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婚房的窗帘半拉着，街口的霓虹被雨擦得发亮。林筱蹲在地上清点清单，
礼金簿、喜糖、敬茶杯都摆好了。手机在桌面轻震，她看了一眼，
是婚礼流程又被主持人改了两处。「妈，伴手礼我都包好了。」她给母亲发了张照片，
想让对方安心。那边很快回了语音，语速急促。「**妹那件礼服太显身材了，
你到时候别和她站太近，抢镜不好看。」「还有化妆别太淡，明天宾客多，别显寒酸。」
「顾家亲戚眼睛尖，你自己把握。」林筱「好」的字还没打完，又被下一条消息顶掉。
「给林潇留个C位，年轻人嘛，出片好看。」她盯着屏幕，指尖顿了顿，把「好的」
删掉，换成「知道」。门铃响了一声。是父亲抱着一只旧电热水壶站在门外，鞋子沾了水。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说老规矩，新房里烧一壶开水压压气。「你妈说的，你别介意。」
父亲把壶放下，又看了看四周的红绸。「累不累。」「不累。」她说，声音很平，像习惯。
父亲点点头，欲言又止。临走时他把口袋里一包薄荷糖塞到桌角，说明早你嘴可能会干。
门合上前，他低声补了一句。「要不舒服，别逞强。」雨收了些。林筱拿起车钥匙，
去地库把晚到的花束拎上来。她把电梯里的镜子擦了擦，妆容已经卸掉，只剩眼底一圈浅青。
顾晨发来一条消息。「还在公司，临时会议，晚点去你那边。」后面跟了个忙碌的表情。
她回了「好」，把手机扣在掌心。副驾的安全带卡扣处有一缕淡淡的香水味，
茉莉混着一点柑橘。不是她习惯的气味。座椅缝里压着一条细薄的丝巾，米白底，
边沿绣了极浅的银线。她抽出来抖了抖，尾角绣着「L」。她迟疑了一瞬，把丝巾折好，
放进手套箱。回到家时，林潇正踩着拖鞋在客厅走来走去。她把头发拢到耳后，
露出亮晶晶的小飞机耳钉，笑得明艳。客厅的灯很白，照得她的皮肤像瓷。「姐，
你这礼服瘦一点会更好看。」「明天摄影师要拍细节，你的手要多涂护手霜。」「还有，
戒指尺寸你核过没有？」「核过了。」林筱把花放进客厅的玻璃瓶，瓶壁起了雾。
她余光扫到茶几上的纸杯，杯沿有一圈淡粉色的唇印。「下午顾晨来了。」林潇轻轻地说，
像是顺手提一句。她转身去洗手，水流撞着瓷盆。「说工作上的事。」她补了一句。
「我刚好在。」「哦。」林筱把那只杯子收走，换成新的。她没问什么事，
问了也不会有答案。母亲的视频打进来。镜头那边她坐在灯下，脸上抹了厚厚的面霜。
她一看见两个女儿，就开始安排明天的座位。「顾家那一桌，潇潇你坐外侧，
帮忙敬酒更方便。」「筱筱，笑的时候露八颗牙就够，别咧太开。」「还有，敬茶别哭，
喜事不许掉泪。」「知道了。」林潇甜甜地答道，手里晃着那只耳钉。她对镜头扬了扬下巴。
「妈，明天我那条裙子是不是太抢眼了？」「好看，就该让你露一露。」母亲笑得满意。
「你姐不在乎这些。」视频挂断，客厅静下来。林潇走近几步，盯着玻璃瓶里的白玫瑰。
花瓣边缘有点卷，像疲惫。「姐，你真的喜欢白色吗？」她问，像真正的关心。
「我觉得红色更热闹。」「白色干净。」「也不容易过时。」「也是。」林潇笑，眼尾微挑。
她转身回房，脚步轻快。门刚带上，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来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到了，电梯口」，第二条是「门禁多少」。消息很快被撤回了一条。
又弹出一条新的。「发错了，抱歉。」林筱盯着屏幕几秒，把那串号码记在心里。
她打开阳台的门，风把窗纱吹起一角。夜色里有一阵短促的笑声，像从走廊尽头传来。
她关上门，去卧室把婚鞋拿出来摆整齐。鞋跟包着细细的白缎，光泽被灯打亮。
梳妆台上的首饰盒没盖严，露出一枚单独的银色耳钉。耳钉是小飞机的形状，扇面光滑，
好看又俏皮。她伸手捻起来，掌心被尖角硌了一下。她记得林潇戴的是一对，
这只不知何时落在了这里。「潇潇。」她敲了敲隔壁门。门开了一条缝，林潇靠着门框，
头发湿漉漉的。「你的耳钉掉了。」林筱把耳钉递过去。林潇惊喜地「哎呀」一声，
