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黑暗中的光黑暗。永恒的黑暗。这是纪明远三年来唯一熟悉的世界。没有色彩,
没有形状,只有深浅不一的黑暗。有时候是浓稠如墨的漆黑,有时候是透着微光的灰暗,
但终究都是黑暗。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盲文书的凸点,指腹传来熟悉的触感。
这本《盲人心理学》他已经读了七遍,每一个凸点都像是刻在他记忆里一样清晰。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形成一种有规律的节奏。纪明远抬起头,虽然看不见,
但他知道窗户在左边三米处,窗帘是深蓝色的——那是他失明前最后的记忆之一。"明远,
吃药了。"林雨晴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陶瓷杯放在茶几上的轻响。谢谢。
"纪明远伸出手,准确地摸到了杯子的位置。三年来,
他已经将这套六十平米的小公寓的每一个角落都刻进了脑海。十五步从卧室到客厅,
七步从沙发到卫生间,三步从门口到餐桌。温水滑过喉咙,带着药片的苦涩。
纪明远皱了皱眉,这药他吃了三年,从未习惯这个味道。"今天陈默说下班后要过来看看你。
"林雨晴坐到他身边,沙发凹陷下去。纪明远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是她常用的洗发水味道。"他又要来检查我的眼睛?"纪明远苦笑,"告诉他别费心了,
神经损伤是不可逆的。""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神经外科专家,总得试试。
"林雨晴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而且最新的研究显示...""显示什么?
又一个'可能有效'的实验性治疗?"纪明远打断她,"雨晴,我接受了这个事实。
三年前那场车祸带走了我的视力,也带走了我作为摄影师的职业生涯。我认命了。
"林雨晴没有立即回答。纪明远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即使看不见也依然清晰。三年来,他发展出了其他感官的敏锐度,
能通过空气的流动、声音的反射和气味的变化感知周围环境。"我去准备晚餐。
"林雨晴最终只是轻叹一声,起身离开。纪明远听着她走向厨房的脚步声,
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烦躁。他摸索着拿起放在茶几旁的盲杖,决定出去走走。
雨天对盲人来说并不友好,但室内的压抑感让他喘不过气。"我下楼走走。
"他朝厨房方向喊道。"外面在下雨,带伞。"林雨晴提醒道。"我知道。
"纪明远已经摸到了门边挂着的折叠盲杖和雨伞。他熟练地撑开伞,走出门去。
楼道里的气味总是复杂——一楼张阿姨家的炖肉香,二楼老刘家的中药味,
还有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清洁剂的气息。纪明远数着台阶下楼,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失明后的前六个月,他摔倒了二十七次,撞伤了额头、膝盖和手肘无数次,
才终于掌握了在黑暗中行动的能力。雨中的空气格外清新。纪明远站在公寓楼下,
任由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包围自己。三年前,他还是个事业有成的商业摄影师,
为各大杂志拍摄封面,有自己的工作室。那场该死的车祸改变了一切——一辆闯红灯的卡车,
一次急刹车,他的头撞在挡风玻璃上。外伤痊愈了,视神经却永久损伤。
医生说这是创伤性视神经病变,恢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林雨晴从未放弃希望,
她查阅各种医学文献,联系世界各地的专家,
甚至说服纪明远的好友陈默——一位神经外科医生——专门研究视神经再生领域。
纪明远漫无目的地沿着人行道走着,盲杖在身前左右摆动,探测障碍物。雨似乎小了些,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他记得这条路上有一排法国梧桐,
春天时会开出淡黄色的花,香气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突然,一阵剧痛从后脑勺炸开,
像有人用烧红的铁棍刺入他的头颅。纪明远踉跄了一下,盲杖脱手掉落。
他跪倒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双手抱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人在他紧闭的眼皮后面点燃了一盏灯。
纪明远喘息着,慢慢睁开眼睛。光。刺眼的光。模糊的色块。摇晃的影像。
纪明远猛地闭上眼睛,心跳如雷。这是幻觉吗?还是某种视觉残留?他颤抖着再次睁开眼,
这一次,世界虽然模糊但确实存在——灰蒙蒙的天空,被雨水打湿的柏油路面,
远处模糊的建筑轮廓。他能看见了。这...这不可能..."纪明远喃喃自语,
伸手在自己眼前晃动。虽然像隔着毛玻璃,但他确实看到了手的轮廓。泪水涌出,
进一步模糊了视线,但他不在乎。三年了,他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即使是模糊不清的。
纪明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捡起掉落的盲杖。他需要回家告诉林雨晴这个奇迹,
需要联系陈默做检查,需要...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清晰得如同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别告诉他们你看得见。"纪明远僵在原地。
那声音不是从外部传来的,而是直接出现在他的意识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谁?
