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没有再去抄书，也没有再去大厅罚站。
我拿着清洁工具，走进了苏衿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在顶楼，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风景。
三年前，我也曾有过一间这样的办公室。
只是，现在，我站在这里的身份，是一个清洁工。
苏衿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正在处理文件。她没有抬头，仿佛我只是一团空气。
我默默地开始打扫。
擦桌子，拖地，给绿植浇水。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我打扫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和她翻动文件时，纸张的沙沙声。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不知道她让我来打扫办公室，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新的羞辱方式吗？
还是说……她想和我谈谈？
我不敢问，只能沉默地，做着手里的活。
就在我擦拭落地窗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
“擦干净点。”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清冷。
“那里，有灰。”她指了指窗户的角落。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确实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灰尘。
我拿着抹布，仔细地，将那个角落，擦了三遍。
“现在呢？”我问。
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继续打扫。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了。
“咖啡。”
我愣了一下。
“去给我煮杯咖啡。”她补充道，“不加糖，不加奶。”
我放下手里的工具，走进了她办公室自带的茶水间。
她用的咖啡豆，是顶级的蓝山。咖啡机，也是我从未见过的昂贵型号。
我记得，她以前，是不喝咖啡的。
她说咖啡太苦了。她喜欢喝加了很多糖的奶茶。
人，总是会变的。
我笨拙地，按照说明，给她煮了一杯黑咖啡。
我端着咖啡，走到她面前，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桌上。
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太烫了。”她说。
我心里，腾地升起一股火。
她就是在故意刁难我。
但我忍住了。
我拿起杯子，对着杯口，轻轻地吹了吹。
就像……就像三年前，她为我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那个时候，我总是嫌她泡的茶太烫。她就会这样，耐心地，一口一口地，帮我吹凉。
而我，却常常因此，不耐烦地冲她发火。
我的动作，让苏衿的身体，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她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把吹温的咖啡，重新推到她面前。
“现在，可以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端起杯子，慢慢地喝着。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打扫完最后一点卫生，我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开。
“等一下。”她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
“昨天的算法，”她说，“你是怎么想到的？”
“以前……做过类似的项目。”我含糊地回答。
“‘星云科技’？”她问。
我点了点头。
她放下了手里的笔，身体靠在椅背上，看着我。
“陈宇，你是个天才。”她忽然说。
我愣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对我的夸奖。
三年前，她也总是这样说。她说，陈宇，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而我，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你知道就好。所以，你只要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出来给我丢人。
“我不是天才。”我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只是个……破产的，失败者。”
“是吗？”她看着我，“一个能用半个小时，解决整个技术部三天都解决不了问题的人，是个失败者？”
“那只能说明，你的技术部，水平太差了。”
“他们，都是你当年，梦寐以求，却挖不到的人。”苏衿一句话，就堵死了我的所有退路。
是的，盛华的技术团队，是业内最顶尖的。
当年，我也曾向他们中的一些人，抛出过橄榄枝。
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陈宇，你从来都不缺才华。”苏衿看着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缺的，是脚踏实地。”
“你总是看不起基础的东西。你觉得那些东西，浪费你的时间，配不上你的才华。所以，你的‘星云科技’，才会像一座建在沙滩上的城堡，看起来很美，但风一吹，就倒了。”
她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内心最深处，我一直不愿承认的……那个致命的缺陷。
我无力反驳。
因为她说的，全都是对的。
“我让你抄企业文化，让你背那六个字，你以为，我只是在羞辱你吗？”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她比我矮一个头，但此刻，我却需要仰视她。
“我是在让你，把你当年，扔掉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捡回来。”
“什么是忠诚？是对事业的忠诚，是对团队的忠诚。”
“什么是感恩？是感恩每一个给你机会的平台，感恩每一个支持你的伙伴。”
“什么是不背叛？是不背叛自己的初心，不背叛自己的责任。”
“这些，你懂吗？”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睛。
我忽然明白了。
我一直以为，她是在报复我，折磨我。
原来，她……
她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点醒我，甚至……拯救我？
这个认知，让我心头巨震。
“苏衿，你……”
“从明天起，你不用再打扫卫生了。”她打断了我的话，转身走回办公桌后，“你去技术部报到，跟着李昂，从最基础的测试工作，开始做起。”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后，如果你还不能让我满意，就自己，从盛华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