指尖一弯就把东西捞走了。「我早上来试光，可能不小心掉的。」她笑，眼里泛着水光。
「还好你看见了。」「早上。」林筱重复了一遍。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嗯，
摄影师说想看你化妆台那个光。」林潇抬手扎头发，露出白细的锁骨。「我就顺便拍了几张，
发小红书预热一下。」「下次提前说。」「我得收拾。」「知道了。」林潇把门轻轻合上，
门缝里溢出一丝香气。是那种茉莉调的气味。夜渐深。她把手机放在床头，躺下又坐起，
把闹钟改了三遍。窗外有车灯划过墙面一条白光，很快消失。十二点过一分，
她的手机亮了一下。顾晨发来定位，是公司地库。紧接着是一条语音，四秒，没声音。
她回拨过去。那头几乎立刻接起，背景里有车门合上的闷响。一阵窸窣，像衣料摩擦。
「还在加班吗？」她问，很轻。耳边是一秒的停顿。「嗯，刚完，等会儿过去。」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别等我，早点睡。」她说「好」，把电话挂断。手心微凉，
她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杯沿起雾，雾气在她鼻尖化开。回卧室时，门口的感应灯亮了一下，
很快又灭。她站在走廊，听到电梯停在这一层。脚步声轻，像有意压着。「手机给我。」
是林潇的声音，压得比平时还低。「我来发。」一个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很短。
随后电梯门合上，风从缝隙里穿过走廊。灯灭了。她把那声笑存到了心里，又把它压下去。
指尖摸到指腹的倒刺，她沉默地撕掉。皮下有一点钝钝的疼。凌晨一点，顾晨来了。
他把外套搭在椅背，袖口是干净的雨痕。他身上那股茉莉味还在，很轻，却清晰。「晚了，
堵车。」他解释，视线绕过她落在台历上。「流程单确定了吗。」「确定了。」
她把台历翻到明天。备注栏里用细细的字写着敬茶顺序。他走到她身边，手臂自然地搭过来。
她没有躲，肩膀却下意识绷了一下。那一瞬的僵硬让她自己都觉出不对。「紧张了。」他笑，
把她的发尾捻了一下。「睡吧。」「好。」她关灯，上床，把背转向他的方向。
黑暗里人的呼吸声慢慢齐起来。手机忽然亮了一下。屏幕弹出一条微信的浮窗预览，
没有备注，只露出前六个字。「明天别怂，照计划。」她伸手把手机扣住，屏幕暗掉。
她没去点开，也没问。心里却有一个很细微的声响，像细丝被扯断。她闭眼，
脑子里却浮起订婚那晚的画面。酒店的灯暖黄，音乐软糯，
林潇端着香槟和顾晨跳了一段慢舞。人群笑着起哄，说妹妹长得像白兰花。「你们真般配。」
有人笑。顾晨朝人群摆手，眼神在那一刻滑过去，没有落在她身上。她翻了个身，
把枕头拍了一下。外面又开始下雨，声音细密。她在雨声里睡过去，又在雨声里醒来。
五点半，她起床，烧了水，给父母发了早安。母亲秒回，问她发型要不要加珍珠。
父亲只回了三个字。「别委屈。」后面跟了一张旧照片。照片里她五岁，林潇两岁，
生日蛋糕被分成不均匀的两块。她把手机放下，轻轻笑了一下，笑意无声。然后去洗脸，
把眼角那点困意洗掉。镜子里的自己安静得像一张纸。七点，门被敲响，化妆师进来开箱。
林潇也顶着发卷走出来，穿着她那条闪着碎钻的晨袍。她把手机往桌上一丢，
屏幕亮了一下又灭。「姐，今天要漂亮一点。」她笑。「别输给我。」「嗯。」林筱坐下，
让化妆师在她脸上铺底妆。粉扑拍在皮肤上，有一种反复修补的耐心。
门外再一次传来电梯到层的叮声。有人在低声说话，像是在背一段台词。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首饰，戒托被她擦得发亮。梳妆镜的边框贴着她画的流程单，
最后一行用红笔圈过。「若临时变故，按B方案。」B方案后面是寥寥三个字。
「自己走。」她盯着那三个字，呼吸很慢。化妆师以为她紧张，握了握她的手。「新娘，
放松。」化妆师笑，说今天一定会很顺。「你看，天也放晴了。」林筱点头。
她的手机又震了一下，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一个定位。定位点停在酒店后门，