"他环顾四周,但模糊的视线中没有人靠近他。没有回答。只有雨声和远处汽车驶过的声音。
纪明远站在那里,浑身湿透,心跳如鼓。复明的喜悦被突如其来的警告冲淡了一半。
那是幻觉吗?还是他精神出了问题?又或者...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视力似乎在逐渐清晰。他能分辨出手指的形状,掌心的纹路,甚至指甲上的月牙白。
这不是幻觉,他真的复明了。但那个声音...纪明远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回家。
他需要时间思考,需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收起盲杖,犹豫了一下,
又把它重新打开——如果真有什么不对劲,继续假装盲人可能是个明智的选择。回家的路上,
纪明远贪婪地用重新获得的视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小区里的树木比他记忆中高大了许多,
那家便利店换了招牌,邻居家的孩子已经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幼儿长成了能骑自行车的小男孩。
三年,世界没有因为他的失明而停止变化。站在家门前,纪明远的手悬在门铃上。
他应该告诉林雨晴吗?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在他犹豫时,门突然开了。"明远?
你站在门外干什么?"林雨晴疑惑地看着他,"你的衣服都湿透了!
"纪明远下意识地想要描述他看到的妻子——她剪短了头发,染成了栗棕色,
眼角有了几道细纹,穿着那件他记得是三年前生日时买的蓝色家居服——但他忍住了。
"我...我忘了带钥匙。"他低声说,垂下眼睛,避免与她直接对视。林雨晴扶他进屋,
"快去换衣服,别感冒了。陈默马上就到。"纪明远点点头,拄着盲杖走向卧室。关上门后,
他靠在门板上,心跳依然没有平静下来。他能看见了,却要假装看不见。这太荒谬了。
但那个警告声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换好干衣服,站在穿衣镜前。
镜中的男人比他记忆中苍老了许多,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有那双眼睛——那双曾经被医生宣判永远看不见的眼睛——现在正清晰地反射着室内的灯光。
纪明远伸手触摸镜面,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这不是梦。他复明了。
但为什么不能告诉任何人?客厅传来门**和交谈声,陈默到了。纪明远深吸一口气,
调整表情,做出一副茫然的样子走出卧室。他需要弄清楚那个声音的来历,而在那之前,
他决定听从警告——别告诉他们你看得见。第二章可疑的来访"明远,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陈默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伴随着熟悉的古龙水气味。纪明远控制着自己不去直视陈默,
而是将目光略微偏移,假装依然看不见。三年不见,
陈默的变化比他想象的更原本浓密的黑发现在稀疏了不少,腹部微微隆起,
眼角有了明显的鱼尾纹。他穿着白大褂,显然是直接从医院过来的。"老样子。
"纪明远摸索着坐到沙发上,"雨晴说你又有新疗法要试?"陈默坐到他对面,
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些设备,"不是新疗法,而是一种新型神经电**配合药物治疗的方案。
德国那边有成功案例。"林雨晴端来茶水,在陈默旁边坐下。
纪明远注意到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有某种他读不懂的默契。"成功率多高?
