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周智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不是比喻，是真的物理意义上的融化。
六月的上海闷热得像个蒸笼，而他则是蒸笼里那只快要熟透的包子。深夜十一点十七分，
写字楼里冷气早已关闭，只剩下他工位上方那盏惨白的LED灯和他作伴。
电脑右下角不断弹出的微信消息像是一声声催命符。“蒋老师，
王总说那个LOGO再放大一点点，同时再缩小一点点，你懂的哈~”蒋周智不懂。
他一点也不懂。为什么一个LOGO可以同时被放大和缩小？
这是什么量子力学范畴的设计要求？他面无表情地敲击键盘：“好的呢亲，
LOGO放大同时缩小的技术我们还在研发中，目前苹果和谷歌都还没突破这个难题，
一旦突破第一时间给您安排上哦～（笑脸）（笑脸）”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足足三分钟，
最后只回了一个：“……好吧，那只要放大就行了。”蒋周智长出一口气，
把自己摔进工学椅里。这把椅子是他自掏腰包买的，
公司配的那把坐得他腰肌劳损都快犯了——脆皮打工人的身体就是这么娇贵，
一点都凑合不得。他环顾四周，开放式办公区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他的工位还亮着灯，
像茫茫黑夜中唯一的灯塔，照亮着他那微不足道的尊严。手机震动起来，是朱烽。“蒋哥，
还活着吗？需要我带点夜宵去给你收尸吗？”蒋周智有气无力地回道：“一份小龙虾，特辣，
一瓶啤酒，谢谢。我要用食物麻醉自己，暂时忘记王总那张油腻的脸。”“王总又作妖了？
”“他要是能有一天不作妖，那一定是世界末日到了。”蒋周智揉了揉太阳穴，
“我刚刚差点就用‘宙斯’的账号给他发一封用发疯文学写的恐吓邮件了。
”电话那头传来朱烽的大笑：“别啊！你那个编剧马甲一单够你吃半年的，
为这种人气掉马不值得！”蒋周智叹了口气。
朱烽是公司里唯一知道他双重身份的人——白天是广告公司苦逼设计师，
晚上是全网最神秘的顶流编剧“宙斯”。三年前，蒋周智因为实在受不了甲方的无理取闹，
用“宙斯”为笔名写了一个讽刺广告行业的短剧，意外爆红。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接连创作了好几部热门剧集，成了业内知名编剧，也是最神秘的编剧。
神秘是因为——谁能想到，让各大制片方抢破头的“宙斯”，
白天还要被甲方要求“把这个LOGO放大同时缩小”呢？挂掉电话，
蒋周智认命地继续改方案。电脑屏幕上同时开着两个窗口：左边是第108版广告设计方案，
右边是他以“宙斯”身份正在创作的新剧本。【内景。夜。
办公室】男主角（独白）：如果我的人生是一本书，
那么现在应该是被读者疯狂吐槽“什么垃圾情节”的那一页。艺术源于生活，
蒋周智苦涩地想。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阳光孤儿院李老师的消息：“周智，
院长妈妈最近情况不太好，医生建议尽快手术。另外，院里厨房的冰箱坏了，
孩子们的食物都没法保鲜了，你看...”蒋周智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作为宙斯，
他确实不缺钱，但他的大部分收入都投入到了孤儿院的运营和院长妈妈的治疗中。
他揉了揉太阳穴，回复道：“李老师，别担心，费用我来解决。冰箱我明天就找人去修。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加密邮箱。或许该以宙斯的身份再接一个项目了，
虽然这意味着更多的熬夜和精分。第二天早上九点，
蒋周智顶着一对黑眼圈准时出现在会议室。他昨晚最终只睡了三、四个小时，
现在全靠冰美式吊着一口气。王总迈着四方步走进来时，
全会议室的人都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背脊。“各位早啊！
”王总的声音洪亮得不符合人体工程学，“昨晚我参加了一个慈善晚宴，哎呀真是，
那些名流非要拉着我聊天，害得我都没时间看方案了。”蒋周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王总的“凡尔赛文学”永远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不过没关系！”王总大手一挥，
“我现在快速过一下。小蒋啊，你这个方案...”蒋周智屏住呼吸。“少了点感觉。
”王总皱起眉头，“就是那种...高级感，懂吗？国际范儿，但同时又要接地气，
要奢华但不能浮夸，
要简约但不能简单...”蒋周智非常想把手中的激光笔直接**王总的鼻孔里。
“最重要的是，”王总突然一拍桌子，“我们必须请到宙斯！”整个会议室安静了一秒。
“宙斯？”项目负责人小心翼翼地问，“您是说...那个神秘的网红编剧？”“没错！
”王总眼神狂热，“我听说他接项目全看心情，报价高得离谱，
但经他手的项目没有一个不爆的！我们必须请他为我们品牌量身定制一个微剧！
”蒋周智低下头，生怕自己眼神泄露什么。“但是王总，”负责人为难道，
“业内没人知道宙斯到底是谁，怎么联系啊...”“我不管！”王总斩钉截铁，
“无论用什么方法，找到他！预算不是问题！”会议结束后，蒋周智被单独留了下来。