备注只有一个字。「到了。」紧接着又一条。「别心软。」她把消息划走，把手机静音。
手心里还留着昨夜那枚耳钉硌出的浅痕。那一点疼，在每一次呼吸里都在提醒。「姐。」
林潇忽然凑近，在她耳边说。「等会儿切蛋糕，我先讲祝词，妈说我口才好。」「好。」
她的声线很稳，像把一杯水放回桌上。水面没有溢出。「还有一件。」林潇笑，
眼睛像两点灯。「别太感性，哭就输。」林筱看了她一眼，没接话。化妆师举起定妆喷雾，
一阵凉雾落在她脸上。她闭眼，喉间有一瞬间的酸。十点半，仪式团队来敲门，
主持人说流程再走一遍。她点头，把婚鞋穿好，鞋跟在地毯上不发声。
她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却又清楚得近乎冰冷。门开合间，有风从走廊滑进来。
风里混着淡淡的茉莉味。她忽然想到车里那条折好的丝巾，想到「L」的字母。
化妆师退后一步，说可以了。镜子里的人披着白纱，肩颈线被灯光勾出一道光。
她看着那个人，轻轻呼气。耳边有手机的消息提示，像水面落下一粒石子。她没有看。
她把手伸进婚纱裙摆里，摸到那张被她叠了又叠的流程单。「自己走」三个字就在纸上，
不明显，却刺眼。她把纸塞回去，站起身。门外有人笑，有人唤她「新娘」。她走到门口，
停了半秒。电梯口传来一段压低的女声，不疾不徐。每个字都像预告。「明天就这么说，
别给她留念想。」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像是对一场戏已经排练过很多遍。林筱轻轻合上门。
手心收紧，掌纹里攥着一片看不见的锋利。她的眼睛很亮，亮到没有人能看出亮里藏了什么。
2婚礼酒店的大门从早晨起就被喜庆的红绸包裹。气球和花环在风中摇晃，随时可能炸裂。
大厅里乐声高昂，宾客们三三两两落座，空气里混着香水、红酒与化妆品的味道。
林筱身披洁白的婚纱，从休息室走出来。纱裙拖在地毯上，微微擦过花瓣。她的手心有些凉，
化妆师在旁边提醒她：「别紧张，笑一笑。」她照做了，可嘴角的弧度死死挂着，
像是硬撑出的线。父亲坐在人群的角落，眼神躲闪。他看见女儿走出，却没鼓掌，
只是攥着手里的烟盒，像要点燃却被谁按住。母亲在另一桌，忙着招呼亲戚，
时不时回头瞟一眼林潇，眼底满是宠溺。林潇穿了一袭贴身的浅金色礼服，腰线高挑，
肩膀**。她的发髻上插着一枚璀璨的水晶发簪，在灯下闪出刺眼的光。她就站在顾晨旁边，
不避不闪。宾客们窃窃私语：「新娘的妹妹，长得可真不输啊。」主持人高声宣布仪式开始。
音乐骤然拉响，灯光对准新郎新娘。林筱抬脚，踩在花瓣铺成的道路上。
心脏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她能感受到裙摆下的步伐微微颤抖。顾晨走向她，伸出手。
那手看上去温暖有力，却在触到她指尖时略有迟疑。「新娘，你愿意吗？」
主持人的声音扩散开来。林筱握紧话筒，刚要开口。「等一下。」顾晨忽然抬手，
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全场静了下来，音乐猛地被掐断。林筱的呼吸也停住了。
宾客们四下张望，不明所以。主持人一时僵在原地，讪讪地笑：「顾先生，
请问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顾晨的目光却没有落在林筱身上，而是转向她的身后。
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林潇缓缓站起。她没有一点紧张，唇角挑起，眼神明亮。
「我不能。」顾晨开口，声音里透着挣扎，「我不能假装一生去爱她。」会场一阵哗然。
林筱脸色一瞬间苍白，血液退得干干净净。林潇轻轻走到他身边，动作优雅得像是排练过。
她当众握住顾晨的手，指尖交缠。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刀子般的锋利。「真正相爱的人，
是我们。」轰然一声，所有议论爆发。有人惊呼，有人捂嘴，有人掏出手机拍照。
亲戚们尴尬地看着彼此，不敢插话。母亲猛地站起来，脸上不见慌乱，