"纪明远问,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人的表情。陈默犹豫了一下,
"大约15%的患者有不同程度的视觉恢复。""也就是说85%的失败率。
"纪明远苦笑,"陈默,老朋友,我很感激你三年来一直没放弃我,
但也许我们该面对现实了。""明远..."林雨晴伸手握住他的手,"就试最后一次,
好吗?"纪明远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他应该告诉他们真相,
告诉他们奇迹已经发生,他能看见了。但那个声音的警告再次在脑海中回响,让他闭上了嘴。
"好吧,最后一次。"他最终妥协道。陈默似乎松了口气,开始准备检查设备。
纪明远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些匆忙,甚至有些紧张,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先做个常规检查。"陈默拿出一个小手电筒,"像往常一样,
告诉我你是否能看到任何光亮。"纪明远屏住呼吸。这是一个测试。
陈默会用手电筒照射他的眼睛,观察瞳孔反应。如果他假装看不见,但瞳孔对光有反应,
就会暴露他已经复明的事实。手电筒的光亮起,直射他的右眼。纪明远强迫自己不要眨眼,
不要有任何反应。没有任何光感?"陈默问,声音中有一丝纪明远从未注意过的紧绷。
"没有。"纪明远平静地回答。陈默移开手电筒,纪明远用余光看到他向林雨晴微微点头。
这个动作让他心头一紧——他们在期待什么?期待他依然看不见吗?接下来的检查中,
纪明远更加仔细地观察着两人的互动。陈默给他注射了一针药物,
说是能促进神经修复的药剂。但纪明远注意到针剂上的标签被撕掉了一角,
只能看到"...pine"几个字母。"这药有什么副作用吗?"纪明远问,假装随意。
"可能会有些嗜睡,别的没什么。"陈默迅速回答,但眼神闪烁,"我建议你今晚早点休息。
"检查结束后,林雨晴送陈默到门口。纪明远假装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实则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低声交谈。"...没有反应..."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
"...确定剂量没问题?..."林雨晴的声音中带着焦虑。
需要调整...明天再..."门关上了,谈话中断。林雨晴回到客厅,
纪明远立刻闭上眼睛,装作打盹。"明远?睡着了吗?"林雨晴轻声问。纪明远假装被惊醒,
"嗯?检查结束了?""嗯,陈默说一切正常。"林雨晴的声音有些勉强,"我去热晚餐,
你想在客厅吃还是餐厅?""餐厅吧。"纪明远说。
他想测试一下自己能否在不暴露的情况下适应复明的状态。晚餐时,
纪明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公寓内的变化。墙上多了几幅画,家具重新布置过,
角落里堆着一些他记不清是什么的杂物。林雨晴给他夹菜,倒水,一切如常,
但他注意到她的目光经常停留在他脸上,似乎在寻找什么。"陈默最近怎么样?
"纪明远试探性地问,"医院工作还顺利吗?"林雨晴的筷子停顿了一下,"挺好的,
上个月升了副主任。""他结婚了吗?我记得三年前他有个女朋友..."分手了。
"林雨晴简短地回答,然后迅速转移话题,"明天社区有志愿者来帮忙打扫卫生,你记得吗?
"纪明远摇头。他注意到林雨晴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迹。
他们结婚时买的对戒,她从未摘下过。是什么让她取下了戒指?而且为什么从未告诉他?
晚餐后,林雨晴帮他准备好洗澡水。
纪明远坚持自己洗澡——失明后他很快就学会了独立完成这些日常活动。在浴室里,
他终于可以放松地观察自己。镜子被水蒸气模糊,但他依然能看清自己身体的轮廓。
三年缺乏运动让他肌肉萎缩,腹部松软,肩膀佝偻。他看起来像个老人,
而不是才三十五岁的壮年男子。洗完澡回到卧室,林雨晴已经在另一侧睡着了。
纪明远轻手轻脚地躺下,盯着天花板。他的视力越来越清晰,
现在能分辨出天花板上的细小裂纹和墙角的蜘蛛网。这一切都真实得不容置疑。
但那个声音和妻子好友可疑的行为让他无法享受复明的喜悦。为什么不能告诉他们?
他们在隐瞒什么?那针药剂到底是什么?纪明远侧头看向熟睡的林雨晴。即使在睡眠中,
她的眉头也微微皱着,似乎在做什么不愉快的梦。他伸手想抚平那道皱纹,
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三年来第一次,他能看见妻子的脸,却感觉她比失明时更加陌生。
夜深人静时,纪明远悄悄起床,摸索着走向书房——现在他不需要摸索了,
但他依然保持着盲人的动作习惯。书房是林雨晴工作的地方,她在一家出版社做编辑,
经常在家加班。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足够让他看清书桌上的文件。
纪明远小心翼翼地翻看着,寻找任何可疑的线索。在一堆校对稿下面,
他发现了一个黑色笔记本,翻开后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医学名词和药物名称,
有些旁边画着问号或感叹号。最后一页写着:"DZP剂量已达上限,仍无抑制效果。
必须尝试更强效药物。C说新药可能引起不可逆损伤,但别无选择。
"纪明远的手指颤抖起来。DZP——**?他们在给他用镇静药物?为什么?
新药又是什么?那个"C"显然是指陈默。他继续搜索,在抽屉深处发现了一个药瓶,
标签上写着"氯硝西泮",是一种强效镇静剂。处方医生是陈默,开药日期是两个月前。
纪明远的大脑飞速运转。他们一直在给他用镇静药物,而且剂量越来越大。为什么?
