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殿内,柔和的荧光苔藓在墙壁上缓缓明灭,代替了寻常灯火,洒下静谧微光。空气里弥漫着只薇身上特有的甜香与千花醉残留的醇冽气息。
墨方将只薇小心地放在她那由巨大柔软花瓣层层叠覆而成的床榻上。她嘤咛一声,纤长的眉蹙起,似乎不满于离开那个温暖的支撑点,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水……”她含糊地呓语,脸颊绯红,唇瓣干燥。
墨方顿了顿,转身去桌边倒了杯清水。扶起她,小心地将杯沿凑到她唇边。只薇就着他的手,小口喝了几口,冰凉的水液似乎让她舒服了些,长睫颤动了几下,却又更沉地睡去,松开了他的衣袖。
墨方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白日里的骄纵与尖锐全然褪去,只剩下一种娇憨的柔软。他的目光落在她脚上那双精致的绣鞋上,沾了些许夜露与微尘。
他沉默片刻,终是俯下身,动作极轻地替她褪去了那双鞋子,露出白皙纤秀、微微泛着粉色的双足。他指尖无意中划过她的脚心,只薇在梦中轻轻缩了一下,发出一声像小猫般的哼唧。
墨方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迅速收回手,将鞋子整齐地放在床边。他拉过一旁轻薄如羽的霓虹花织锦被,欲为她盖上。
正要起身离开,一只微凉的手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准走……”只薇闭着眼,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容置疑的任性,仿佛还是那个发号施令的小公主,“陪我……这里好安静……”
墨方身体微僵,低头看着那只抓着自己的手,纤细白皙,与他的深色衣袖形成鲜明对比。他试着轻轻抽手,她却抓得更紧,甚至将他的手臂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脸颊无意识地贴了上来,寻求温暖源。
“……”墨方站在原地,看着她依恋的姿态,终是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他在床榻边的花藤椅上坐下,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没有再试图离开。
夜渐深,殿外只有花叶摩挲的细微声响。墨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地看着沉睡的只薇,靛蓝色的眼眸在幽微的光线下,明灭不定。
……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穹顶的缝隙,化作一道道金色的光柱,落在只薇脸上。她长睫颤动,极不情愿地从深沉的醉梦中醒来。
头痛欲裂,意识回笼的瞬间,她首先感觉到的是自己紧紧抱着一只……男人的手臂?!
只薇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墨方近在咫尺的侧脸。他坐在椅中,似乎就这样守了一夜,此刻正闭目浅眠,晨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
而自己,不仅抱着他的手臂,半边脸还贴在他的衣袖上!
“啊——!”一声惊怒交加的尖叫划破了镜殿的宁静。
只薇像被火燎到一样猛地甩开他的手臂,瞬间弹坐起来,又因宿醉的头痛而眩晕地晃了一下。
墨方被她的尖叫惊醒,刚睁开眼,一个柔软的枕头就带着香风狠狠砸在他脸上。
“你这个登徒子!**!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你对我做了什么?!”只薇又羞又气,粉眸喷火,抓起手边一切能抓的东西——另一个枕头、一本花语书、一个小巧的香囊——没头没脑地朝墨方砸去。
墨方抬手格开飞来的“凶器”,站起身,试图解释:“公主,昨夜你……”
“我不听!你滚出去!立刻!马上!”只薇气得浑身发抖,尤其是想到自己可能抱着他的手臂睡了一夜,更是羞愤欲绝。见他站着不动,她怒火攻心,想也没想,抬起赤着的脚就朝他小腿踢去,“听见没有!滚啊!”
这一脚结结实实踢在了墨方腿上。
墨方眉头微蹙,不是因疼痛,而是因她这不管不顾的骄纵。在她第二脚又要踢过来时,他反应极快,俯身精准地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那灼热而带着薄茧的触感再次袭来,与昨夜宴席桌下的记忆瞬间重叠!
只薇惊呼一声,被他抓住脚踝,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惊惶地向后倒去。她下意识地挥舞双手,在空中胡乱一抓,死死攥住了墨方胸前的衣襟!
墨方被她这猛地一拽,猝不及防,整个人也被带得向前扑倒!
电光火石间,墨方腰腹用力,硬是在空中扭转了方向。
砰!