反倒隐隐带着一丝得意。她挥了挥手，像是早有准备。「感情的事勉强不得。」
她替林潇开口，「顾晨要是真心喜欢潇潇，那也是缘分。」林筱脑子里一片空白，
耳边嗡嗡作响。她看着母亲、看着妹妹、看着那只握得紧紧的手。胸腔里有一团火，
烧得她眼眶通红，却硬生生没有掉下一滴泪。「这是婚礼。」她声音发颤，却努力撑住，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姐。」林潇却笑了，笑容娇艳，「别怪我，
我只是比你更诚实。顾晨心里没有你，你为什么要骗自己呢？」顾晨低着头，像是羞愧，
却没有松开她的手。林筱忽然觉得呼吸被堵住，空气里所有的氧气都被抢走。
父亲终于站起来，声调发抖：「够了！今天是婚礼！」可母亲立刻压过他：「老林，
你吼什么！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女儿绑在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里吗？」父亲喉咙颤了颤，
声音哑下去。林筱看见这一幕，彻底明白这一切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早已默认。「你们……」
她开口，嗓音沙哑。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台下有人起哄：「这戏也太精彩了吧，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笑声、惊叹声、窃窃私语汇在一起，像潮水一样压过来。
林筱的心一寸寸坠下去。婚纱沉重，像铁链把她钉在原地。她努力挺直脊背，
却发现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主持人。」她艰难地转向舞台中央，「请继续流程。」
主持人一愣，下意识看向顾晨。顾晨张了张口，却被林潇抢先打断：「姐，你不要固执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他不会选你。」全场安静了一瞬。下一刻，林潇挺起胸膛，
声音清亮：「顾晨，我愿意嫁给你。」婚礼大厅里炸开了锅，闪光灯此起彼伏。有人叫喊，
有人叹息。母亲笑着鼓掌：「好，好！这才是我想看到的。」林筱僵立在原地，
指甲嵌进掌心，血丝渗出。她没有哭，只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看着顾晨，
看着他在万众瞩目之下迟疑片刻，却最终把头点下去。那一刻，
她听见心底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她慢慢转身，拖着厚重的裙摆，独自走下红毯。
背影在镁光灯下拉得很长，孤单又冷冽。没有人阻止她。母亲只顾着拉林潇上台，
父亲低头捂脸，顾晨和林潇手牵手，接受宾客们惊讶又暧昧的目光。大厅门口的风吹进来，
吹散了香水和红酒的味道。林筱走出去，背影消失在旋转门里。这场婚礼，在众目睽睽之下，
变成了一场修罗场。3后场的风把红绸吹得贴在墙上，又松开。保安在收拾散落的气球，
地上全是被踩碎的花瓣。林筱从旋转门出来，披肩滑到臂弯，她停在消防通道的阴影里，
捧着那束白玫瑰。父亲从后面追出来，气喘，手里举着一把黑伞。「先别走，外面风大。」
他把伞递过去，又像怕她拒绝，手没松。「我没事。」她的声音很稳。
稳得像没有发生任何事。电梯口亮起，母亲拉着林潇快步出来，礼服拖着光。
母亲一见到林筱，脸上的情绪先收，再换上一层「处理问题」的表情。「筱筱，别冲动。
感情这事，勉强不来。」她压低嗓门，先把道理放在前面。「今天宾客多，大家都看着。
你要大度一点。」林潇跟在她身侧，手还牵着顾晨。她几乎没有愧色，只是把下巴抬得正。
「姐，对不起。我不想伤你，但更不想骗你。」「谁在骗我。」林筱看了她一眼，
又看向顾晨。「是订婚以后开始的，还是更早。」顾晨眼神闪了一下。他咳了一下，
像要解释，又被母亲截住。「别追究细节了。说到底，没领证。你还年轻，条件也不差。」