是为了让他保持失明状态吗?但这说不通,医生已经确认他的失明是永久性的,
不需要药物维持。除非...他的失明根本不是因为视神经损伤。
这个想法如同一道闪电劈开纪明远的脑海。如果他的失明是药物导致的,而非车祸后遗症呢?
那今天的复明可能是因为药效减弱或中断。
而那个脑海中的声音警告他不要暴露已经复明的事实,可能是某种自我保护机制。
纪明远将笔记本和药瓶放回原处,悄无声息地回到床上。但睡意全无,他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以及下一步该怎么做。第二天早晨,
林雨晴像往常一样帮他准备好早餐和药物。"今天感觉怎么样?"她问,
将一杯水和几片药放在他面前。"老样子。"纪明远回答,接过药片。
现在他能清楚地看到那是两片白色药片和一片蓝色的。他假装将药放入口中,实则藏在舌下,
然后喝了一大口水。"陈默说下午会再来给你做检查。"林雨晴收拾着餐具,
"我上午要去趟出版社,中午回来。"你去忙吧,我能照顾自己。"纪明远说。
等林雨晴离开后,纪明远立刻将口中的药片吐出来,用纸巾包好藏进口袋。
他需要弄清楚这些是什么药,以及为什么要给他服用。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视力越来越清晰。
现在他能看清药片上的刻痕和字母,能阅读墙上的日历和冰箱上的便利贴。
便利贴上写着"买药"和"联系C",没有更多信息。纪明远决定冒险一搏。
他换上外出的衣服,拿起盲杖,决定去陈默工作的医院。也许在那里他能找到更多答案。
走出公寓楼,阳光明媚得几乎刺眼。纪明远戴上墨镜,既为了保护重新敏感的眼睛,
也为了掩饰他不再空洞的眼神。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医院的地址。
"先生是去看病吗?"司机随口问道。"不,去见我妻子。"纪明远下意识撒了个谎,
"她在那工作。""哦?哪个科室啊?我老婆是儿科护士。""神经外科。"纪明远说,
突然想到可以借此打探消息,"我妻子是林雨晴,你认识吗?"司机摇摇头,
"神经外科不熟,不过我听说他们那个副主任挺厉害的,姓陈好像。"陈默?""对对,
就是他。上个月还上了新闻,说什么新药研究。"司机滔滔不绝地说,
"我老婆说他很有前途,就是私生活有点乱,
好像跟一个有夫之妇搞在一起..."纪明远的心猛地一沉。有夫之妇?林雨晴?不,
不可能。他们结婚七年,感情一直很好,即使在他失明后,林雨晴也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但那个消失的婚戒,那些秘密的交谈,又该如何解释?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
纪明远付钱下车,站在医院大门前深吸一口气。三年来第一次独自出门,
而且是去揭开一个可能摧毁他生活的真相。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
但警告依然萦绕在心头:别告诉他们你看得见。也许,这正是他找出真相的唯一优势。
第三章诊所的秘密仁和医院神经外科的走廊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纪明远拄着盲杖,
小心翼翼地避开匆匆走过的医护人员和病人。他的心跳得厉害,手心渗出汗水,
在盲杖上留下湿滑的痕迹。"先生,需要帮忙吗?"一个护士停下脚步问道。
纪明远微微低头,避免与她对视。"我找陈默医生,我是他朋友。""陈主任在门诊部三楼,
需要我带您去吗?"不用了,谢谢,我记得路。"纪明远勉强笑了笑。失明前来过这里多次,
他对医院的布局还有印象。乘电梯上到三楼,纪明远沿着走廊慢慢前行。门诊区人不多,
大部分诊室门都关着。陈默的诊室在走廊尽头,门牌上写着"陈默副主任医师神经外科"。
纪明远正准备敲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林雨晴。她不是应该去出版社了吗?