两人一同摔落在柔软的花瓣床榻上,墨方结结实实地垫在了下面,而只薇则整个人摔趴在了他的胸膛上。
撞击的闷响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薇懵了,脸颊紧紧贴着对方衣袍上微凉的布料,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元素气息的男性味道,与她殿中甜腻的花香截然不同。身下的躯体温热而坚实,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力量。她的手掌还死死抓着他的衣襟,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下沉稳有力的心跳。
墨方也有一瞬的僵滞。少女温香软玉的身体毫无间隙地压覆着他,那惊人的柔软和曲线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伴随着她惊惶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颈侧,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他扶在她腰侧稳住她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交织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
“只薇!你醒了吗?女王陛下让我……”兰蕊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欢快地传来,话音未落,她的人已经出现在了内殿门口。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凯铎。
两人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叠在一起的男女:只薇趴在墨方身上,墨方的手还搂着她的腰,只薇的手紧紧抓着墨方的衣襟,两人的衣衫都因方才的拉扯而有些凌乱。
兰蕊的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
凯铎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戏谑道:“哇哦!方哥,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这声音如同惊雷,猛地劈醒了只薇。她触电般松开抓着墨方衣襟的手,手忙脚乱地想从他身上爬起来,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
而被压在下方的墨方,在兰蕊和凯铎闯入的瞬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一下变得通红。那红色甚至迅速蔓延到了脖颈与他平日里总是冷静自持的脸上。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扶在只薇腰侧的手,移开视线,试图掩饰这突如其来的窘迫。
只薇好不容易狼狈地爬起身,跪坐在床上,一抬头正对上墨方那张泛着不正常红晕的俊脸。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那个总是沉稳甚至带着点疏离的法华位面少主,居然……脸红了?
一种奇异的感觉压过了羞愤,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粉眸圆睁,指着他的脸:
“你……你脸红什么?!”
墨方被她这直白的质问弄得一噎,那抹红晕竟有加深的趋势。他迅速别开脸,避开她灼灼的视线,试图撑坐起来,动作间难得显出一丝狼狈,“胡说什么?是殿内……太热。”
“热?”只薇简直要气笑了,她宿醉未消,头痛欲裂,又经历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尴尬,此刻听他找这种蹩脚借口,大**脾气彻底爆发,“你这冰块成精的法华位面人也会觉得热?你分明就是——”
“就是什么?”墨方已迅速调整好表情,重新看向她时,除了耳根那点未褪尽的薄红,面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甚至带着点反将一军的意味,“公主殿下是否该先从我身上下去?”
只薇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跪坐在他腿上,姿势暧昧得无以复加。她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弹开,踉跄地跳下床,赤足踩在冰凉微刺的花藤地板上,指着门口,声音因羞愤而发颤:“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兰蕊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忙上前打圆场:“只薇,你别生气,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给凯铎使眼色。
凯铎却看热闹不嫌事大,摸着下巴,笑得贼兮兮的:“方哥,没想到你进展这么神速啊?昨晚……”
“凯铎。”墨方沉声打断他,已从容地自床上起身,随手理了理被只薇抓得褶皱的衣襟,动作间已完全不见方才的窘迫。他看向只薇,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刚才脸红心跳的一幕从未发生:“公主既已无恙,墨方告辞。昨夜奉命护送,若有冒犯,实非本意。”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是女王命令,又撇清了自己的“非分之想”,反倒显得只薇的反应过于激烈和不讲道理。
只薇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粉眸瞪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两个洞来。
墨方不再多言,微一颔首,转身便向外走去,背影挺拔从容。
凯铎冲只薇和兰蕊做了个鬼脸,也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只薇才猛地抓起床上另一个枕头,狠狠砸向门口!
“**!冰块脸!登徒子!”
兰蕊赶紧关上殿门,阻隔了可能的外界视线,回头看着气得直喘气的只薇,小心翼翼地问:“只薇……你们昨晚……真的……?”
“什么都没有!”只薇斩钉截铁,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又烧了起来,脚踝处似乎还残留着被他两次握住的灼热触感,还有摔倒时压在他身上感受到的坚实胸膛……她猛地摇头,想把那些画面甩出去,“他就是个讨厌鬼!法华位面来的讨厌鬼!”
兰蕊看着她通红的脸和明显口是心非的样子,眨了眨眼,小声嘀咕:“可我第一次见墨方少主脸红诶……还是因为咱们花间宗的小公主……”
“兰蕊!”只薇羞恼地大叫。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兰蕊连忙举手投降,忍着笑转移话题,“不过,女王陛下让你醒了之后去见她一趟。”
只薇动作一顿,心里咯噔一下。母亲知道了?昨晚的事?还是今早这混乱的场面?想起母亲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另一边,走出镜殿范围的墨方,步伐渐渐放缓。晨风吹拂,却吹不散他耳际那顽固的余热。
凯铎凑上来,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喂,方哥,老实交代,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真就只是‘守了一夜’?”
墨方目不斜视,语气冷淡:“不然呢?”
“不然?”凯铎夸张地叫起来,“你都脸红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这样!花间宗这小公主果然厉害,能把你这块万年寒冰给……”
墨方倏地停住脚步,侧头看向凯铎。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凯铎瞬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能量贸易的条款还需与女王进一步商议,我去准备。”墨方丢下这句话,迈步离开,只是那背影,在凯铎看来,似乎比平时多了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凯铎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
“有戏,绝对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