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楼下的樱花开了。我站在窗前，看着淡粉色的花瓣飘落在人行道上，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我曾对徐嘉树说想和他一起去玉渊潭看樱花。
"人挤人的，有什么好看？"他当时头也没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还不如在家打游戏。"
现在，隔着玻璃窗，我看见徐嘉树牵着乔悦的手，小心翼翼地带她避开地上的水洼。乔悦穿着浅粉色的连衣裙，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而徐嘉树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脸上，仿佛怕错过任何一个表情。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窗框。指甲边缘的倒刺扎进肉里，这点疼痛却比不上心里翻涌的酸涩。
"看什么呢？"王丽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她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听说那女孩是楼下新开甜品店的老板，"王丽凑到我耳边，香水味浓得让我想打喷嚏，"挺有手段的，专门在公司门口发试吃装，摆明了想钓金龟婿。"
我转身离开窗前，假装整理桌上的文件。"乔悦的店开了多久？"
"半年吧，好像就在你们分手前......"王丽突然噤声，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抱歉，我忘了......"
"没关系。"我打断她，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但脑海中却闪过一个画面——半年前某个加班夜，我带回一块提拉米苏放在茶几上，徐嘉树看都没看就说"甜食容易发胖"。
那块提拉米苏的包装盒上，印着"悦甜"两个字。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徐嘉树和乔悦一前一后走进来。乔悦手里捧着个精致的纸盒，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
"大家尝尝我新研发的抹茶慕斯，"她的声音轻快得像小鸟，"嘉树说你们部门的同事最辛苦了。"
嘉树说。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膜。曾几何时，我才是那个他会在同事面前提起的人。
王丽接过纸盒，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乔**真贴心，难怪徐经理这么喜欢你。"
乔悦的脸立刻红了，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徐嘉树。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了某种让我心脏紧缩的东西——她看他的眼神，纯净得如同初恋少女，满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与依恋。
而我呢？分手前最后一次照镜子，我看见自己眼里只剩下疲惫和勉强维持的期待。
"小满姐，你也尝尝吧？"乔悦突然把纸盒递到我面前，眼神真诚得让人无法拒绝。
我拿起一块慕斯，机械地送入口中。抹茶的苦涩和奶油的甜腻在舌尖交融，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好吃吗？"乔悦期待地问。
"很好吃。"我听见自己说，"甜度刚好。"
徐嘉树看了我一眼，眉头微皱，好像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然后他转向乔悦，自然地伸手擦掉她嘴角的一点奶油。"贪吃鬼，"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不是说好只尝一小口吗？"
我的胃部突然绞痛起来。去年公司年会，我因为紧张喝多了酒，吐得昏天黑地。徐嘉树站在浴室门口，满脸不耐烦："不能喝就别逞强，给人添麻烦。"
"系统好像出问题了！"突然有人喊道，"所有客户数据都打不开了！"
办公室瞬间乱成一团。作为技术支持的负责人，我立刻冲向服务器机房。经过徐嘉树身边时，我听见他对乔悦说："别担心，宝宝，我送你回店里再回来处理。"
机房冰冷的风吹不散我脸上的燥热。显示器蓝光映照下，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打。数据恢复是个漫长而枯燥的过程，尤其当你知道此刻某个人的怀里正抱着另一个女孩。
凌晨三点，当最后一个数据包恢复完毕时，我的眼睛已经酸涩得几乎睁不开。掏出手机想叫车，却看到朋友圈的小红点。徐嘉树更新了动态——一张灶台上煮着红糖水的照片，配文："我的宝宝痛经还不肯休息[心碎]"
我盯着那条动态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去年冬天我痛经到几乎晕厥，强撑着给他发消息。三小时后他回复："刚在开会，好点了吗？"
走出公司大楼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手机突然震动，是医院的号码。
"林**，您父亲刚才突发心梗，现在在抢救......"
