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鹊桥精选章节

小说:不渡鹊桥 作者:蘸春词 更新时间:2025-09-26

我爹牛郎从村东寡妇家回来时,身上总带着一股廉价的脂粉香。

他会笑着将路上买的桂花糕递给娘:「给你带的。」我娘,

那个曾用云霞织就天衣的仙女,会默默接过,然后转身放进橱柜,一次都不会打开。

父亲以为她什么都不懂。但他不知道,他的儿子身体里,住着一个活了几千年的灵魂。

我知道所有故事的脉络,也看透了他所有的虚伪。七夕鹊桥会,不该是她的宿命。而我,

将亲手改写这个结局。1.我叫阿七,我还有个妹妹叫阿夕。我们住在一个很小的茅草屋里,

屋前有一条小河,屋后是一片田。我的母亲叫织女,她很美,美得不像凡人。她总是很安静,

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看着天空。她的手很巧,能把最粗糙的麻布织出好看的纹路,

但她很少笑。我的父亲叫牛郎。村里人都说他忠厚老实,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他每天都辛勤劳作,对我和妹妹也很好。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因为我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我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来自几千年后的灵魂。

我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每年七月初七,喜鹊搭桥,我母亲和我父亲隔着天河遥遥相望,

上演一出感天动地的爱情悲剧。可我每天看到的,不是爱情,是母亲日复一日的沉默,

和父亲眼中一闪而过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今天,父亲又很晚回来。

他身上带着一股陌生廉价的脂粉味。他像往常一样,笑着摸摸我的头,说:「阿七,

今天乖不乖?」我点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递给母亲:「给你带的桂花糕。」母亲接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

她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父亲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他坐到饭桌前,

大口地吃着母亲温了很久的饭菜,嘴里念叨着:「还是家里的饭菜香。」

我低头扒着碗里的饭。我知道,那包桂花糕,他本来不是想买给母亲的。因为今天下午,

我看到他把一支崭新的银簪子,插在了村东头寡妇翠儿的发髻上。那支簪子,

比这包桂花糕贵重多了。翠儿当时笑得满脸通红,嗔怪道:「牛郎哥,你对翠儿这么好,

不怕你家那位仙女吃醋啊?」我父亲,那个忠厚老实的牛郎,笑着说:「她?她什么都不懂。

」2.「她什么都不懂。」我的母亲,天界的织女,七仙女中最聪明最手巧的那一位,

到了凡间,到了我父亲的嘴里,就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木头人。她不懂人情世故,

不懂柴米油盐的算计,不懂村里妇人间的东家长西家短。她只懂天上的云,天上的星星,

和那个被父亲堆在杂物间落满灰尘的织布机。有一天夜里,我被尿憋醒。

我看到母亲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仰着头,看着满天星辰。她的侧脸在月光下像一尊玉像,

清冷又脆弱。我悄悄走过去,拉了拉她的衣角。「娘。」她回过神,身体抖了一下,

看到是我,才放松下来。她把我揽进怀里,她的怀抱很凉,带着夜晚的寒气。「阿七,

怎么起来了?」「娘,你想家了吗?」我问。她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阿七,」她声音很轻,像梦呓,「我没有家了。」我心里一酸。

是啊,她回不去了。天规森严,私自下凡,还与凡人成亲生子,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可是,

她现在过的,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父亲认为,他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安稳。

他觉得这是天大的恩情。他看不到,他折断了她的翅膀,把一只本该翱翔于九天的仙女,

关进了这个狭小充满了油烟味的牢笼里。他爱她吗?或许爱过。但那种爱,

更像是孩童对一个漂亮玩偶的占有欲。玩偶不会说话,不会反抗,永远美丽。

可一旦玩偶有了自己的思想,流露出不属于这个凡尘俗世的哀伤,他就不耐烦了。

他更喜欢翠儿那样的女人。会笑,会闹,会夸他「牛郎哥你真能干」,

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那能满足他作为一个凡人男子的全部虚荣。

3.我们家曾经有一头老牛。在我有记忆之前,它就死了。父亲总说,是那头老牛教他,

去河边拿走母亲的羽衣,这样仙女就会嫁给他。父亲每次说起这件事,

都带着一种得意炫耀的口吻。仿佛这是一个绝妙的计策,是他智慧的体现。

他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和妹妹,就是这个「计策」的产物。

村里人也都把这当成一段佳话。他们羡慕父亲娶了仙女,说他有福气。可我只觉得不寒而栗。

这不叫计策,这叫胁迫。母亲的羽衣,被父亲锁在一个大木箱子里,钥匙他从不离身。

那是母亲唯一的退路,也是父亲拿捏她的最大筹码。我曾偷偷看过那个箱子。

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看起来很沉重。父亲说,这是为了防止母亲「想不开,自己飞走」。

他用「家」和「孩子」作为锁链,用那件羽衣作为最后的恐吓,

把母亲牢牢地困在了他的身边。然后,他却心安理得地,在外面寻找着他所谓的「真情」。

妹妹阿夕还小,她只知道父亲会给她买糖吃,会把她举得高高的。她喜欢父亲。可我做不到。

我开始有意识地疏远父亲。他抱我的时候,我会不着痕迹地躲开。他问我话,

我也只是简单地回答「嗯」或者「不知道」。父亲察觉到了我的变化。一天,

他把我叫到跟前,皱着眉问:「阿七,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我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不爱跟爹说话了?」我看着他,鼓起勇气问:「爹,你为什么要拿走娘的衣服?

