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顾清晚早早起身梳洗。今日她特意选了件半旧的淡紫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子，力求低调。昨日王爷那些反常举动让她心生警惕，今日去见王妃，须得更加谨慎才是。
“**今日打扮得也太素净了。”箐书一边为她整理衣襟，一边嘟囔，“别的姨娘去见王妃，都是争奇斗艳的...”
“树大招风。”顾清晚对着铜镜看了看，又将唇上的胭脂擦淡些，“昨日已经够招摇了，今日再不出格些，怕是要成了众矢之的。”
主仆二人来到荣禧院时，院内已站了好几位姨娘。见顾清晚到来，原本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与敌意。
顾清晚恍若未觉，安静地站在角落，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
【看来昨日之事已经传开了。这些目光，简直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不多时，柳如烟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今日她穿着一身正紫色宫装，发髻高绾，仪态万方。众人连忙行礼问安。
“都起来吧。”柳如烟在主位坐下，目光淡淡扫过众人，在顾清晚身上停留了一瞬，“顾姨娘今日来得倒早。”
顾清晚恭敬应答：“妾身不敢怠慢。”
柳如烟点点头，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忽然道：“说起来，昨日王爷赏了顾姨娘不少东西？连前些日子得的那块和田玉都赏给你了？”
厅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顾清晚身上。她感到后背一阵发凉，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王爷厚爱，妾身受宠若惊。”顾清晚垂首道。
【王妃这是要拿玉簪说事了。我得小心应对，绝不能让她抓住把柄。】
柳如烟放下茶盏，声音依然平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王爷赏赐，是看得起你。但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莫要因此轻狂起来，坏了王府规矩。”
“妾身谨记王妃教诲。”顾清晚恭顺地回答。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进来，在柳如烟耳边低语几句。柳如烟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对众人道：“今日就到这里，都退下吧。顾姨娘留下，本妃有话要问你。”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顾清晚的眼神多了几分幸灾乐祸。苏怜儿经过她身边时，更是轻哼一声，唇角带着讥讽的笑意。
待众人散去，厅内只剩下柳如烟和顾清晚，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知道本妃为何单独留你吗？”柳如烟慢条斯理地问。
顾清晚心中忐忑，面上却保持镇定：“妾身不知，请王妃明示。”
【还能为什么？无非是玉簪的事。看来王妃是认定我使了什么手段迷惑王爷。】
柳如烟站起身，踱步至她面前，目光锐利如刀：“昨日王爷在花园与你单独相处了近半个时辰，可有此事？”
顾清晚心中一惊，原来王妃连这个都知道了。
“回王妃，昨日妾身在池边偶遇王爷，说了几句话，但绝没有半个时辰之久。”她急忙解释。
柳如烟冷笑一声：“偶遇？这王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怎么偏偏你就偶遇了王爷？顾清晚，你入府不过三日，就如此费尽心机接近王爷，当本妃是傻子吗？”
顾清晚跪倒在地：“妾身不敢！昨日确实是偶然相遇，妾身绝无刻意为之！”
【果然被误会了。这可如何是好？王妃若是认定我蓄意勾引王爷，往后在府中的日子就难过了。】
柳如烟俯视着她，眼神冰冷：“起来吧，免得让人说本妃苛待你。”
顾清晚依言起身，仍低垂着头。
“本妃不管你是真偶然还是假偶然，”柳如烟语气严厉，“既然入了王府，就要守规矩。王爷日理万机，没那么多闲工夫应付你们这些小心思。你若安分守己，王府自然有你一席之地；若是不知好歹，就别怪本妃不客气！”
“妾身明白。”顾清晚轻声应道。
柳如烟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听说你识字？”
顾清晚微微一怔，谨慎回答：“略识得几个字。”
【王妃问这个做什么？】
