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我和郭清宇带着滚烫的野心扎根苏州。那时候总觉得,只要我们攥紧拳头努力干,总有一天我能成功。
可现实的齿轮转得比想象中残酷。先是创业项目在融资阶段折戟,攥着打了水漂的启动资金,我在地铁口喝了一晚上的酒,忽然就看懂了“理想”两个字在现实里就像天地间的蜉蝣一样根本不值一提。接着是黄小小的离开,她那句“你值得更好的”像把钝刀,在护城河的夜风里来回拉锯,把最后一点关于“诗和远方”的自由的向往割成齑粉。
后来我学会了对生活俯首称臣。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格子间的挡板比我那间老房子的墙壁更冰冷,却能换来每月准时到账的工资条。偶尔路过当年和郭清宇摆摊的广场,会看见新的年轻人支起五颜六色的帐篷,他们眼睛里跳动的光,像极了我们当年在出租屋楼顶放过的烟花:热烈,易碎,却绚烂得足够照亮某个夏夜的天空。
那些想创业的念头,早就在无数个改方案到凌晨的夜晚里,碎成了键盘上的咖啡渍。有时候站在写字楼的落地窗前看夕阳,会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西装领带挺括,眼神却越来越像被磨平棱角的鹅卵石。心里那座曾经盛满星辰大海的城池,不知何时起爬满了裂痕,雾气从缝隙里涌进来,模糊了远处的山和海,只剩眼前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在暮色里折射出一片冷白的光已经照射不开那团迷雾。
郭清宇说我现在越来越“稳”了,语气里带着惋惜的复杂意味。我摸着当初和他创业时候的照片,始终不愿意麻痹自己把心里那座城池修补好,因为我知道自修好之后我便走向了那所谓的“成熟”,以后的所有热血与理想就貌似再也不会来到我的身边......
直到那天在醉梦酒吧,听见陈菲儿抱着吉他唱的那句:人生是一场相逢,人生又是一场遗憾,最终我们都会成为岁月中的风景之后就彻底选择了这固定的生活,不再去挣扎。
……
“我感觉我就像是一个小丑,蹦跶了那么些年到头来啥也没有。”
坐我对面的是郭清宇,今年26岁,在和我厮混几年后已经成了一家不错的公司的部门组长,而我却在一次次的创业后选择了个小公司混着日子活了下来。
这些年其实我都萌发着想要离开的想法,因为我在这里活不下去了,最困难的时候我甚至饭都吃不起,还是他给我交了半年的房租才让我继续留在了这里,但我在这里去却早就没了当初的向往。
“我当初叫你和我一起你却选择了放弃,能怪我吗?”
“谁知道你在那家公司混的顺风顺水。”我有些后悔当时没和他一起去那家公司了,又想到最近那些破事,有些烦恼:“我那家公司最近又在裁员,说不定我就被裁了。”
“你的能力的话应该不会被裁员吧?毕竟在那也干了有些时间了,也算是个老员工了,不可能说裁就裁吧?况且就算你没工作了还能来我这里,到时候我去给人事部的经理约出去吃顿饭,给你求个轻松点的岗位。”
我点燃一根烟自嘲道:“算了吧里面全是关系户,上次开会的时候那个**经理看他的语气都是要把我开了的样子。而且,这世界上就他妈的人情债最难还,我可不想再欠你了。”
“那你欠我的还挺多。”
“反正我不还。”
“我也没指望你能还。”郭清宇白了我一眼,又有些关心的催促道:“行了行了,该去上班了,都快一点了,你都迟到了。”
“行,那我走了。”说着我拿起手机就朝着外面走去。
在和他分开后我也回了公司,回到了囚禁着少年当初热血的一处监牢,只是在这座监牢中少年的热血在人与人之间的冷漠给浇灭,再难沸腾.......
……
“今天来的怎么这么迟到了,刚才经理在找你。”
我看着对着我说话的部门经理,对他我倒是对他比较尊敬,但也只是因为他一个人就支撑起了两个家庭,不像我,每个月的工资全部用来养活自己都有些够呛。
所以我合着手,抱歉的看着他说道:“有点事情耽误了,麻烦了赵哥。”
“没事,我跟他说你出去谈业务去了,既然你现在回来了就先去找他吧。”
我能看出他脸上的不自然,我也有些更加坚信我的猜想,说道:“行,那我先去找他了。”
在办公室门口,我敲了敲门,在征求同意后我推门走了进去。
“经理。”
我走了进去站在了办公桌前面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要和我的猜想重合了,而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中年男人却只是抬头瞥了我一眼说道:“听说你去陪客户了?”