我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走廊上的塑料椅硬得硌人，我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每走一格都像过了一个世纪。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公司群里的消息，有人分享了一个视频。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它。
阳光灿烂的迪士尼乐园里，徐嘉树戴着卡通发箍，正把一只米妮气球系在乔悦手腕上。视频最后，乔悦踮脚亲他的脸颊，而他笑得那么开心，眼角挤出我从未见过的笑纹。
视频发布于两小时前。我看了看手术室依然亮着的灯，又看了看自己从昨晚就没换过的衬衫，袖口还沾着机房里的灰尘。
去年生日，徐嘉树说好陪我吃晚餐，却在最后一刻发消息："项目紧急，改天补上。"我一个人在预定的餐厅吃完双人套餐，服务生同情地问要不要打包。
现在，他请假陪乔悦去迪士尼。
护士走出手术室，说父亲暂时脱离危险，但需要留院观察。我点点头，去缴费处刷光了这个月的工资。
回到病房时，父亲已经醒了。他虚弱地握住我的手："嘉树呢？"
"他......工作忙。"我挤出一个微笑。
父亲叹了口气："你们是不是......"
"没有，"我打断他，"我们很好。"
窗外，晨曦渐渐照亮了城市。我打开手机，犹豫了很久，终于点开徐嘉树的朋友圈。往下滑，全是乔悦——乔悦做甜品的侧脸，乔悦睡着的模样，乔悦在阳光下转圈的背影。
再往下，终于看到一条与我有关的内容。去年七夕，我逼他发的合照。照片里**在他肩上，而他看着镜头，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配文只有两个字："七夕"
没有爱心，没有昵称，甚至没有我的名字。
一滴水珠落在手机屏幕上。我慌忙擦掉，抬头看见护士拿着查房记录进来。
"没事吧？"她关切地问。
"没事，"我迅速锁上屏幕，"只是太累了。"
我在医院守了三天。徐嘉树没有出现，也没有打电话。第四天早上，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公司时，电梯里遇到了他。
"听说你爸住院了？"他问，语气像是谈论天气。
"嗯。"我看着电梯按钮，不想让他看见我浮肿的眼睛。
"严重吗？"
"还好。"
电梯停在我们的楼层。门开前，他突然说："乔悦做了些饼干，让我带给你。她说......听说你父亲病了，应该很辛苦。"
我转过头，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替我谢谢她。"我的声音很轻，"但不必了。"
走出电梯时，我听见他在身后说："你总是这样。"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哪样？"
"拒绝别人的好意。"他的声音里带着我熟悉的责备，"好像全世界都欠你一样。"
我没有回答，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是手工饼干和一张卡片："祝叔叔早日康复——乔悦"
饼干做成小熊形状，每个都装饰着糖霜笑脸。我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甜得发苦。
卡片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嘉树说你喜欢抹茶味，所以我加了抹茶粉^_^"
我盯着那行字，突然笑出声来。徐嘉树记错了，喜欢抹茶的是他，我从来都觉得抹茶太苦。
但乔悦相信了他，就像我曾经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一样。
纸袋最底下，露出一角包装纸。我抽出来，是"悦甜"的收据。日期显示，这些饼干是昨天买的，不是亲手做的。
我该感到愤怒吗？或者至少是嘲讽？但此刻，我只觉得无比疲惫。把饼干分给同事后，我去了洗手间，用冷水一遍遍冲洗发烫的脸。
镜中的女人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嘴角下垂。我想起乔悦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笑脸，突然明白了徐嘉树为什么说她"像个小太阳"。
而我，大概就是那轮被遗忘的月亮，只在需要时才被想起，永远黯淡无光。
那天晚上，我在医院陪床时做了一个梦。梦里徐嘉树单膝跪地，正在给我系鞋带。他抬头看我，眼里盛满温柔："宝宝，芒果过敏还敢偷吃？"
我欣喜若狂地想要抱住他，却扑了个空。醒来时，病房里只有父亲均匀的呼吸声和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
窗外，一轮明月孤零零地挂在夜空，清冷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