柳如烟转身从书案上取来一本账册，递到她面前：“这是上个月府中采买的账目，你来看看，可有什么问题？”
顾清晚心中警铃大作。王妃这是要试探她？还是设局陷害？她接过账册，快速浏览起来。这本账目表面看起来井井有条，但细看之下，有几处数字明显对不上，漏洞颇为明显。
【这账目做得如此粗糙，分明是故意试探。我若指出问题，显得太过张扬；若说没问题，又显得无能。王妃这招真是高明。】
她沉吟片刻，恭敬地将账册递还：“回王妃，妾身才疏学浅，看不懂这些账目。”
柳如烟挑眉：“哦？是真的看不懂，还是不愿意说？”
顾清晚垂眸：“妾身愚钝。”
【装傻充愣虽然显得无能，但总比锋芒毕露来得安全。】
柳如烟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轻笑一声：“你倒是谨慎。”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王爷到——”
顾清晚心中一紧，只见陆景湛大步走入厅内，今日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神色冷峻。
“王爷怎么来了？”柳如烟连忙迎上前。
陆景湛目光扫过顾清晚，最后落在柳如烟身上：“听说王妃在查账？”
柳如烟脸色微变，强笑道：“不过是让顾姨娘帮忙看看，听说她识字。”
陆景湛在主位坐下，手指轻敲扶手：“哦？顾姨娘还懂账目？”
顾清晚连忙道：“妾身不懂，让王妃和王爷失望了。”
【王爷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该不会是听说王妃留我问话，特意来解围的吧？不可能，王爷日理万机，怎么会关心这种小事？】
陆景湛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转向柳如烟：“府中账目自有账房先生打理，何须劳烦姨娘？”
柳如烟勉强笑道：“王爷说的是，是妾身考虑不周。”
陆景湛站起身，对顾清晚道：“你随本王来，有事吩咐。”
顾清晚心中诧异，却不敢多问，向柳如烟行礼告退后，跟着陆景湛走出荣禧院。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廊上，顾清晚低着头，心中七上八下。
【王爷这是要带我去哪里？该不会是觉得我得罪了王妃，要责罚我吧？】
走在前面的陆景湛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你很怕本王？”
顾清晚吓了一跳，连忙道：“妾身不敢。”
【不怕才怪。您这一言不合就赏玉簪，又突然出现解围的，谁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陆景湛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昨日给你的地图，可看过了？”
“看过了，多谢王爷。”顾清晚谨慎应答。
“那应该知道书房在哪里了？”陆景湛继续往前走，“跟上来。”
顾清晚心中更加疑惑，王爷带她去书房做什么？那可是王府重地，寻常妾室不得擅入。
书房位于王府前院，守卫森严。赵恒见王爷带着顾姨娘过来，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随即恢复如常，躬身行礼。
“研墨。”陆景湛在书案后坐下，指了指一旁的砚台。
顾清晚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研墨？王爷带我来书房，就是为了让我研墨？】
“怎么，不会？”陆景湛抬眸看她。
顾清晚连忙上前，挽起袖子，开始研墨。她的手微微发抖，不明白王爷这又是什么用意。
陆景湛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开始批阅公文。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毛笔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和墨锭与砚台摩擦的细微声响。
顾清晚偷偷抬眼打量陆景湛。他批阅公文时神情专注，眉宇间带着几分威严，与昨日在池塘边那个看似随和的男人判若两人。
【王爷批公文时的样子，倒是比平日更显威严。不过为何非要我来研墨？书房里不是有专门伺候笔墨的小厮吗？】
“你父亲在工部任职多年，”陆景湛忽然开口，头也不抬，“听说对水利颇有研究？”
顾清晚心中一惊，谨慎回答：“家父确实研究过一些水利工程，但谈不上精通。”
【王爷怎么突然问起父亲？该不会是父亲在朝中出了什么事？】
陆景湛放下笔，抬眼看她：“不必紧张，随口问问。”他顿了顿，又道：“你既然识字，可会写字？”
“会一些，但写得不好。”顾清晚如实回答。
陆景湛推过一张纸和一支笔：“写几个字看看。”
顾清晚犹豫片刻，提笔写下“宁静致远”四个字。她的字迹清秀工整，虽算不上大家之风，但也颇有章法。
陆景湛看了看，点头道：“不错。”