」父亲随即失笑:「你这孩子,听谁乱嚼舌头了?那不是拿,那是缘分。没有爹,

你娘在凡间怎么活下去?」「她可以自己活下去。她可以回天上去。」父亲的脸色沉了下来。

「胡说八道!天上有什么好的?冷冰冰的。这里有我,有你,有阿夕,这才是家!」

他加重了语气。「阿七,你记住,你娘是我的妻子,哪儿也不能去。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我看着他严厉的脸,闭上了嘴。但我心里清楚,他不是怕母亲在凡间活不下去。

他是怕那个美丽高贵的仙女,会离开他这个平平无奇的凡人。

4.翠儿开始光明正大地来我们家。她总是拎着一篮子自己做的吃食,笑着说:「织女妹子,

这些活儿我帮你干了吧。」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把猪喂得饱饱的。

父亲在一旁看着,满眼都是赞许。「翠儿,还是你懂事能干。」

翠儿瞥了一眼坐在屋檐下发呆的母亲,嘴上说着:「牛郎哥你快别夸我了,织女妹子是仙女,

哪做过这些粗活。」话是这么说,但语气里的得意和炫耀,谁都听得出来。

母亲从不和她争辩,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进屋里。翠儿她就是在告诉所有人,

她比这个所谓的「仙女」更适合当牛郎的妻子,更适合当这个家的女主人。

村里的风言风语也多了起来。「牛郎真是倒霉,娶了个仙女,结果跟个木头似的,

啥活都不会干。」「还是翠儿好,热心肠,又勤快,跟牛郎才是一对。」「可不是嘛,

你看牛郎现在,家里的事都靠翠儿帮衬着。」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割在母亲心上。

她开始变得更加沉默,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了一句话。她会做饭,会洗衣,

但都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在机械地重复。我知道,她在慢慢地「死去」。她的灵气,

她的神采,都在这日复一日的凡尘琐事和流言蜚语中,被消磨殆尽。父亲对此视而不见。

他甚至觉得翠儿的出现是件好事。有人分担了家务,有人能陪他说话解闷,最重要的是,

翠儿的存在,时时刻刻在提醒母亲,你不是不可替代的。你这个仙女,除了这张脸,

一无是处。离开我牛郎,你什么都不是。我恨这种无声的**。那天,翠儿又来了。

她带来了一碗炖得烂熟的猪蹄,非要端给母亲吃。「织女妹子,尝尝我的手艺,

这可是特地给你补身子的。」母亲摇摇头:「我不想吃。」翠儿的脸拉了下来:「妹子,

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这可是我炖了一上午的。」父亲在一旁帮腔:「她就是这个怪脾气。

翠儿你别理她,我们吃。」说着,他就要接过碗。我冲了过去,一把打翻了那碗猪蹄。

滚烫的汤汁洒了一地。「阿七!」父亲怒吼。翠儿也尖叫起来。我站在一片狼藉中间,

仰头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我娘不吃,她不喜欢。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我们家了。」

5.父亲的耳光重重地落在我脸上。**辣的疼。我被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耳朵里嗡嗡作响。「你这个孽子!无法无天了!快给翠儿道歉!」

翠儿假惺惺地过来拉他:「牛郎哥,别打孩子,他还是个孩子。」「就是因为是孩子才要教!

小小年纪就这么没规矩,长大了还得了!」我从地上爬起来,倔强地看着他,没有哭,

也没有说话。道歉?凭什么?我没错。母亲跑了过来,一把将我护在身后。

她瘦弱的身体挡在我和父亲中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激动。「你不许打孩子!」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父亲指着我的鼻子,「他敢顶撞长辈,

打翻东西!你还护着他?」「阿七没错。」母亲说,她的眼神异常坚定。

父亲被母亲的态度激怒了。「你真是不可理喻!翠儿好心好意来帮忙,你这是什么态度?