“小蒋啊，”王总拍拍他的肩，“我听说了，你有点门路是吧？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务必联系上宙斯！成功了给你升职加薪，失败了...”王总没说完，但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蒋周智在心里冷笑：您可真是找对人了。回到工位，
蒋周智收到一条短信：“院长妈妈的手术时间已确定，下周三上午十点。
——阳光康复中心”他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加密邮箱。
或许这是个机会，既能解决王总的要求，又能为院长妈妈和孤儿院多争取一些资金。
【发件人：宙斯收件人：王总主题：关于贵公司的合作邀约正文：听说你在找我？
报价单附上，条件苛刻，非诚勿扰。1.预付全款，不议价2.创作自由，
不改稿3.只通过邮件沟通，不面谈不外露身份同意就打款，不同意就别互相浪费时间。
宙斯】点击发送的那刻，蒋周智有种扭曲的**。他想象着王总看到这封邮件时的表情，
忍不住笑出了声。“笑什么呢？”朱烽凑过来，“又用宙斯账号调戏甲方了？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蒋周智关掉邮箱，
“我赌五分钟内王总就会回复。”结果只过了三分钟，王总的回复就来了：“宙斯老师！！！
终于联系上您了！！！条件全部接受！！！马上打款！！！”蒋周智和朱烽对视一眼，
同时摇了摇头。“这可真是...”朱烽咂舌，“你白天给他打工，晚上他给你打工，
什么魔幻现实主义的循环？”蒋周智微微一笑：“这就叫——资本的循环。
”黎萍舟盯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一个汽车广告，**精良，
创意却平庸得令人发指。作为新锐导演，她被业内称赞为“点石成金的手”，但这次，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还不够好。”她最终得出结论，关掉了视频。
助理小林小心翼翼地问：“黎导，王总那边已经催了好几次了...”“告诉他们，
如果想要平庸的作品，现在这个版本就可以交付。如果还想要更好的，就给我时间。
”黎萍舟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她走到窗前，望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三十岁的黎萍舟已经在导演界小有名气，
但她内心始终有个遗憾——从未与那位神秘的编剧“宙斯”合作过。
业内关于宙斯的传说数不胜数：有人说他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学究，
有人说她是个隐居海外的华裔女性，更有人说“宙斯”根本就是一个团队而非个人。
黎萍舟研究过宙斯所有的作品，她能感觉到那背后是一个极其敏锐且有趣的灵魂。
那些剧本里总有些细节让她莫名共鸣，仿佛作者就生活在她身边，观察着同样的人和事。
手机响起，是王总。“黎导啊！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王总的声音兴奋得几乎变形，
“我联系上宙斯了！他同意为我们的项目写本子了！”黎萍舟的心跳漏了一拍：“真的？
您确定是本人吗？”“千真万确！那语气，那派头，非他莫属！”王总得意洋洋，
“就是条件有点苛刻，预付全款，不改稿，还不露面...”“这些都不重要，
”黎萍舟急切地说，“我能和他直接沟通吗？关于创意部分...”“呃，
他说只通过邮件沟通。”王总有些为难，“不过没关系！我派了个联络人，
是我们公司的一个设计师，据说有点门路。明天我就让他去找你！”黎萍舟挂掉电话，
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宙斯，那个她一直想合作的神秘编剧，终于要出现在她的工作生涯中了，
哪怕只是以邮件的形式。与此同时，
蒋周智正面临着他职业生涯最大的挑战——如何自己给自己当联络人。“所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总，“我要作为宙斯和公司之间的联络人，去和黎萍舟导演团队对接？
”“没错！”王总拍拍他的肩，“小蒋啊，这可是我特意给你的机会！听说你有点门路，
好好干，前途无量！”蒋周智内心五味杂陈。
这意味着他要在黎萍舟面前扮演两个角色：一个是苦逼设计师蒋周智，一个是神秘编剧宙斯。
“我听说黎导很严厉，”朱烽在茶水间小声说，“你掉马的风险很大啊，兄弟。
”蒋周智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若有所思：“或许这也是个机会。我一直很欣赏黎萍舟的作品，
如果能和她合作...”“醒醒！”朱烽拍了他一下，“你现在是精分现场，
不是粉丝见面会！”第二天，蒋周智抱着笔记本电脑，忐忑不安地来到了黎萍舟的工作室。
黎萍舟比他想象中还要利落干练——剪裁得体的西装裤，简单的白衬衫，
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她看人的眼神直接而锐利，仿佛能看透一切伪装。“蒋周智？
”她伸出手，“我是黎萍舟。王总说你是宙斯的联络人？
”蒋周智握手时尽量让自己不显得太紧张：“是的。我会负责传达宙斯的需求和剧本。
”“很好。”黎萍舟示意他坐下，“我对宙斯老师仰慕已久，有几个关于创作方向的问题，
希望能直接与他沟通。”蒋周智的心脏狂跳起来，