"...不能再拖了,他今早把药吐掉了。"林雨晴的声音压得很低,
但透过门板依然清晰可辨。"你确定?"陈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我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包着药的纸巾。明远从来不会这样做,
除非...""除非他开始怀疑了。"陈默接过话头,"但就算他怀疑,
没有证据...""他不需要证据。"林雨晴打断他,"他只需要一个念头就会追查到底。
你忘了他以前是干什么的了吗?调查记者出身的摄影师,最擅长的就是挖掘隐藏的真相。
"纪明远贴在门上,呼吸几乎停滞。他们知道他发现了?他们一直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那现在怎么办?加大剂量?"陈默问。不行,已经接近安全上限了。
而且..."林雨晴的声音变得更低,纪明远不得不把耳朵紧贴在门上,
"...如果他真的开始恢复记忆..."不可能。"陈默斩钉截铁地说,
"那种剂量的记忆抑制药物效果是可靠的。就算视觉开始恢复,记忆也不会那么快回来。
"记忆抑制药物?纪明远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们不仅让他失明,还试图抹去他的记忆?
总之,今天必须给他换药。"陈默继续说,"我准备了新型神经抑制剂,副作用更小,
效果更持久。""会疼吗?""注射时会有些不适,但之后他就会安静下来。
至少三个月内不会再有问题。"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
然后是林雨晴的叹息:"我们还要这样多久?三年了,陈默。我受不了了。""快了。
"陈默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等新药临床试验结束,拿到专利,我们就再也不需要这样了。
到时候..."脚步声突然靠近门口,纪明远迅速后退几步,假装刚刚到达的样子。门开了,
林雨晴走出来,看到他时明显僵住了。"明远?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声音里满是惊讶和一丝纪明远从未听过的——恐惧。"我想给陈默一个惊喜。
"纪明远保持着空洞的眼神,"社区志愿者临时取消了,我就让邻居帮忙打车过来了。
出版社的事办完了?"短暂的沉默。纪明远能感觉到林雨晴在审视他,
判断他是否听到了什么。我...我顺路过来拿些资料。"她最终说道,
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柔,"走吧,陈默正好有空。"陈默站在诊室门口,白大褂一尘不染,
脸上带着专业的微笑。但纪明远现在能看出那笑容里的紧张——他的嘴角微微抽搐,
右眼比左眼眨得更频繁。"明远!真是意外。"陈默拍拍他的肩膀,"进来吧。
"诊室里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和古龙水气息。纪明远被引导到检查床上坐下,
林雨晴站在一旁。他的视线扫过房间——文件柜、电脑、检查设备,
还有墙上挂着的陈默与某位医院领导的合影。"我听说你要给我换药?"纪明远突然问道。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雨晴倒吸一口气,陈默的手指僵在半空。
"雨晴...告诉你的?"陈默的声音有些发抖。"不,我猜的。
"纪明远露出盲人特有的空洞微笑,"昨天那针效果不明显,按你的性格肯定会尝试新方案。
"陈默明显松了口气,笑容重新浮现:"不愧是老朋友,真了解我。是的,
我准备了一种新型神经生长因子,配合微量电**,可能会有突破。"他在撒谎。
纪明远能清楚地看到陈默说话时不断摸自己的领带结——这是他从小到大的说谎标志。
"需要住院吗?"纪明远问。"不用,门诊治疗就行。"陈默转向药柜,
背对着他们开始准备药物,"雨晴,能帮我从文件柜里拿一下明远的病历吗?
最下面那个抽屉。"林雨晴走向文件柜,纪明远趁机仔细观察陈默的动作。
他从一个小冰箱里取出一支预充式注射器,然后从药瓶里抽取另一种液体混合。
整个过程快速而熟练,
但纪明远还是看清了药瓶上的标签:氟哌啶醇——一种强效抗精神病药。找到了。
"林雨晴拿着一份厚厚的病历回来。"谢谢。"陈默接过病历,放在一旁,"明远,躺下吧,
我需要先做个简单检查。"纪明远顺从地躺下,心跳如擂鼓。他必须想办法看到那份病历。