母亲语速很快，像是在划账。「顾家这边，我去打个圆场。你就说身体不适，婚礼改期。」
「改期给谁？」林筱问。她的每个字都很清楚。母亲怔了一下，又笑。「当然是给你，
先稳住场面。等亲戚散了，咱再商量。」林潇轻轻扯了扯母亲的手。「妈，别骗。」
她看着林筱，「姐，我们已经决定了。」父亲抬眼，嘴角发抖。「你们今天就决定。
你们拿筱筱的人生当玩笑。」母亲转头瞪他。「老林，闭嘴。你只会添乱。」她又看向林筱，
语气软下来，「你是姐，成全一次，妈不会亏待你。」「怎么个不亏待。」林筱问。
她真的在问价格。母亲迅速给出方案。「婚宴钱都我们出，酒店退不了的就算了。
顾家会给补偿，另外给你一套小户型，等你遇到更好的再办。至于宾客那边，我安排说法。」
「补偿。」林筱重复了一遍。「给我一个价目表吗。」母亲脸色一沉，又硬拗回去。
「别阴阳怪气。妈知道你难受，但这事换谁都要看开。你不能毁了**妹的姻缘。」「姻缘。
」林筱看着那只交握的手，眼睛很亮。亮得像没有泪。「姐。」林潇往前一步，
「顾晨心里是我。你不必为此羞耻。这不代表你不好，只是……人和人的磁场不同。」
「你的磁场从我床头柜吸到你耳钉的时候就开始了。」林筱把披肩搭回肩上。
「你去我房间翻过什么。」林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去帮你试镜头。别那么敏感。」
顾晨低声说：「筱筱，对不起。」他终于开口，却什么都没给出。「我不该拖到今天。」
「那你现在给个干脆的结果。」林筱说。「你要跟她，我成全。以后别主动联系。」
顾晨点头。那一瞬，所有人都安静了。连过道里的冷气声都清楚。母亲松了一口气，
立刻进入收尾模式。「好。那你先回休息室，换衣服。我去和主持人说。」她又叮嘱，
「手机别看朋友圈，影响心情。」父亲忽然把伞反握在手里，骨节发白。「孩子，
你跟我回家。」他第一次不看母亲的脸，直直看女儿。「回哪个家。」林筱问。
她看着父亲的眼睛，「是你们三个人的那个家，还是我一个人的。」父亲说不出话。
伞骨在他手里发出轻微的响。母亲不耐烦地摆手，「别矫情，先把场面过了。」
休息室里空调很冷，椅背上还挂着备用的头纱。林筱把婚纱裙摆提起来，坐在椅子边缘。
指尖在膝上敲了两下，停住。手机亮了。一条新视频被转发进「亲友团」群。
拍摄角度来自台下，标题是「婚礼现场大型修罗场」。屏幕里，她的背影慢慢离开，
灯光灼白。弹幕式的评论一条接一条刷上来。「妹妹赢麻了」「新娘太可怜」
「真爱就该勇敢」。母亲的消息跃到最上面。「谁转的，撤了。都闭嘴。」紧接着换成语音，
「今晚谁也不要发朋友圈，谁发谁绝交。」林筱把手机合上。她站起来，解下头纱，
发簪在手心里沉甸甸。她把发簪放回盒子，又一件一件把自己的东西装进纸袋。门被推开。
林潇靠在门框上，嘴角挂着一抹胜利后的小心翼翼。她压低声音，「姐，你不会恨我吧。」
「我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林筱没有看她，只是把粉底和唇釉塞进袋子。「恨需要投入。
我现在只想把自己捡回去。」林潇「哦」了一声，像没听懂，也像不在乎。她走到镜前，
试图把顾晨给她戴上的戒指调个角度。「妈说一会儿要你出来对宾客说一句，大家好散。」
「你让她自己去说。」林筱把纸袋提起。「我的嘴不再替你们擦桌子。」「你别那么难听。」
林潇看向她，眼里有一点受伤，又很快被自信盖住。「我是真心的。你也会遇到真心你的人。
」「祝你长命百岁。」林筱淡淡地回。「最好长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她从林潇身侧走过去。
肩膀擦过那件闪光的礼服。那闪光像冰冷的砂砾。走廊尽头，父亲正等在那里。
他手里捏着车钥匙，像抓着一根救命绳。见她出来，他轻轻吐了口气。「回去吧。」父亲说。
「我给你煮碗面。」「爸，」她停一下，「你什么都不用说。今天说什么都像辩解。」
父亲低着头，点一下。「那我不开口。我送你。」他们从侧门出去。
门外的风把裙摆吹起一角。停车场里有孩子在追气球，笑声明亮。车上很安静。
父亲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女儿，又很快挪开。他到家门口，犹豫着要不要上楼。
