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送到御史府的时候,聂晚晚正在自己的小院里对着一池新开的荷花练字。
她今年十六岁,生了一张小巧的鹅蛋脸,眼睛是标准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不笑的时候看着乖巧,笑起来眼波流转,便带出几分藏不住的古灵精怪。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襦裙,袖口和裙摆绣着几丛疏疏落落的兰草,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碧玉簪子松松地绾着,整个人素净得像一幅水墨画。
“姑娘,姑娘!不得了了!”她的贴身丫鬟春桃一阵风似的跑进来,脸上是见了鬼的神情。
聂晚晚手里的笔一抖,一滴浓墨便污了刚写好的一行小楷。她放下笔,用帕子擦了擦手,才不紧不慢地问:“什么事这么慌张?是厨房的桂花糕做好了,还是我托人买的话本子到了?”
“都不是!”春桃喘着气,指着前院的方向,“是宫里来了人,传……传皇后的懿旨,说是……说是给您赐婚呢!”
聂晚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给我赐婚?我才多大,你莫不是听错了?”
“没听错!老爷和夫人都在前厅接旨呢,让您也赶紧过去!”
聂晚晚心里生出一丝不解。她父亲聂御史在朝中是出了名的耿直,为人方正,不喜结党,平日里与各家王公都无甚深交。皇后怎么会突然下旨给她赐婚?
她怀着满腹的疑问,跟着春桃匆匆赶到前厅。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身着内侍官服的人正展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她父亲和母亲神情肃穆地跪在地上。
“……御史聂远之女晚晚,淑慎性成,克娴于礼,特赐婚于安郡王李明宇为正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尖细的声音念完最后一个字,整个前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安郡王李明宇?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聂晚晚的脑子里炸开。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安郡王的名号?他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手握重兵,深得圣宠。
可关于他的传闻,却没一件是温和的。据说他十三岁上战场,十六岁便因杀伐果断而闻名。传闻他貌若天神,却性情冷酷,视人命如草芥,府中从未有过女眷,被他亲手处置的探子和下人,尸骨都能堆成山。
这样一个活阎王,皇后竟然要把她嫁给他?
“晚晚,接旨谢恩。”聂御史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聂晚晚回过神,机械地跪下,磕头:“臣女……接旨谢恩。”
内侍满意地将圣旨交到聂御史手中,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人一走,聂夫人便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女儿,眼泪掉了下来:“我的晚晚,这可怎么办才好?那安郡王……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啊!”
聂晚晚也是脸色发白,手脚冰凉,但看着母亲担忧的样子,她反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阿娘,您别哭。这是皇后的旨意,我们家难道还能抗旨吗?”
聂御史站在一旁,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他看着自己的女儿,眼里满是愧疚:“是为父没用,在朝中得罪了人,这才连累了你。”
聂晚晚摇了摇头,走到父亲身边,轻轻拉住他的袖子:“阿爹,您别这么说。您为官清正,女儿一直都为您骄傲。既然旨意已下,我们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若是因为我一个人,连累了整个聂家,那才是女儿的不孝。”她话说得明白,心里却像揣了一块冰,冷得她直打哆嗦。
大婚的日子定得很快,就在半个月后。
这半个月里,御史府上上下下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聂夫人整日以泪洗面,拉着女儿的手说不完的话。聂御史则是书房枯坐,想不出任何转圜的余地。只有聂晚晚自己,反倒成了最平静的一个。她每日照常吃饭、睡觉、练字、看书,仿佛那个要嫁给活阎王的人不是她。
只有春桃知道,她家姑娘每晚都会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小声地问:“春桃,你说……郡王他真的会吃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