陈默用手电筒检查他的瞳孔,这次纪明远刻意控制着眼球不动,假装对光毫无反应。
"神经系统检查正常。"陈默说,语气中有一丝纪明远无法解读的释然,"现在要注射了,
可能会有点疼。"冰凉的酒精棉球擦过手臂皮肤,针头刺入的瞬间,纪明远假装剧烈咳嗽,
整个人从检查床上弹起来。"抱歉!"他一边咳嗽一边"笨拙"地挥舞手臂,
正好打翻了旁边桌上的病历。纸张散落一地。"没关系,我帮你捡。"林雨晴立刻蹲下身去。
纪明远也假装帮忙摸索地面,趁机快速浏览那些纸张。大多数是常规检查报告,
但其中一张引起了他的注意——"药物诱导性失明治疗记录",
上面详细记录了三年来给他使用的各种药物名称和剂量,最下方签名栏赫然是林雨晴的笔迹。
"我来吧,你坐着别动。"陈默扶他回到检查床上,迅速收拾好文件。注射完成后,
陈默给他一杯水:"喝点水,休息十分钟再走。药物可能会让你有些嗜睡。
"纪明远假装喝水,实则只是润湿嘴唇。他必须保持清醒,必须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那个病历表明,他的失明不是车祸造成的,而是药物导致的。而林雨晴,他最信任的妻子,
竟然是这个阴谋的执行者。"我去趟洗手间。"纪明远站起身。我陪你去。"林雨晴立刻说。
"不用,我记得路。"纪明远坚持道,"出门右转到底,对吧?"走出诊室,
纪明远没有去洗手间,而是迅速拐进隔壁的空诊室。
他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药物开始起效了。他必须抓紧时间。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部专为盲人设计的手机他用了三年,
现在他终于能看到屏幕了——他打开摄像头,调成录像模式,然后返回陈默的诊室门外。
门没关严,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的情形。陈默和林雨晴站在窗边低声交谈,背对着门口。
纪明远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他们,按下录制键。"...必须确保这次有效。"陈默说,
"如果他开始恢复记忆...""我知道后果。"林雨晴打断他,
"但我不确定还能继续这样下去。每次看着他摸索、摔倒,我都...""别感情用事。
"陈默的声音突然冷酷起来,"三年前我们就没退路了。你以为他现在知道真相会原谅你吗?
别忘了是谁签的字。"林雨晴沉默了片刻:"我只是担心剂量。
上次差点...""这次计算精确,最多让他昏睡几天,视力会再次模糊,
但不会有生命危险。"陈默走近林雨晴,语气突然变得柔和,"等一切结束,
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再坚持一下,好吗?"他的手抚上林雨晴的脸,
然后是一个纪明远从未想象过的亲密拥抱。世界在纪明远眼前天旋地转。不是因为药物,
而是因为这一发现的冲击。他的妻子和他最好的朋友...三年来的照顾和关心,
原来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手机震动起来——录像自动停止的提醒。
这轻微的声响在安静的走廊上如同惊雷。陈默猛地转头看向门口。纪明远迅速后退,
跌跌撞撞地冲向洗手间。关上门,他锁好隔间,大口喘息。
手机里的视频清晰地记录下了那段对话和拥抱。证据确凿,
但他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背叛。镜子里的男人面色苍白,眼睛布满血丝。
纪明远用冷水拍打脸颊,试图保持清醒。药物让他的思维变得迟缓,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黑斑。
他必须回家,必须在那之前保存好证据。走出医院时,林雨晴在门口等他。"感觉怎么样?
"她问,语气充满关切——虚假的关切。"有点困。"纪明远含糊地回答,"想回家睡觉。
""陈默说这是正常反应。"林雨晴扶他上出租车,"睡一觉就好了。"回家路上,
纪明远假装睡着,实则通过眯起的眼缝观察林雨晴。她正看着手机,眉头紧锁。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曾经深爱的轮廓。现在这张脸却变得如此陌生。
是谁签的字。陈默的话在纪明远脑海中回荡。林雨晴签署了什么?
是什么让他们不惜让他失明三年也要隐藏的秘密?