「我自己上去。」林筱把纸袋抱紧。「你回酒店。别让他们说你偏心。」父亲点头，
又递过一串钥匙。「这是你以前的房间钥匙。你妈换了门锁。这个是我备的。」她接过钥匙，
没说谢谢。她知道这把钥匙有多薄，能开几扇门，又能关住谁。她转身上楼，
走廊灯一盏一盏亮起。家里空着。她把婚纱挂起来，找出一把剪刀，剪开礼衣店扎的蝴蝶结。
丝带落下，像一截无用的仪式。手机震动。母亲发来一长段文字，都是安排和劝说。
末尾只有一句像安抚，「明天来家里吃饭，不准摆脸色。」林筱没有回。她把手机放进抽屉，
合上。像把一只生物关进黑暗里。门铃响了。她以为是父亲，又以为是母亲，还是去开。
门外站着顾晨。他的西装披在臂弯，领口散了两粒扣子。雨气和那股茉莉味一起进了门。
他看着她，眼神狼狈。「我来道歉。」他说。「我做错了。」「你做的是选择。」
林筱侧过身，让他进来，又没有让。「错的是我以为你会选择我。」顾晨喉结滚了一下。
「我以为我能对你负责。可我骗不了自己。」「那你能不能对后果负责。」她问。「你要她，
就要承受她所有。一点不许退。」顾晨沉默几秒。「我会娶她。」「好。」林筱点头，
像在签回执。「那就从现在起，不要再来我家门口。你和她的每一条消息，都不要经过我。」
顾晨看着她，眼睛发红。「筱筱，你可以骂我。」「我不浪费词。」她把门往里合了半寸。
「祝你们婚姻里的每一次犹豫，都比今天更清楚。」顾晨像被击了一下，退了半步。他点头，
说对不起，转身走向电梯。电梯门合上前，他抬眼望了她一眼，门缝把目光切断。
屋子又静下来。她去厨房烧水，水滚时盖子轻轻颤。她把面下进去，等面条浮起来。
吃到一半，她停住。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很饿，也很冷。她把碗放下，
去衣柜里找了一件旧毛衣。窗外阴天。她坐回桌前，慢慢把那碗面吃完。放下筷子，
桌面上落下一滴汤水，散成一朵浅色的花。晚一点，父亲发来消息，「到家了」。
紧跟着是一张照片，是她童年的小床。床头贴着一张旧贴纸，边角卷起，露出木头的纹路。
她看了一会儿，把手机翻过来。背面那道划痕像一枚记号。记住了今天。夜里，
母亲又打来电话。**一次一次撞在门上。她没有接，直到**停下。信息跳入。
「明早八点，家里见。必须。」后面跟了一张餐桌的照片，汤碗整齐，筷子成对。
林筱把手机黑屏，靠在椅背上闭眼。她知道那顿饭会是审判。她也知道自己会去。她去，
是为了亲手把最后那一点亲情摆在桌面上，让所有人看见它的形状。如果桌上只有价码，
她就把东西收回袋子。不再赊账。窗外的风停了。她起身，把垃圾袋系紧丢到门外。回身时，
手指轻触到那把新拿到的钥匙。钥匙很薄，边角有毛刺。她用指腹轻轻蹭了一下，
冒起一丝隐痛。她把钥匙挂在门边的钩子上。半夜，她惊醒。睡意退去的那一刻，
她以为自己还在酒店的灯下。随后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均匀而缓慢。她把枕头翻个面，
让凉意贴住脸。她对黑暗说了一句话。「我不会再替任何人把教堂照亮。」窗台上有风掠过。
白玫瑰放在水里，花头慢慢低下去。她伸手把花剪短，让它们在小一点的杯里站稳。
**晨八点，林家饭桌上，碗筷早已整齐摆好。白瓷碗里冒着热气，汤面漂着葱花，
看似温情的一幕。林筱推门进来，神色平静，手里只提了一个帆布袋。父亲在一角抽烟，
灰烬落在烟灰缸里，没说话。母亲却笑脸盈盈，好像昨晚没有任何荒谬发生。「坐，
妈熬了鸡汤。你脸色不好，喝点补补。」她盛了一碗，硬塞到林筱手边。林潇穿着家居服，
头发还湿，坐在母亲身边。她下意识看了林筱一眼，眼神闪过一丝防备，却很快抬下巴，
摆出从容姿态。手上戒指在灯下闪亮。「姐，你来了。」她的声音轻快，
好像昨天不是她亲手撕裂了那场婚礼。林筱坐下，把碗推到一边，没有动。
「我们是不是该谈清楚。」她的语调缓慢，「昨天所有人都在看热闹，但我想知道，
在你们心里，这场戏的结局是什么。」空气骤然紧绷。父亲叹了口气，想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