“是的经理。”
我的心里有些紧张,可又在瞬间释然了,因为我看到他的样子就已经猜到了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我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怪我只是个小员工,而他却是我的上司。
“小倪啊,虽然我知道你很努力,可是公司现在的前景不好,上头让我们开一些员工,可是你又没有一些……你懂我今天找你是什么事情吧?”
“经理你什么意思?”我装着糊涂回道。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滚了,去人事那边拿工资和赔偿吧。”
我看着他,平静的说了个“行”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也没有去跟他争执,因为我也知道和他这种**争论只可能让自己徒增一些不愉快罢了。
回到工位上,我把办公桌上所有的属于我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赵组长也走到了我面前,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啊小倪,我尽力了,如果保下你的话我可能也得……可我还得养家糊口……”
“没事赵哥。”我看着他那有些虚假的道歉微笑着回应了他,然后在电脑上把客户资料和公司一些我管理的资料拷贝好,又把电脑恢复了出厂模式后确保他们不可能再拿到这些资料后就去找了人事拿了赔偿金离开了。
我知道短时间内我很难找到工作,而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买这个资料,不然他们无法进行下一步的工作。离开公司后我抱着置物箱走在街道上也不知道该去哪,我甚至都不知道今天下午该做些什么。最终我还是抱着箱子去了公园,即使是九月的太阳依旧有着暖意,我就靠在长椅上点燃了支烟抽了起来。
我猛的吸了一口又呼出,灰白色的烟也随着飞向空中,又消散,就像我的当初的热血一样不知道飘向了何方。
“诶,干嘛呢,公园不让抽烟。”
我撇过头看见是个环卫大爷在不远处叫喊,所以我直接把烟往地下一按,拿了起来示意我已经没抽了。那个大爷看了之后没多说转身就走了,而我在他走了后不久又将那根烟点燃抽了起来。
自从几年前在这里失意后我就染上了烟瘾,不知道为无论在什么时候老是想抽一支,即使知道它对身体有害但到现在还是戒不掉,而如今它也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彻底成了我在情绪起伏时的那支镇定剂。
坐了一会儿房东又给我打了电话过来,他说道:“小倪啊,你还有多久给房租,这都要到月底了,还不快点交。”
我听了他的话,又想起今天这些烦心事竟对这个平常对我很照顾的房东怼了过去:“还没到月底呢催什么催,又不是不给你,过几天我就给你。”
“不急不急,小倪你有钱了再给吧。”
他说完我挂了电话,然后我又猛的抽了自己一下,我有些不相信我竟然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在了别人身上。
.......
又坐了一会儿,我还是坐车回去了。
101路公交上,我抱着这些年在公司里打拼留下来的东西心情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在这里漂泊了四五年,到头来却只落得了个什么也没得到的地步,我有些怀疑:这真的是机遇与机会并存的苏州吗?
小区楼下,我朝着一栋墙皮掉得能看见里面的红砖的单元楼走了进去,我抱着箱子顺着楼道走着,到了房间门口时我却惊讶的发现屋子的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可家里又没有人来,而我的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我还有个月的房租没有给李老头,所以只能想到是他拿钥匙打开了我的门。
推开门,我没看到老李头在里面,只是在餐桌上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子。
我放好箱子走了过去,里面是两把挂面和一袋鸡蛋,我不理解为什么他给我放这些东西,所以我又打了过去。没多久老李头接通了电话,我问道:“老李你给我送面和鸡蛋干什么?”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压力大,但还是得把那些事情看开一点,让自己多高兴一点嘛。”
我沉默了许久才说出一个“好”字,泛黄的灯光照在那把挂面和鸡蛋上,又想起这些年老李给我的照顾也些红了眼,又想到过段时间我可能就要下定决心走了竟有些不舍得这间老房子。
挂了电话后,我把他送的东西放进了早就已经空荡荡的冰箱。又走到沙发前坐下,扫视着这整间房子,心中溢出失落的感觉,或许我并不适合在这个呼吸都要消费的城市里面活着,在过段时间后可能我也就回去了。
可我想着这间老房子陪了我四五个春秋就有些不舍,可我将那赔偿金花完之后怎么生活都可能成问题,更别说买下这间老房子了。
依稀记得在当初和黄小小分手的那段日子,我对着房子里的那些小玩意儿哭诉,这里的每个小物件,都陪伴了我无数个悲伤的夜晚,过段时间后离开了,好像就没了什么精神寄托了,而我就会变成一个幽魂,迷茫的在这世间游荡。
我又点燃了根烟,从我口中的烟雾逐渐充满了整个房间,而我也在这团烟雾中迷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