但表面依然平静：“宙斯老师通常只通过邮件沟通，而且不回答太多具体问题。
他有自己的创作习惯。”黎萍舟挑眉：“连导演的想法都不愿意听吗？”“不是不愿意，
是不需要。”蒋周智硬着头皮说，“宙斯老师说过，他的剧本就像完美的蓝图，
导演只需要按图施工即可。”话一出口蒋周智就后悔了——这听起来也太傲慢了！果然，
黎萍舟的表情冷了下来：“是吗？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完美蓝图。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堪称蒋周智职业生涯中最煎熬的时刻。黎萍舟提出了无数尖锐的问题，
从人物动机到情节逻辑，从主题表达到视觉呈现，问得蒋周智汗流浃背。
他不得不在脑海中快速切换身份：作为蒋周智，
他需要表现得对宙斯的创作一无所知；作为宙斯，他又必须想好如何回答黎萍舟的问题。
有几个瞬间，他差点就说漏嘴：“我认为宙斯老师这里是想表达...”幸好及时刹住了车。
“你似乎对宙斯的创作理念很了解？”黎萍舟突然问道。蒋周智心里一惊，
表面却故作镇定：“作为联络人，我研究过他所有的作品。”黎萍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没再追问。会议结束后，蒋周智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黎萍舟的工作室。一回到公司，
他立刻打开加密邮箱。
【发件人：宙斯收件人：黎萍舟主题：关于今日会议正文：黎导，
听说你今天对我的联络人进行了一场“拷问”。不必试探，剧本完成后自会发送。
合作的前提是信任，否则现在就可以终止。
PS：你今天提出的第三个关于人物动机的问题很有见地，我会考虑在创作中纳入这个角度。
宙斯】点击发送后，蒋周智长舒一口气。这种自己和自己对话的感觉实在太诡异了。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
【发件人：黎萍舟收件人：宙斯主题：回复：关于今日会议正文：宙斯老师，抱歉，
并非不信任，只是对这次合作太过重视。感谢您考虑我的建议，期待您的剧本。
黎萍舟】蒋周智盯着那封邮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黎萍舟的专业和谦逊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这时，微信弹出新消息，是黎萍舟发来的——发给“蒋周智”的。“蒋先生，
能否请教一下，宙斯老师通常喜欢什么时间回复邮件？我怕错过重要沟通。
”蒋周智忍不住笑出声。这感觉太奇妙了——同一个人，同时用两种身份与同一个人交流。
他回复黎萍舟：“通常是在深夜。宙斯老师好像是个夜猫子。
”黎萍舟回得很快：“像他这样的创作者，大概都是在夜深人静时最有灵感吧。
”蒋周智看着这句话，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很少有人能理解他为什么总是熬夜创作，
那种万物寂静时思维格外清晰的感觉。那一刻，他莫名觉得，
黎萍舟或许比他想象中更要懂他。
蒋周智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困境——他开始期待与黎萍舟的每一次交流，
无论是作为他自己，还是作为宙斯。白天，他以蒋周智的身份与黎萍舟见面，讨论项目进展。
他发现黎萍舟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峻，她有着敏锐的幽默感和对细节的极致追求。
她会在会议结束时不经意地问起宙斯的近况，
那种小心翼翼又难掩好奇的样子让蒋周智觉得异常可爱。夜晚，
他以宙斯的身份与黎萍舟邮件往来，讨论创作理念。
他发现黎萍舟对叙事的理解远超许多他合作过的导演，她的建议总是切中要害，
让他不得不一次次提升剧本的质量。这种双重关系让蒋周智感到内疚，却又无法自拔。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在两种身份间切换，有好几次差点在黎萍舟面前说漏嘴。“你完了，
”朱烽一针见血地说，“你这是典型的精分式暗恋。”蒋周智无力反驳。
他确实对黎萍舟产生了好感，但这种好感建立在双重身份的基础上，
如同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随时可能崩塌。更糟糕的是，
黎萍舟似乎对“宙斯”也产生了某种特殊的兴趣。她在邮件中的语气越来越随意，
有时甚至会分享一些创作中的趣事和小烦恼。
【发件人：黎萍舟收件人：宙斯主题：一点小感慨正文：宙斯老师，
今天拍摄时遇到一场雨戏，演员怎么都找不到状态。
我突然想起您剧本中的一句话：“雨水洗刷的不仅是街道，还有伪装。
”于是让演员想象自己正在被雨水冲刷掉所有伪装，效果惊人。感谢您的文字带来的灵感。
黎萍舟】蒋周智盯着这封邮件，心里五味杂陈。他既为黎萍舟如此重视他的文字而欣喜，
又为她实际上是在对两个不同的人产生好感而自责。
这种矛盾在项目中期汇报会上达到了顶点。那天，王总亲自到场，
要求宙斯也必须通过视频会议参加。蒋周智不得不在会议室角落里设置好电脑，
用变声软件和虚拟背景以宙斯的身份参会。会议进行到一半，
王总突然提出一个极其荒谬的修改建议。“我觉得主角这里应该突然获得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