滚下了山坡。「若曦，
你别吓姑姑。」姑姑摇晃着我的肩膀，想把我从失神中唤醒。我缓缓抬起头，
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这一次，却是真的。不是为他们，是为前世那个愚蠢的自己。「姑姑，
我害怕。」我扑进她怀里，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妈会不会已经……她会不会很疼？」
「不会的！别瞎想！」姑姑拍着我的背，自己却也哭出了声。就在这时，林子的深处，
隐约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不成调子，咿咿呀呀的，像小孩子在梦里哼唱。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是……是谁在唱歌？」一个村民颤声问。没人回答。
歌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阵阵咯咯的笑声。那笑声，天真又诡异。突然，
一个村民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惊恐地尖叫起来：「那里！那里有个人影！」
7.所有人的手电筒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那片灌木丛。光柱晃动中，一个穿着红衣服的身影，
正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上。那身红衣服，我认得。是我妈王婉清最喜欢的那件，
她总说穿着喜庆。「嫂子！」姑父大喊一声，就要冲过去。「别动！」村长厉声喝止了他，
「情况不对！」只见那个红色的身影，正一下下地用手刨着地上的泥土，
嘴里还哼着那诡异的小调。「妈……」我用带着哭腔的微弱声音喊了一声。那个身影顿住了。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那张脸，还是我妈的脸。但她的眼睛是空洞的，
脸上挂着一种极乐的、痴傻的笑容，嘴角还流着口水。她看到我们，非但没有害怕，
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她举起双手，像是在炫耀她的宝贝。她的手里，
捧着一把混合着腐烂落叶的黑泥，几只肥硕的蚯蚓在泥土里扭动。「金子……」
她痴痴地笑着，把手里的泥土和蚯蚓，小心翼翼地往自己嘴里塞，
「金子做的糖……吃……吃了长高高……」这一幕，让好几个村民当场就吐了。姑姑捂着嘴，
发出了崩溃的呜咽。「她疯了……」「被鬼上身了……」王婉清没有理会我们，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一种慈爱的、期待的表情。
「花儿在唱歌……宝宝在跳舞……」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伸出她那沾满泥污的手，
开始在自己的肚子上抓挠。起初，动作很轻，像是在抚摸。渐渐地，她的力气越来越大，
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出来……快出来……我的金宝宝……」她的指甲，
深深地陷进了自己的皮肉里。她好像感觉不到痛，反而像是在开启一个藏宝箱，
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喜悦。红色的衣服上，很快就洇开了一片更深的暗红色。「快！拦住她！
」村长急得大吼。几个胆大的男人立刻拿着砍刀和木棍冲了上去，想要制服她。
可此时的王婉清，力气大得惊人。她一把就推开一个壮汉，
张嘴就朝着另一个人的胳膊咬了下去。那人惨叫一声，胳膊上顿时鲜血淋漓。场面，
彻底失控了。4.混乱中，没人注意到，我悄悄地退到了人群的最后面。
我看着那个在人群中疯狂撕咬、抓挠的女人，那个给了我生命的母亲。她的头发散乱，
衣服被扯破，脸上混着泥土、口水和鲜血，状如厉鬼。这就是贪婪的下场。最终，
还是村长有经验。他指挥着几个年轻人，用带来的绳子，远远地抛过去，
套住了王婉清的四肢。几个人合力拉扯，才终于把她按倒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
被捆住的王婉清，依旧在不停地挣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姑姑瘫坐在地上，
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先……先送卫生所！」村长喘着粗气，指挥众人，「剩下的人，
继续找！还有两个！」我「挣脱」了姑姑，跑到被捆住的王婉清身边，跪了下来。「妈！妈！
你醒醒啊！我是若曦啊！」我哭喊着，试图去握她那双还在疯狂乱抓的手。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