第四章记忆的碎片公寓门关上的声音让纪明远微微睁开眼。林雨晴扶他到卧室躺下,
轻声说:"好好休息,我去准备晚餐。"纪明远含糊地应了一声,
听到她脚步声远去后立刻睁开眼睛。药物让他的视线模糊,但还能辨认物体轮廓。
他必须与时间赛跑,在药物完全起效前找到更多证据。床头柜上放着他的药盒。
纪明远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几种颜色各异的药片。他每种取出一粒,
用纸巾包好藏进袜子里——这是林雨晴不会检查的地方。卧室门突然打开,
纪明远立刻闭上眼睛。"明远?"林雨晴轻声呼唤,"睡着了吗?"没有回应。
他感觉到她站在床边注视着自己,然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的手轻轻拂过他的额头,
那么温柔,却让纪明远胃部一阵绞痛。门再次关上后,纪明远等了几分钟才起身。
药物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但他强迫自己移动。首先需要备份手机里的视频。
他摸索着打开电脑——三年来第一次看到屏幕——插上手机,将视频文件复制到隐藏文件夹,
又上传到一个云存储账户。完成这些后,纪明远蹒跚着走向书房。那里有林雨晴的工作文件,
也许能找到线索。书桌抽屉上了锁,但这难不倒曾经做过调查记者的他。
用一枚回形针做成简易撬锁工具,几下轻巧的动作后,抽屉打开了。
里面是一叠医疗文件和保险单据。
最上面一份的标题让纪明远呼吸停滞:《实验性神经抑制剂临床试验知情同意书》。
患者签名处是他的名字,但笔迹明显是伪造的。日期是车祸后第三天,
当时他还躺在ICU里,根本不可能签署任何文件。
文件详细描述了一种新型神经抑制剂的双盲试验,
旨在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伴发的幻觉和妄想症状"。副作用一栏列着一长串症状,
包括"暂时性或永久性视觉障碍"、"记忆缺失"和"认知功能损伤"。
纪明远的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纸张。他们把他当成了实验小白鼠?但为什么?
仅仅为了新药试验?翻到下一页,是一份人身保险单,受益人是林雨晴,保额高达五百万。
日期是车祸前一个月。这不寻常,因为他们已经有一份联合人寿保险了。
最底下压着一个信封,里面是几张照片。纪明远抽出照片,
瞬间如遭雷击——照片上是林雨晴和陈默,在不同地点亲密拥抱甚至接吻。
最早的一张日期显示是在他失明前半年就开始了。背叛的痛苦如潮水般涌来,
但更让纪明远震惊的是最后一张照片——车祸当天医院的监控截图,
显示林雨晴和陈默在急诊室外交谈,陈默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记忆的碎片突然开始重组。
车祸那天...他原本要去哪里?不是平常的摄影工作,
而是...一阵剧痛突然袭击他的太阳穴,纪明远踉跄了一下,扶住书桌才没有摔倒。
药物正在全面起效,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但伴随着生理上的痛苦,
更多的记忆片段如潮水般涌来。
那天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举报人...关于医院的事情...关于陈默..."明远?
"林雨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吓得纪明远几乎跳起来。他迅速将文件塞回抽屉,
但已经来不及隐藏了。她就站在那里,目光从散落的文件移到他脸上,表情从惊讶变为恐惧,
最后凝固成一种可怕的决然。"你能看见了。"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纪明远张嘴想否认,
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正直接看着她,没有失明者特有的空洞。药物让他的视线模糊,
但确实是在"看"而非"感知"。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林雨晴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
脸色变得苍白。"多久了?"她轻声问。"从昨天开始。"纪明远决定坦白,
声音因药物而含糊,"我听到了一个声音...警告我不要告诉你们。
"林雨晴的眼睛瞪大了:"什么声音?它说了什么?""别告诉他们你看得见。
"纪明远盯着她的反应,"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对吗?"林雨晴的嘴唇颤抖着,
后退了一步:"这不可能是真的...陈默说记忆抑制是不可逆的...""什么记忆?
"纪明远逼近一步,尽管脚步不稳,"你们对我做了什么?那场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当然...当然是意外。"林雨晴的眼神闪烁,"你撞到了头,
视神经受损...""撒谎!"纪明远抓起那份临床试验文件摔在地上,"是药物!
你们一直在给我用药让我保持失明!为什么?因为你和陈默的**?还是为了那笔保险金?
"林雨晴的眼泪夺眶而出:"不是那样的...你不明白...""那就解释给我听!
"纪明远怒吼,随即因突然的眩晕扶住墙壁,
我真相..."林雨晴摇着头后退:"我不能...你会恨我一辈子..."我已经恨你了。
"纪明远咬牙切齿地说,感觉到意识正在迅速流失,
陈默...那些照片...三年来的每一天...都是谎言..."他的双腿突然失去力量,
整个人向前栽倒。林雨晴冲上前扶住他,但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
林雨晴带着哭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在保护你..."然后世界再次归于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潮水般缓缓回归。纪明远首先感受到的是头部剧烈的疼痛,
仿佛有人用锤子敲打他的太阳穴。他试图睁开眼睛,但眼皮重若千钧。
"...应该今晚就会醒。"陈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但视力会再次模糊,可能持续几周。
""记忆呢?"林雨晴问,声音嘶哑像是哭过。"难说。药物理论上不会造成新的记忆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