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完地,顾野又去打水。
那根粗粝的井绳在他手下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桶井水瞬间就被毫不费力的提了起来。
顾野直接用手捧起水,胡乱洗了把脸,又简单的冲了冲胳膊上的灰,水珠顺着他古铜色的皮肤滚落。
然后他提起那桶水,毫不吝啬地“哗啦”一下泼在院子里干燥的土地上,瞬间压住了浮土。
又打上来半桶水,顾野抓起那块破抹布,在水桶里涮了涮,用仿佛能拧断铁棍的力道把抹布拧干,开始擦拭家具。
男人的擦拭毫无章法,就是用力地蹭、抹,所过之处,厚重的灰尘竟然真的被清除大半,露出木头原本暗沉的色泽。
苏晚晚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角落,愣愣地看着顾野像一阵狂风骤雨般席卷过老屋的里外。
他嘴里一直没停,不是骂骂咧咧就是嫌弃无比,顺脚把一个破陶罐踢到墙角:“这破玩意儿早该扔了!占地方!”
紧接着,男人又蹲在水龙头前,皱着眉拧开检查:“水阀锈成这样也不管,哪天漏一屋子水就好玩了!”
他力气大得吓人,动作又快,那些在苏晚晚看来如同天堑般的困难,在他手下仿佛都不值一提。
堵塞的灶膛被他用铁棍三两下捅开,高处的蛛网被他用扫帚头利落搅掉,甚至院门口那丛碍事的野草也被他顺手拔了个干净。
不过半个多小时,整个屋子和院子的面貌竟然焕然一新。
虽然依旧简陋破旧,但至少大部分灰尘已被清除,家具归位,水电基本通畅,有了点能住人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顾野额角脖颈全是汗,工字背心湿了大半,紧紧贴在他结实的胸腹肌肉上。
他随手用手臂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溅上的泥点,留下几道豪放的痕迹。
“行了,凑合能住人了。”他喘了口粗气,依旧是那副不耐烦的腔调。
锐利的目光扫过站在院子角落的苏晚晚,她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依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衣摆上沾着泥点,看着又可怜又好笑,像只刚从灰堆里扒出来的小花猫。
顾野的视线最后在她那双还微微泛红的手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眉头又习惯性地皱起。
“走了。”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就往外走,仿佛多待一秒都嫌晦气。
“等、等一下!”苏晚晚终于回过神来,急忙开口,声音还带着点被灰尘呛到的沙哑:“谢……谢谢你,顾、顾大哥。”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听到刚才的工友喊他“老顾”,便用了这种常见的客气称呼。
女孩儿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南方口音特有的软糯。
顾野的脚步在院门口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极其别扭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模糊的:“嗯。”
看着男人汗流浃背地就要再次离开,忽然,苏晚晚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再次开口叫住了他。
“顾大哥!”她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顾野脚步顿住,极其不耐烦地回过头,眉峰拧着:“又怎么了?”
苏晚晚攥了攥依旧有些发红的手指,鼓起勇气,仰着脸看他,那双刚刚被灰尘呛得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和一丝恳求。
“今天……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我……我请你吃顿饭吧?就当是感谢你。”
顾野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用。老子差你那顿饭?”
他的语气依旧硬邦邦的。
“要的!”苏晚晚却异常坚持。
她往前追了一小步,费力的仰起头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因为急切而显得更加水润,像蒙着一层氤氲的雾气,写满了诚恳和认真。
“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我心里过意不去。就、就街口那家面馆,行吗?很快的。”
她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回报他的,唯有这样最直接的方式。
而且,经过刚才他那阵虽然粗暴却真心实意的帮忙,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凶巴巴的男人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顾野被她那湿漉漉的、带着软糯央求的眼神盯着,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更糙的拒绝的话,莫名其妙地就卡在了喉咙里。
妈的,这小娇气包的眼睛怎么跟会说话似的?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心里烦躁更甚,却鬼使神差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随便。”
说完他就后悔了。操,老子真是闲的!
但话已出口,再反悔显得更别扭,顾野只能黑着脸,率先朝院外走去,步伐迈得极大。
苏晚晚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欣喜的笑容,连忙小跑着跟上他高大的背影。
小镇街口的面馆不大,桌椅虽然有些油腻,但还算干净。
正是饭点,里面坐着不少附近的工人和居民,人声嘈杂。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顾野是镇上的名人,再加上他那一身汗湿工装、凶悍不羁的气质,本就显眼。
而他身后跟着的苏晚晚,穿着虽然沾了灰却依然能看出来漂亮精致的衣物,皮肤白皙,气质温软,与这粗糙的环境格格不入,更是引人注目。
顾野被那些目光看得更加烦躁,随便找了个靠墙的角落位置坐下,长腿在桌下都有些伸不开。
苏晚晚在他对面小心翼翼地坐下,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老板显然认识顾野,笑着过来招呼:“野哥,来了?老规矩?”
“嗯。”顾野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
“这位姑娘吃点啥?”老板转向苏晚晚,态度和蔼。
苏晚晚看着墙上油乎乎的菜单,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跟……跟他一样就好。”
“好嘞!两大碗牛肉面,多辣多香菜!”老板朝后厨喊了一声。
等面的时候,两个人相对无言,苏晚晚咬了咬唇,鼓足勇气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
“你好,我叫苏晚晚,苏杭的苏,夜晚的晚。”她小声开口,声音柔软好听。
男人的目光在她的小脸上停留片刻,粗声粗气道:“顾野。”
苏晚晚连忙点点头,接下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还好面很快端了上来。粗瓷海碗,热气腾腾。
红油铺了厚厚一层,翠绿的香菜和鲜红的辣椒段堆在顶端,香气扑鼻,也……辣味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