【王爷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一会儿问账目，一会儿看字迹，像是在试探什么。】
就在这时，赵恒在门外禀报：“王爷，柳尚书求见。”
陆景湛站起身：“请柳尚书到偏厅等候。”他转向顾清晚，“你继续研墨，待会本王回来还要用。”
顾清晚只得应下。待陆景湛离开后，她看着满桌的公文，心中越发不安。
【让我独自留在书房？这也太不合规矩了。若是被人知道，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闲话。】
她不敢乱动，只好继续研墨，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案上的一本文书，封面上“黄河治理方略”几个字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是她父亲的字迹。
顾清晚心中一动，父亲果然在负责黄河治理的工程。她想起前几日听说的黄河汛情，不由得担忧起来。
【父亲这个差事可不好办，若是治水成功还好，若是失败，只怕会获罪。王爷突然问起父亲，该不会是治水出了什么问题吧？】
“在看什么？”
陆景湛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顾清晚吓了一跳，手中的墨锭差点掉落。
“妾身不敢。”她慌忙垂首。
陆景湛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本文书：“顾侍郎的治水方略，你看得懂？”
顾清晚连忙摇头：“妾身不懂这些。”
【虽然看得懂，但绝不能承认。女子涉政是大忌。】
陆景湛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追问，重新坐下批阅公文。顾清晚暗自松了口气，继续研墨。
半个时辰后，陆景湛终于放下笔，对顾清晚道：“好了，你回去吧。”
顾清晚如蒙大赦，行礼告退。走到门口时，陆景湛忽然又叫住她：“明日不必来研墨了。”
“是。”顾清晚应道，心中却更加疑惑。
【王爷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试探了我半天，就这么让我回去了？】
回到凝香院，箐书早已急得团团转：“**，您可算回来了！听说王爷带您去书房了？这可是天大的荣宠啊！”
顾清晚却毫无喜色，只觉身心俱疲：“备水，我要沐浴。”
泡在温热的水中，顾清晚仔细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王妃的试探，王爷的异常，都让她感到不安。尤其是王爷让她去书房这一出，更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王爷似乎是在试探我的才学，但又不像。若是试探，为何不问得更深入些？若不是试探，又为何要我看那些文书？】
她想起父亲那本治水方略，心中隐隐有些担忧。父亲为人刚直，在朝中树敌不少，若是治水工程出了差错，恐怕难逃罪责。
“**，魏嬷嬷来了。”箐书在门外通报。
顾清晚连忙起身更衣。魏嬷嬷带来的消息让她更加震惊——王爷下令，准许顾清晚自由出入书房，协助整理文书。
“这...这不合规矩吧？”顾清晚难以置信。
魏嬷嬷笑道：“王爷说了，顾姨娘识字明理，正好帮忙整理些文书。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姨娘就莫要推辞了。”
送走魏嬷嬷后，顾清晚坐在窗前，心乱如麻。王爷这一连串的举动，已经完全超出了常理。让她这个刚入府的小妾自由出入书房，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王爷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做，不是明摆着要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吗？】
她想起今日王妃那冰冷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若是明日这个消息传开，还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夜幕降临，顾清晚辗转难眠。她起身点亮烛火，看着那支摆在梳妆台上的白玉簪，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今日王爷虽然替她解了围，但却又把她推入了更危险的境地。自由出入书房的恩典，看似荣耀，实则是催命符。
她轻轻叹了口气，吹熄了烛火。明日，又将是一场硬仗。
而在书房的陆景湛，此时正站在窗前，望着凝香院的方向，手中把玩着一支毛笔。
“顾清晚...”他低声自语，“你明明看得懂那些治水文书，为何要装作不懂？”
夜色深沉，靖王府中的谜团，越来越复杂了。