这里是凡间!由不得你耍性子!」「我没有耍性子。」母亲的声音很平静,

但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只是不喜欢。」「你不喜欢?」父亲冷笑,

「你不喜欢的事情多了!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为什么不飞回你的天上去?」

他说出了那句最伤人的话。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看着父亲,

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悲哀。我知道,父亲这句话,彻底斩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对这个「家」

的留恋。他不是在挽留她,他是在羞辱她。他在提醒她,你走不了,你的羽衣在我手里,

你的命脉被我攥着,你只能乖乖听我的话。院子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翠儿尴尬地站在一旁,

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走了。父亲的怒气无处发泄,

狠狠地瞪了我和母亲一眼,摔门而出。我知道,他去找翠儿了。只有在翠儿那里,

他才能得到安慰和崇拜。屋里只剩下我和母亲。她蹲下身,轻轻地抚摸我红肿的脸颊,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阿七,疼吗?」我摇摇头,抓住她的手:「娘,不疼。

我只怕你疼。」她抱住我,抱得很紧,仿佛要将我揉进她的身体里。她在我耳边说,

「娘醒了。」6.从那天起,母亲变了。她不再整日发呆,眼神里多了一丝东西。我看不懂,

但那不是死寂。她开始在家里翻找。我问她找什么,她只说:「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她在找什么。那架被父亲丢在杂物间的织机。那是她从天上带来的,

唯一一件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它被胡乱地塞在角落里,上面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

母亲看着它,就像看着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拂去上面的灰尘。

「就是它。」她轻声说。我帮她把织机搬到屋里,用布擦得干干净净。父亲回来看到,

皱起了眉:「把这个破烂玩意儿搬出来干什么?占地方。」「我想织布。」第二天,

她开始整理那些麻线。她的动作有些生疏,断了好几次。父亲在一旁看着,

嘴里说着风凉话:「我就说你不行吧。仙女的手早就忘记织布了。」她坐在织机前,

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那不再是一个愁容满面的农妇,而是织女。她的手在织机上飞舞,一开始还有些磕磕绊绊,

但很快,就变得行云流水。**在门边,静静地看着。我知道,沉睡的凤凰,

正在试图挣脱牢笼,重新振翅。父亲也看呆了。他大概从未见过母亲这个样子。专注,美丽,

身上散发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光芒。那光芒,让他感到陌生,也让他感到恐慌。

他习惯了那个逆来顺受、沉默寡言的妻子。眼前这个光芒四射的女人,让他觉得无法掌控。

7.母亲织的不是普通的麻布。随着她的手指越来越熟练,

织机上渐渐出现了一片不像凡间之物的布料。它薄如蝉翼,轻若云雾,在昏暗的油灯下,

竟然泛着淡淡的七彩霞光。父亲看傻了眼。「这是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云锦。」

母亲头也不抬地回答。这是她赖以成名的技艺,是她神职的一部分。她曾用双手,

织出天边最绚烂的朝霞和晚霞。如今,她用凡间的麻线,重现了这神迹的一角。父亲走上前,

想伸手触摸那片云锦。母亲却冷冷地开口:「别碰。」父亲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着母亲,

眼神复杂。有惊艳,有贪婪,还有一丝畏惧。他大概终于意识到,他的妻子,

并不仅仅是一个长得漂亮的女人。她拥有他无法想象的力量和世界。这个认知,

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威胁。第二天,他拿着一小块母亲织出的云锦去了镇上。回来的时候,

他满面红光,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发财了!我们发财了!」他兴奋地对母亲说,

「镇上的富商说,你这布,他出十两银子一尺!你快点多织一些!」十两银子一尺。

在这个一两银子就能让普通人家过上一个月的时代,这无疑是天价。

父亲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

母亲却停下了手中的活。她看着父亲,眼神冰冷:「我不织了。」「为什么?

这么好的赚钱机会!有了钱,我们就能盖大房子,买田地,你和孩子也能过上好日子!」

「我织布,不是为了钱。」母亲说。「不为钱为什么?」父亲无法理解,「你这个女人,

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有福不会享!」他想不明白,对母亲来说,织布是她与「自我」

的重新连接,是她找回力量和尊严的方式。而他,却只想把这份神圣的技艺,

变成满足他世俗欲望的工具。他们的世界,从来就不一样。8.父亲想不通,

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别的办法。他开始对母亲大献殷勤。他不再晚归,不再往翠儿家跑。

他会帮母亲做家务,会给母亲买她从不吃的点心,会说很多他以前从不会说的软话。「娘子,

你就再织一点吧,就一点。」他近乎哀求地说,「你看阿七和阿夕,也该添新衣服了。」

如果是在以前,母亲或许会心软。现在她看透了父亲的虚伪。他的所有示好,都明码标价,

目的只有一个,让她成为他摇钱树。母亲依旧不为所动,每天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擦拭着她的织机,却再也不开工。父亲的耐心很快被耗尽了。他露出了本来面目。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冲母亲发火。「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还想怎么样?

让你做点事就这么难吗?你别忘了,你和孩子都是靠我养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